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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解药 ...

  •   万般柔情都转遍,在你眼底,在我眉间

      解府的寿筵如期进行,宾客盈门、车水马龙。朝中大臣都知解缙深蒙皇恩圣宠,生辰之日更将获得御赐贺礼,自然争相造访拜贺。
      府内上下多集中于内府,外院人迹较少,连孩童们也得以放假一天,随同父母前去观摩盛况。芷汀觉得这是个与那神秘人接头的好时机。
      入夜,耳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丝竹鼓乐和欢呼喧哗之声。芷汀持着画卷缓步走在湖边,选择最大的一块湖石伫立其上,水面映出她窈窕的身影,摇曳不已。
      “芷汀小姐,当心脚下,实在危险!”身后有清脆的童音出现。
      芷汀回首看见竟是外院李管家的年方十三的女儿霖霖,粉白的面孔双眼玲珑,灵秀俏丽。不由心生疑惑,这么一个小姑娘不可能是无音子他们安插的内线啊?
      芷汀走下湖石,望着霖霖,看她还有何行动。霖霖笑语道:“大家都在内府里看热闹呢,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
      芷汀不动声色,用手示意她怎么也没有去。
      霖霖道:“我爹让我回来拿钥匙取礼物,一副玉如意放在锦盒带了过去,包装的金丝袋却忘在柜子里。大家都知老爷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喜庆的日子不敢含糊。”
      芷汀摆摆手让她快点儿去找,霖霖却大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画轴,满是好奇之色。

      芷汀随机应变,在她手臂上写道:这是我要献给老爷的礼物。
      霖霖高兴地摇晃她:“小姐的礼物一定特别名贵,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芷汀有些无奈,看她天真烂漫不似作假,又唯恐真正来接头的人看到小姑娘在此,为避节外生枝起灭口之意。只能展开画卷让她观看,想尽快将她打发。
      霖霖努力借月光看清画卷,随即失望道:“唉,原来就是些神仙妖怪的模样,我还以为有多么富丽堂皇。”
      芷汀微笑收起,待要催促她离去,却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霖霖的笑脸似乎已经很远。天地也仿佛旋转起来,她脚下一软伏倒在地。
      霖霖静静看着芷汀倒地,轻轻又叫了几声,眼神警惕地四周环顾后,上前拿起那画卷。摇头道:“你是好人,我也情非得以,迷药半个时辰就会失效,抱歉!”
      芷汀神智尚未完全丧失,但也只能看她背起画轴,身法轻灵地奔到墙边,凌空腾跃而出。
      屋内光亮通明,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挂在珠帘顶端,帘后的人神色兴奋。霖霖跪在地上将手中画轴呈上,无音子接过递与帘后人。
      帘后人手指不复平日的稳定,略带颤抖地打开画卷,看着看着面上漾出笑意,点头道:“你干的不错,没有人发现吧?”
      霖霖低头道:“府内都去祝寿,院内当时就我们俩人,她已中无色无味的迷药,并无闪失。”
      无音子冷冷道:“画已到手,人无须多留,为何只是迷药?”
      霖霖嗫嚅道:“她非江湖中人,且平日性情温和,待人有礼,是否尚不致死……”
      无音子喝道:“不谙武功并不代表不涉入江湖之事,那女子身份可疑之处甚多,这么快就能拿到画卷,便是非同一般!主公从小栽培与你,行事还不慎重,妇人之仁,难免后患!”
      霖霖伏地瑟瑟,不住叩头。
      帘后人叹道:“算了,她年龄尚小,做事不够老到也在情理之中。况且那女子已中剧毒,不得解药终是死路一条。此事就此为止吧。”

      无音子无奈斜睨霖霖,示意她起身。转身进入帘内低声道:“主公,您看这画确是真品吗?”
      帘后人道:“从人物、画风和印鉴来看,似是真迹。只是那东西不知隐藏在哪一部分。”他伸手在画上一寸寸地仔细摸索。
      有个声音在帘外书架顶层响起:“看来这幅画真的另有玄机,可惜不是任何人得到画就能解开秘密。”
      无音子闻言神色骤变,纵身而上力贯双掌朝那顶层击去。少女霖霖也抢入帘内,摆开招式守护在帘后人的身边。
      那书架被击碎几层,木屑飞崩、书简纷纷而落,却无一人影。
      无音子心中惊惧,落地以元气护体,目光如鹰隼般搜寻。但见角落中斜倚着一个长发少年,全身着黑色鱼皮紧身服,手指闲闲缠绕几根绿色的水草,草鞋放在一边,赤脚印的地上两行水渍。
      芷汀在屋门口静静立着,目光清澄。
      铁寒嬉笑道:“这个宫殿真是建筑奇观,谁能找到这水底的隐秘世界!亏得我跋山涉水、闭息而行、草鞋浸破,道长却一上来就老拳相向,岂是待客之道?”
      无音子额上青筋跳动,厉声道:“尊驾何人?如何进得这里?”
      铁寒将水草拍掉,把草鞋慢慢套上,指着霖霖笑道:“在下姓铁,是随着那姑娘和画一起来的,为不惊扰主人,方才只能充当梁上君子,请莫责怪。”
      无音子怒吼着冲上前去,使出武当绝技“缥缈掌”,一时间人影翻飞,竟似变幻出五六个身形,四面八方的拳脚在舒缓中带着汹涌杀机。
      铁寒不退反进,欺身向前腾空飞旋,双臂挥舞抵上挡下、左突右闯,速度之快使人炫目。
      无音子见这少年虽招式刚猛,但亦攻亦守,全身无懈可击,且每招之后劲力绵绵不绝,如蛛丝漫布,逐渐成网,坚韧无比。自己的武当掌法融合了太极八卦的精髓,本旨是以柔克刚,此时倒反被少年牵制,施展不畅。
      只听“啪啪”声响,铁寒已与无音子双掌相击,两人同时退后。铁寒气定神闲地立住,长发都并无散乱,再看无音子,面色已涨红,气息不住起伏。
      无音子变化架势欲再次迎上,听得珠帘后主人高声道:“停手吧,胜败已分、无须恋战。”
      铁寒敛起笑容,拉着芷汀趋步向前,躬身道:“我等并无心惊扰阁下,只是我这朋友身中您下的毒药,有约在先要以画轴交换,看您应该并非无信之人。”
      帘后人哈哈大笑,身形移将出来。芷汀他们才发现这人一直坐在椅上,椅子连着四个滑轮,下身两只裤管竟是空的,双腿已齐齐截去。
      他身材瘦小,略显伛偻,面目黝黑,狮鼻阔口,其貌不扬,须发花白,是一憔悴老者。可气势中显然有种不怒自威、非同凡响。
      老者如矩的目光落在芷汀身上,略显柔和道:“这位小姐青春年少、秀丽脱俗,老夫纵无怜香惜玉之心,也不会草菅人命。月华浓的解药确实在我处,不过……”
      铁寒注视着他道:“阁下还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老者转向他,笑道:“英雄出少年。铁帮主年轻有为、侠名远播,号令太湖各路豪杰,莫敢不从。连我这深居水底的半死人都有耳闻,佩服佩服。”
      铁寒拱手以礼道:“江湖朋友抬爱,夸大其词,铁寒实在汗颜。只请阁下能不吝赠药,感激不尽。”
      老者霍然语气一变,冷冷道:“以画易药是约定,可凭这假画休想换出真药来!纵使你铁大帮主纵横四海,对一个残疾老者耍狠用强传扬出去也是大大不妥!”

      铁寒眼光流转,笑问:“阁下又怎知此画是赝品?您方才不已验证过它的印鉴。”
      老者道:“仿造的可算惟妙惟肖,只是有重要的部分是无法假冒的。”
      铁寒又笑:“您所查找的秘密恰好在下也略知一二,您以为在画面上摩挲就能得到么?我保证此画绝无夹层,也无须药水浸泡或者烟火烘烤,这样的雕虫小技运用在此,实在低估藏密者的智慧。”
      老者云淡风清道:“帮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左右,诸多掌故都在你出生之前,不用故意出言引诱,意图骗得解药。”
      铁寒以手扼腕,闲闲道:“在下有几斤几两,但敢在建文年间声名显赫的状元面前投机取巧?”
      那无音子闻言紧张地望向老者,老者依然不露声色道:“帮主说笑了,以老夫这般形象怎能忝列仕林,谁不知状元需经皇上殿试钦点,建文先帝爱才重貌,乃是世人皆知。”
      铁寒轻声道:“人不可貌相,才高八斗与玉树临风本无必然联系。您当日于殿上字字珠玑、雄辩滔滔,在下虽无缘能见,却也心向往之。”
      老者目光悠远,似在沉思又似回想。
      铁寒继续道:“尽管最终御笔圈点了他人,但您的忧国忧民宏图大略早已流传民间。”
      老者低头,面色略显痛楚。片刻方才望向铁寒,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铁寒将身上的鱼皮衣除下,露出日常穿的衣衫,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亮于老者面前:“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如果此画非真那这本书也毫无意义。”
      众人一看那书册均心中吃惊。芷汀看见书瘠上赫然正是《漱玉词》几个字,想起那晚在胡家藏书阁内这本李清照的词集乃是被王灵风所取,怎会如今落在铁寒手里?
      老者的神情也起了变化,他指着词集颤声道:“这……你如何能够拿到?”
      铁寒将词集再次收入怀中,悠然道:“我只是个太湖水贼,喜欢用交易的规矩,您把解药送给这位姑娘,我可以奉上词集,还有这画卷的秘密。以一换二,您可不吃亏啊。”
      这话一出,无音子和少女霖霖都面露喜色,老者也在沉吟,似为之所动。
      他回头对无音子说:“罢了,你将那解药取来吧。”
      无音子进入帘后,不一会儿就持着个小药瓶出来。铁寒问:“方才您质疑我们的书画,我又怎知你的药是真是假?”
      老者笑道:“铁帮主果然心思敏锐,可让小姐先服下药粉,见效后再给词集无妨。”
      芷汀接过药瓶将粉末尽数吃下,只觉腥苦难咽。过了约半盏茶时间,青葱玉手的指尖上原本淤积的黑色已消散不见。
      铁寒显然舒了口气,走到老者身边将词集呈上。老者伸手欲接,却见铁寒瞬间手腕翻转,词集已滑入衣衫宽袖中,十指不停向老者肩上多个大穴点去。
      电光火石之间,老者的轮椅突然快速向后平平飞出,那无音子和霖霖也纷纷退后。铁寒全力追进,无音子和霖霖抢出护主,尽管功夫悬殊,依然阻住铁寒自老者手中抢夺画轴的道路。
      那老者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早知你诡计多端,那药粉也不过是一半剂量,毒素尚未根除!”转眼间他已隐入了珠帘后不见踪影。铁寒将无音子二人节节逼退,帘后果然别有洞天,多条地道深邃无比。但见迎面的石壁上贴着一幅巨大的图画,瞬间怔立在原地。
      无音子和霖霖乘机逃遁,芷汀不知就里,奔跑过去。石壁上图画垂挂,画中女子巧笑嫣然,正在花丛中荡秋千,那神态面容居然和那晚解府书房外窥见的画中人一模一样。
      不待芷汀发问,身后赫然声响大作,回首只见石屋大门不知怎的轧轧抬起,屋外滚滚江水奔腾而入,想必也是老者暗中动了手脚。
      芷汀顿时被浪花卷起,抛向远处,片刻就与铁寒距离遥远。铁寒奋力要游过去,无奈骤变失措,一时间已变成模糊的黑点。
      芷汀不知自己是否与水结怨,恨不能变身为鱼,自由遨游。但寒冷的江水已侵入口鼻,挣扎间意志再度模糊。

      窗外初升的阳光洒进地上,光影斑驳,清晨的鸟儿啾鸣分外动听。芷汀缓缓睁开双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右肩隐隐作痛,抬手看见有纱布绷带缠绕。四壁皆白,空气中弥漫药水和酒精的味道。
      再看身下的钢架床褥枕也是雪白,床旁靠墙处一人伏在几上不动,侧脸转向她这边,仔细辨认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同学唐亦宁。
      芷汀举左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有疼痛的感觉,顿时长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鬼使神差,她竟在那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时刻又重返现代!
      她努力移动身体想起来,却有一物从胸口的衣袋掉了出来,低头看去,是一支小指长短玲珑精致的竹管。
      霍然间所有记忆纷至沓来,胡解两府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水下世界的老者踪迹何在?铁寒素行王灵风他们的命运又该怎样?仿佛黄粱一梦,醒时全无影像。可这铁寒所赠的竹管却清晰地证明那个前世的存在。
      芷汀握紧竹管,心下茫然。这时唐亦宁微微抬头,坐起身来,望见了芷汀先是惊异,继而露出了笑容。
      他形容有些萎顿,双眼布有血丝,下颌胡茬密集,好像多日未修。
      芷汀试着发声,谢天谢地,她的嗓子终于恢复了!不用再比手划脚或是只能文字交流。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唐亦宁将芷汀身后的枕头立起让她倚靠,微笑道:“你已昏迷了三天,医生说你身体本来较弱,落水受伤又风寒发烧,一直在注射抗菌素和葡萄糖。”
      芷汀看着他,轻声道:“你……也一直在这里?”
      唐亦宁停下手中动作道:“作为这次秋游活动的组织者之一,没有照顾好女孩子,吃点儿苦头是应该的。”
      芷汀想跟他说起这次的奇遇,可张口又觉得十分荒诞,不知对方是否能相信。
      这时右肩牵动感到一阵刺痛,手中的竹管没有握住,径直掉下床在地板上滚动不停。
      唐亦宁走过去把那小竹管捡起,感兴趣地端详:“这是你的么?你也喜欢这个?”
      芷汀接过竹管,想起铁寒说过的吹动竹管他就会出现,悄然而笑。擦拭一下放在嘴边学铁寒那样呜呜用力,可是管子还是没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唐亦宁笑着抢过竹管道:“不是这么吹的,我从小就会玩这个,要用舌尖轻轻敲击才行,完全没有空隙气流怎么运行?”
      说着他开始坐在床沿上吹奏,曲调清亮婉转。芷汀望着他平和甚至略带温柔的神态,怔仲无语。
      他确实出现了,跟她再次在现代见面,虽然性格样貌有变化,但那表情绝不会错。
      唐亦宁停下吹动,转头看芷汀:“怎么了?这很容易的,你那么聪明学学就会了。”
      芷汀这时才发现他的右脸上有划破的明显伤痕,她伸手去碰触:“这是不是……?”
      唐亦宁笑道:“要说我的游泳技术可是一流的,把你从水里拖出来不费力气,只是水边的石头棱角锋利。要是因此破相,不知有人是否愿意负责。”
      他伸手握住芷汀要缩回的手,轻轻贴在脸上,眼中深情流转。
      病房的门悄悄推开,短发的女孩倚在门边抱臂微笑,芷汀又看见了熟悉的胡素行。不,应该是和素行几乎一模一样的好友高飞。

      从此,芷汀的身边总是两个人。不论吃饭、上课或自习。
      有时她看看左边的唐亦宁,右边的高飞,会觉得同时拥有爱情和友情,人生至此无憾。
      高飞对唐亦宁始终并不满意,时常言语之间冷言嘲讽批评,唐亦宁却能从容应对,不失礼数。
      渐渐地高飞刻意不与芷汀二人一起,独自行动。芷汀知道她介入其中必然尴尬,却不希望她为此又陷入孤单的世界。
      她告诉高飞那次时空逆转返回古代的奇事,说起那美丽可爱的千金小姐素行和她令人羡慕的和美婚姻,只是忽略了她的丈夫解家少爷就是青衣人王灵风的秘密。
      冷漠的高飞也耸然动容,她对自己可能的前世夙缘好奇不已,追问着许多细节。
      “怎么能再次回到从前?”
      芷汀也不得其法,她们在图书馆共同查阅相关书籍,研究所谓的黑洞理论、宇宙磁场等等,但那都是科学猜想,尚无定论。
      纵然一无所获,芷汀并没有高飞那样的沮丧无奈,因为上天已优待她,前世今生都让她遇到他。
      唐亦宁珍惜她如同小孩。
      他能够洞悉芷汀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她欢笑雀跃的时候,轻抚柔顺长发以示赞许;在她挫折伤感的时候,讲述坚强励志的故事鼓舞振作。
      芷汀二十岁生日的晚上,正是农历正月十五,她靠着唐亦宁的肩膀坐在一片古城墙遗址之上。
      月光又是最盛之时,芷汀想到那曾让自己几乎丧命的“月华浓”。若是真的没有完全除尽毒素,在明朝铁寒又会想怎样的办法呢?
      唐亦宁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从脖颈上摘下红绳穿着的银色指环套在芷汀的指上:“这是我出生时父母就给戴上的足银戒指,上面刻了我的生肖,现在送给我最钟爱的人。”
      芷汀觉得在他的宠溺下,自己没有原来那般淡定聪颖,会有越来越依赖的情绪。看来恋爱中的女人是白痴这话,是很有些根据的。
      她对高飞说:“要坦然去接受被爱和爱人的感觉,你在前世有幸福的姻缘,现在也会遇上最终属于你的那一个。”
      高飞淡淡微笑,似乎芷汀回来后她的笑容出现的频率多了起来,也许是心中有了更多的期许和憧憬。
      高飞说:“看到你和他就会相信。虽然他只喜运动,没有勤于学业的刻苦和谋划未来的上进之心,但对你的一切都是真实。我想应该收回对他的一些成见。”
      芷汀一直以为她了解唐亦宁如同唐亦宁了解她一样,直到那天那个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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