41、第五章 玉骨冰肌未肯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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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随心试图说服小佗让出玉佩，尽管玉佩的归属将决定安叶荔的命运，却没有人询问她的意见，也没有人看见她眼底的不驯。
按照姬随心的说法，天地间万物，都包含阴阳二气，所有的生物，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其实都一样，比形于天地，受气于阴阳，倘若阴阳不和，寒暑不时，就会对生物有所伤害。
玄鸟玉佩出自和氏璧，不但能从天地间吸收自然玄阴灵气，还能从血液中吸收玄阴灵气，当然，直接掠夺别人的收获，效率肯定会更高。每一个生命体内都拥有接近平衡的阴阳能量，充沛凝聚的灵气来自于有生之年的日积月累，尤其是在生命死亡的前夕，对生的眷恋和对死的怨念，更能加速和氏璧对玄阴灵气的吸引和利用。
在小佗曾拥有玉佩的六年里，玄鸟玉佩吸收的自然能量，仅够维持一个浅淡透明的身体，所以当时年幼的小佗并未受到玄阴凝聚的影响。但这两年，死在阿汪汪腹中的生命不计其数，当足够的能量让安叶荔的身形不再透明时，多余的玄阴能量开始影响成长期的幼鳄，阿汪汪才会身形暴涨。
和氏璧与随侯珠，如今都藏在咸阳宫中，秦王嬴政同时得到了随和二宝，并无大碍，若小佗继续拥有玄鸟玉佩，虽说不至于像阿汪汪一样因吞掉玉佩而变成巨人，可是长期生活在阴阳失调的环境中，定会减损他的健康和寿命。
但是，小佗不在乎。他不顾短命的威胁，无论姬随心开出怎样的条件，也不肯转让玉佩的拥有权。
安叶荔困惑地看着小佗。原来，在他伤害她之前，她会先伤害他，可是，为什么他不肯放弃她？
夕阳下，黑衣少年的蜜色肌肤，朦胧成一团燃烧的火焰，让她温暖，也让她畏避。地底静聆血肉腐朽的时光，野外疯狂追逐猎物的日夜，对她的影响，远比想象的还要多。她被诅咒束缚，习惯了黑暗，她渴望温暖，害怕被灼伤，却忘了火焰也会因冰水的接近而熄灭。
此时此刻，她痛恨没有选择的命运，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安叶荔开口了，看似事不关己，实则心灰意冷：“这么诡异的玉佩，根本不应该存在。”
小佗和姬随心同时看向她，安叶荔却移开目光，瞟向了阿汪汪。看到那个张牙舞爪的宿敌，不知为何，反倒让她更有勇气。
她提高了音量：“我不想再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还不如毁了玉佩！”
小佗似乎想拉住她，抬起的双手却不知所措地交握成拳：“不行！”
“我想要自由。”安叶荔平静地说着。
“国破家亡，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小荔，你想去哪里，我都能带你去。” 小佗沉着的声音里，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忧伤。
安叶荔感到眼前有水雾遮住了视线，但眼角余光扫见年仅四岁的阿汪汪，却有着据说是百岁老鼍龙精的身形，她还是努力睁大双眼，抬头看着天空，希望残阳能尽快灼干泪水，不要冲毁她的决心。
她淡淡地否定道：“在我眼里，你们这个世界野蛮又落后，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小佗转到安叶荔的正面，挺拔的身材挡住了血色斜阳，阴影中的双眸固执而黯沉：“只要我活着，玉佩就只能在我手里，等我死的那一天，你若还想毁掉这块玉，我会帮你。”
这是承诺，还是威胁？安叶荔仰头看着小佗，不知不觉间，竟心跳加速。眼前英俊的少年，并非她记忆中的小男孩，他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心灵绝对信任，思想难以捉摸。安叶荔本能地察觉，小佗说出这句话，不是为了安慰她，大概在听到姬随心的说法之后，小佗就已如此打算。
他，只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
小佗转身看着姬随心，像盯住了猎物：“你到底动不动手？只要杀了这只鼍龙，我一样能取出玉佩，没必要跟你讲条件。”
任谁都看得出来，姬随心与阿汪汪之间的信赖非常诡异，再加上他在话语间对汪妃的稔熟，最大的可能，就是姬随心与汪妃早就相识，所以，灵智中残存着汪妃意识的阿汪汪，才会对姬随心一见如故。
姬随心扫了小荔一眼：“取出玉佩的方法有很多，不过，我正在考虑的方法需要为小荔重塑一个身体，虽然不是血肉之躯，至少，能让她像人一样活着。”
安叶荔可以确定，在听到姬随心这句话之后，全身一颤的不止是她！
身边的少年双眸明亮逼人，眼中跳动的火焰暴露了心底的怒意：“为何现在才说？”
姬随心的笑容渺若浮云：“因为这个方法，会让我损失很大。若是你肯放弃玉佩，我何必舍易取难？”
说完，就见他伸出右手随意探入衣襟，竟从胸口掏出一枚流光逸彩的径寸明珠，洁白耀眼，晶莹剔透，虽然仅鸽蛋大小，珠身却通透深邃，引人堕入其中。不同于寻常明珠的微晕光泽，这枚明珠散发着坠星般皎洁的荧光，看似冰冷，光焰却如活物一般，暖意从姬随心的手上渐渐溢开，证实此珠绝非凡物。
姬随心声称，这枚明珠能取火于日，故名阳燧珠，也是一件能吸纳天地灵气的纯阳至宝，虽说比不上随侯珠，但小巧的阳燧珠与玄鸟玉佩搭配使用，却恰好合适，能同时拥有这两件宝物的人，基本上就能做到阴阳平衡，能处身于大量日精月阴汇集之处，不管是对修炼者还是普通人来说，都大有益处。
只要将这枚阳燧珠以神术固定在安叶荔的体内，她便可以拥有真实存在的形体，而且，并非血肉之躯，是融入了纯阳灵气之后，由阴阳二气调和形成的能量体质。
除了仍被玉佩束缚在十米范围之内，这样的她，可谓半仙，玉为骨，不愁瘴雾，珠为肌，不畏刀剑，除非玄鸟玉碎，阳燧珠毁，否则，她将不老不死。
创造生命的基础，就是阴阳的变化，所谓生死，也不过是幻化的一种。
听着姬随心的解释，小佗和安叶荔都激动不已，只是，等他说完之后，两人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安叶荔谨慎地问道：“阳燧珠是白送给我的吗？”
小佗则提防地问道：“我绝不会让出玉佩，你能不能换成别的条件？”
姬随心看着两张满是疑惑和不信任的脸，淡然低叹：“遇见你们，也算是我的劫数。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你们接纳我为同伴，日后我们一路同行，你们能得到想要的的形体，我也能得到阴阳灵气汇聚的好处。”
就这么简单？小佗和安叶荔面面相觑，立即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虽说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世上有几人能经得起这种诱惑？此时的他们，不过是几个流浪异乡的亡国者，别说人家白送了一颗稀世宝珠当作见面礼，单凭姬随心的本事，也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同伴。
无知者无畏。
直到数年以后，安叶荔才明白姬随心此举的用意，她却无法怨恨他的陷害。待到凤皇鸣矣，梧桐生矣，恩怨尽已付诸流水。人人只羡凤鸣朝阳时的矜贵，又有几人，曾在凤泊鸾飘的暗夜里种下梧桐，静候佳音？
姬随心取出玉佩的方法很简单。
他先命阿汪汪乖巧卧地，然后让安叶荔伸手在阿汪汪的身体里寻找到玉佩，幻影般的安叶荔，很快就从触不到的生物体内，摸到了唯一能接触到的实体——玄鸟玉佩。
几乎钻进阿汪汪那个庞大胃部的安叶荔，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等姬随心施术将阳燧珠融入安叶荔体内后，阳燧珠吸收了夕阳的余热，很快，小佗就触到了安叶荔的身体。
玉骨冰肌，珠光莹润，真实而温暖的身体接触，令两人都欣喜若狂！
幸好小佗还记得姬随心的吩咐，趁安叶荔的形体亦幻亦真之际，尚未完全变成实体之前，就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将玉佩和安叶荔一同从阿汪汪的体内拖了出来。玉佩一直被安叶荔相对虚幻的手握在掌心，玉佩的实体也随着她而变成了虚幻之物，虽然穿过了阿汪汪的身体，却不曾伤害它。
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对安叶荔来说重若泰山的玉佩本体，对别人来说，不过是个轻巧的小玩意。
小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外袍，把衣衫褴褛的安叶荔紧紧裹了起来，两人相对傻笑，没有看见身边的另一种异状。
红日垂地，银月悬空。
一抹灰黯的光芒，从阿汪汪扁平漆黑的额头跃出，像一点幽火，在夜空下绕着阿汪汪盘旋了几圈，似在欢庆被释放的自由。
终于，那抹灰黯的幽火，重新扑进阿汪汪的额间眉心，一个淡淡的青灰色图腾，浮现在阿汪汪覆盖着黑色硬甲的额头上。
残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下，莹白月光抚过苍茫大地。
当阿汪汪毫不迟疑地迈开粗大的脚掌，在夜色里向着东南方爬去时，早就准备好出发的众人，也连忙跟上。
返乡咒的执念，迟了两年，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五章 玉骨冰肌未肯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