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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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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地平线上落日半沉半圆,犹在竭力喷涌余辉,晚霞瑰丽斑斓,孤鹜在江边盘旋,我无心欣赏,不知道是第几次起身走出帐外,故作镇定询问,可有宿州的消息?
仍无。空有浪花一声声拍击卵石来回应困坐营地的我。
往宿州方向遥望一眼,我紧紧攒住手心里藏有岳云发丝的锦囊,告诉自己,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他勇冠三军,定不会有事。
晚饭吹得我的红麾猎猎飘扬,我如木桩石像一般站了许久,终于觉得自己不能这般下去,虽然未上前线,却也不能拖后腿,应尽自己的义务竭力让岳家父子无后顾之忧----中央谋划准备那么多,粮草与攻城器械正源源不断横渡淮水而来。韩世忠刘琦等也各率大军在边界重镇应对金人可能发起的进攻----虽然我不认为如今金人边将有这种魄力和胆识。
该给韩彦直写信吧?我回到营帐中,手里却舍不得松开锦囊去握毛笔----罢了,干脆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轻吻几口,想着岳云自信奕奕的神采,爽朗骄傲的笑容,总算略稳下几分心,脑子里开始思索战事。
大宋北伐已渡河的消息,最快也要明日深夜才能传到金国都城上京会宁府。我还真是期待看看,大敌当前,他们能不能暂时团结一致。
这次一定要打下幽云十六州才罢休。想起宋徽宗时期金人的坑爹行径,我不禁翻个白眼:唇亡齿寒,联金灭辽的海上之盟真是自掘坟墓。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幽州地盘,宋太祖想花钱购买回来,宋太宗倒长几分志气,曾御驾亲征。但结果是大败,皇帝本人竟然还是乘着驴车才逃脱。如今啊,这雄图伟业可要在岳家父子手中成就!
本该踌躇满志,但脑子里走马灯般闪现的,竟然是年幼时看过的电视里,宋军杨家将幽州之战时一副副悲壮的画面----男儿血肉被万马践踏成肉泥,敢死勇士为城门紧合夹两截,绝境不屈,撞碑慨然牺牲,最可叹可悲的是,同僚暗算,儿郎才出重围,竟葬身宋军万箭穿心下!
真正战争的残酷远胜传说故事。我心跳渐狂,眼瞪瞪不去想脑子里浮现出的岳云画面:他为保沉重的两扇大门不合拢,奋力拼死横枪抵门----
停停停!!呸呸呸!!叫你瞎想,电视都是艺术加工!!可----我禁不住火气上涌,调转火力冲从前的皇帝发泄大骂,真真是为君不贤,葬送千军----如今可有人敢这样对待岳家吗?谁敢想一想伤害我的岳云,我都要把谁全家碾成粉湮!
终于,帐外传来盼望的请示声打断了我的冥想,我惊喜起身,几乎撞翻桌案,急匆匆夺门而出,倒把来人唬了一大跳。
“战况如何?”
岳家军士拱手对我施礼,恭敬道,“回禀官家,宿州已在我军掌控下,奉岳帅之命,特请官家移驾宿州。”
我自胸腔内畅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急切问道,“那小岳将军呢?他可安全?可有受伤?将你亲眼所见都告诉朕!”
来人答曰出发前他正是告辞了岳帅父子而来,小岳将军此役功劳第一----正是他突袭得手,一□□死前来巡查的金节度使孛特鲁,金人失了最高长官,宿州大乱仓惶,很快就被我军攻占。
焦虑牵挂一扫而空,心境豁然开朗。事情的其他细节,又在我奔赴宿州的过程中被打探了个仔细:岳云英勇机智,在城门口杀死孛特鲁后,又飞速剥下了他的冠袍,悬挂在弓弩上,遥遥一箭射入内城,附带率领勇士们大喊:岳家军来也!!杀!杀!杀!!一会又用金人话大喊,“快逃!快逃命去!!”
内城楼上守卫的金军吓得屁滚尿流,更被煽动得十个仓惶逃了九个,长官已死无人定罪,哪里还记得防御一事?等岳家骑兵部队赶到时,内城箭垛中竟没什么箭弩射出,此役我大宋军损失可谓微乎其微。
太好了。明月照得旷野皎洁一片,我如同要奔赴爱人身边的鸟雀,一路张开翅膀顺风在月下飞驰,终于连夜抵达了宿州。
城楼砖石泛着鸦青色,高高飘扬的已是我大宋杏黄岳字旗。黑沉的大门缓缓洞开,一队飞骑相迎,领头的正是岳飞岳云父子两个。
他们依旧是全副披挂了甲胄,我垂眼忙不迭亲手扶起岳飞:“鹏举,莫和朕见外。”
岳飞心情不错,笑曰本想让城中苦苦渴慕王师收复的百姓一睹官家风采,但又担心金人借机行刺只好作罢。如今城中戒严,还请官家暂居府衙,由云儿护卫官家。
正中下怀。我只觉得眼前城门处,疏落的几棵枯树虬枝仿佛都在应景的手舞足蹈----
岳飞又道,“官家,明日臣就将率领左路岳家军北上,云儿则率余部在宿州,待城中事务清理完毕,宿州大本营稳固时,再挥军北进。”
我简直就按捺不住笑容,故意表现道,“渡淮之战中的伤兵,也可移来宿州吧?城中总更适合养伤。朕定要好好抚恤伤亡将士。”
岳飞见我体恤军士,更是欣慰,代他们谢了恩典。亲历亲为迎我入城安置在原府衙内住下后,又正色吩咐岳云小心护我周全----不然定要军法处置他。
岳云遵命。对他爹爹可谓是尊从之极。
岳飞告辞时,岳云将爹爹送行至门口。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感慨,转背回屋内寻到个铜镜拼命照自己的身影:赵构可看上去威武?外表气质能比肩这对父子吗?
岳家血液里传承的军人锋芒光彩,被战争打磨得愈加熠熠夺目。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一不二,让人不自主地信服感,愿誓死追随----虽然我不大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岳云岳飞还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正想着,瞧见铜镜反光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肩上红裹巾,手捧凤翔盔,甲胄严整地立于门口,正专注凝望我。
我欢喜豁地转身,冲他微微张开双臂,“云儿!”
岳云含笑,先转头牢牢合门上闩,再一步步走到我跟前,仿佛也在一并压抑心里的激动。
我抬手,将蜡烛挥灭。
“官家----”黑暗里,他话音未落,嘴便被我的双唇堵住了。我极肆意地伸舌在他口腔里搅动缠绵,而岳云也不惮宣泄一番自己的热情:趁我忘情,轻轻一咬,唇舌已长驱直入。
冬夜里下着寂静小雪,战争间隙的宁静珍贵无比。我们抓住这一点小小的机会,吻得昏天黑地。他的臂弯肌肤间,渗出独特的气息:血与汗,铁和火,被男子炽热的心一道英勇无畏地糅合成坚焠,令我深深着迷,甘愿沉醉。
待放开,彼此都在粗重喘息,缓口气,我爱抚上他鬓角面颊,指腹反反复复划过他的眉眼。
他屏息待我抚摸,未几近阖眼,我的手往他肋下盔甲系带处探去----我强忍住血液中的叫嚣,低低道,“云儿安心,今夜朕有分寸。如今是在打仗呢。”
听得到岳云的闷笑声。他轻轻扯开我的手,低低道,“我爹还在城中,官家小心为上。”接着,他自己摸到一旁仍是点起了蜡烛,薄薄暖红顿时溢满一室。
我们俩的影子都投在了窗户纸上。岳云对我拱手一施礼,大方道,官家且安心就寝,岳云就在外间警戒伴驾。
我想起屋外那群全副武装的轮值军士,顿时明了,也装模作样大声道,“应祥,朕准你带械入内,与朕细说一番战事经过。”
岳飞走后,宿州上下就完全交给了岳云。城中每一个角落都要彻底清理一番金人奸细,还要重新布置城防,开码头渡口,清点金人遗留的粮仓库房等等。此地暂无大宋的文职行政长官,一切种种都要靠军队来恢复安排,因此岳云越发繁忙了。
他不许我擅出重重保护下的府邸一步,每日更是要叮嘱我一番小心才出门处置事务,待黄昏归来时,却总会捎带上一些礼物给我,当然也是收缴的金人雕弓匕首皮毛一类,我见了,类似被软禁的郁闷便烟消云散,喜滋滋地收下。
金人溃退遗留下来的人事不少,在宿州的第三日,岳云回来便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又还在斟酌。真是奇了,什么事情让朕的赢官人如此谨慎?
打探他的行踪后,我了然于胸。原来,孛特鲁占据城中的日子里,强占了二十余个宋女为“娘子”,如今他已身死,留下的这群人该怎么办?其中还有几个大腹便便,怀了孽种。
定是想到赵构生母韦氏如今也是某个完颜XX的侧室,姐妹们也大都沦落到同样的下场,生怕我被刺疼,岳云在处置方面就格外仔细,想让她们各自归家----可这些女子们大多都被家人视为耻辱,拒之门外。侥幸容于家人的几个却又不容于左邻右舍,被处于胜利亢奋情绪下的群众唾骂,连累家人。
所以她们有的干脆削发为尼,有的更是要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不愿苟活----岳云又要全官家赵构的颜面,又恻隐无辜妇孺,如此便为难了。
当夜我与岳云同塌而卧,搂他在怀一边慢慢亲吻他额发,安抚道,“云儿,你做得很好。如今咱们大事当前,莫要为此耗了心神。”
岳云沉声道,官家,若是爹爹在此,他定会处置得更好。
什么?以岳飞那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格,一定会认为这些女子竟然屈身于贼人,不识节烈,实在可恨,应死洗耻,哪里叫好?
当然我不敢说出来,而是抵着岳云的发髻,故作不乐戳戳他鼻尖道,“不许妄自菲薄!“
岳云哦了声。翻身让自己蜷躺在我胸前。
我思量一阵轻声道,“这些女子当时若反抗金人,恐怕死的就是阖家上下了。”
岳云睁着眼,问道,“此事若是官家操持,会如何处置?”
“先招来她们的家人,明言当时利害,表达朕的体恤之意。骨肉亲人毕竟是骨肉亲人,何况还有朕的面子在呢?她们也就不会被太为难。”
“当然,从贼之风不可涨,所以朕会下旨说,她们自疚有愧,都自尽身亡了。朕既往不咎,令其家人好好收敛。”
岳云明悟,道,“等几年风平浪静了,这些‘死去’的女子便能改头换面重新与家人团聚。官家仁厚,安排得确实妥帖。”
我点头,暗想在岳云心里我应该能得和他爹爹岳飞一般的评语吧?口里更用略带教育的口吻对岳云道,“云儿,咱们一路北伐不知还要攻下多少城池,云儿只管全心全意钻营敌情对付敌人,这些琐事就交给朕,好不好?”
岳云应下。然后一语不发,继续蜷依着我。
感受到彼此的热度温暖,胸腔紧贴的有力搏动,我满足地若有若无轻拍着岳云的背,哄他入睡,心里渐渐因刚才的话题而不由自主想起了靖康之耻带给妇女的耻辱:不肯屈从金人的王妃被剥去衣衫乱枪戳死示众,好几个帝姬都死于金人轮番兽行下,金人铁匠能花钱从倡家买到亲王孙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男儿,她们的父兄无能无力!!
幸亏我投身为赵构了,这其实真是中了大奖的选择,除此之外,再无一人有至高能力护我心爱之人周全----我忍不住又亲了亲岳云的眉眼。
他恍惚已睡过去,轻轻说起梦话来:“官家……待此役我迫金人送还太后……”
我一愣,唉,这孩子,还真以为赵构我思念母亲,所以要竭力让我和韦氏团聚的心愿得偿吗?
我默默脑补了一下如果韦太后真的南归会如何?我不会容许有任何人地位凌驾赵构之上,更能干涉赵构的生活----她若归来,我定会拿了金人所写的黄书“洗衣院”砸到韦氏面前,羞不死她?识趣的话,便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