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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五章 玉骨冰肌未肯枯(上) ...

  •   夕阳斜映,浮云渺渺,烟水茫茫,湿热的沼泽里,若非弥漫着腐臭的气味,倒像是人间仙境。

      姬随心在中午时分,就跟着珍珠飞鸟进入了阿汪汪挖出来的地下洞穴里,找到了汪妃的墓。此时,他正把洗净晒干的汪妃遗骨,按照从下往上的顺序,依次将趾、足、腿、股、脊、胸、手、头骨,装入从越王宫中带来的陶瓮里,准备带她回家,交给她的族人厚葬。

      虽说安叶荔天天跟着阿汪汪出去捕食,在满目腥红的日暮时分,经常目睹“落霞与骨肉齐飞,血碎共长天一色”的情形,但在她的心里,人与动物毕竟还是不同的。哪怕姬随心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和庄重,殓骨时的仪式像在表演古典舞蹈,她也没有勇气去欣赏美男子手捧白骨的诡谲美感。

      韩孤和卷耳见小佗恨不得扛一堆芦苇把衣不蔽体的安叶荔给埋起来,早就溜到别处打猎去了,说是要多准备些肉干,预备路上食用。

      阿汪汪则伏在洞穴之外晒太阳兼打瞌睡,据姬随心说,阿汪汪的年龄也就四岁多点儿,以它对姬随心的依恋程度,也堪比被拐带儿童终于跟亲生爹娘重逢,那个亲密、那个乖巧,看得安叶荔一直在咬牙切齿,即使小佗再三询问两年来的情形,她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饱受“幼鳄”阿汪汪的虐待,才被迫变成了适应沼泽生活的野人。更何况,自从她得知在阿汪汪的灵智之中,也融入了汪妃最后的一抹意识,她的心底就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情绪。

      比较起来,同样是灵魂穿越,她比汪妃幸运多了,至少她还保存着自己的意识,而汪妃却倒霉地被附身的生物所吞噬,汪妃的执念在开启阿汪汪的灵智之后,到目前为止,唯一对它造成的影响就是让它在汪妃的墓地旁边安家。

      姬随心给安叶荔解释过她目前的状况,虽然很多古代名词她都听不懂,但按她的理解,就是有人用玄鸟玉佩施下禁咒,当两千年多年以后的她,因意外而让鲜血碰到玉佩时,就启动了玉佩上的认主程序,那个禁咒会在适当的时候,带她穿越时光,来到这个时代。

      她之所以依附在古代的玄鸟玉佩之上,是因为这块千年灵玉的执念根源在此,至于她在21世纪的那个身体,大概早已在分子裂变中成为了灵魂穿越的能量,就像汪妃回家的执念只能依附在阿汪汪的身上,从此以后,安叶荔也只能依附玄鸟玉佩而生。

      说好听点儿,她是玄鸟玉佩的玉灵,说难听点儿,她就是玄鸟玉佩的奴隶。她甚至永远无法拿起这枚小巧的玉佩,就像世界第一的大力士,也不能把自己从地面上拔起来。

      姬随心终于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背好装骨的陶瓮,看似随时可以上路了,这才走向安叶荔。

      满天流动的云霞,微风吹拂的芦苇,身边荡漾的水波,所有生机都在姬随心的身后,被红艳的夕阳镶出了柔和的光之轮廓,他身上简朴的白麻粗衫,染上了浅金的光环,就连扎在他腰间的枯藤腰带,随着他的每一步走动也似重焕生命能开花结果。

      然而,在那张美丽无瑕的脸上,苍白肌肤却衬出一对魔魅般的沉静凤眼,吞没了无限生机,黯淡了人间烟火。

      安叶荔眼见姬随心背着陶瓮走近,突然打了个冷颤,却不知心底的寒意来自何处。

      “可以取出玉佩了吗?”小佗走了两步,挡在安叶荔的前面。

      姬随心点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姬随心淡淡地瞥了安叶荔一眼:“能不能,把玉佩交给我保管?”

      安叶荔一惊,尚未等她看清姬随心的表情,就被站在身前的小佗挡严了视线,在她眼前,只看见小佗劲瘦的肩膀徒然绷紧了黑色布衣,黑发与黑衣之间裸露的后颈肌肤,看似平滑温驯,却被夕阳映出无数乍然竖立的浅银绒毛,像一只盯住了猎物的潜伏猛兽!

      小佗并无异动,却蓄力待发:“你不是只收一斗米吗?”

      “我只要玉,人还是你的。”

      “你能分开人和玉?”

      “不能。”

      小佗哼了一声:“那你要玉做什么?!”

      姬随心的声音略带惆怅:“世人只知随侯之珠,卞和之璧,皆是天地至宝,故并称随和二宝,却不知这二者自古以来,即共生于荆山,日出则珠召火,月出则玉召水,阴阳调和,岁久通灵,山间飞禽走兽也因此得益无数。后来,荆山精怪起了私心,与护宝一族斗至两败俱伤,适逢随侯出巡,取走无人看管的纯阳之珠,竟导致荆山阴阳错失,天地异变令玄阴之玉现出异象,又引来楚人卞和贪念,趁机盗玉,卞和三次献玉,终得楚文王剖玉识宝,命名为和氏璧。此玉以至宝之身,历尽人间贪念,多少世人为之送命,却不知此玉借助人界冤念,吸纳生灵之气凝聚玄阴之体,若无纯阳至宝压制,于凡人有损无益。”

      “小佗,他说的什么意思?”安叶荔小心翼翼地问着,姬随心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但拼在一起,却一时反应不过来,更不敢细想。

      小佗侧身看着她,面色一沉:“别理他,他在念咒!”

      姬随心主动补充了一句:“你会让小佗变成短命鬼。”

      小佗大怒:“胡说八道!”

      “等你英年早逝之后,我一样可以收回此玉。”姬随心温醇慵懒的声音,继续制造晴天霹雳,不断砸向安叶荔的头上!

      安叶荔低头看着小佗紧握的拳头,忽然觉得似在寒冬腊月天时,被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彻头彻尾地寒栗,从外到内的冰封,渐渐逼近的寒意,紧紧困住了她的身和心。

      她突然想到,小佗一直在成长,她却没有变化,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只剩她一人,一个被冻结在时间冰川里的可怜人。

      所以,不能喜欢人,不能喜欢任何生命,绝对不能!

      玄鸟玉佩让她只能,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只要一碗孟婆汤,他就可以完全忘了她,她却永远无法忘了他。

      她不过是个来自21世纪的蛋白质女孩,既当不了颠狂柳絮随风舞,也学不来轻薄桃花逐水流。

      原来,她唯一的拯救,只有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五章 玉骨冰肌未肯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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