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影开闻夜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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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石化，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具石像。十八阿哥瞥了我一眼，长叹道：“这么明显，我居然这会子方猜到，也算得蠢材了。”言下显然颇为遗憾。
从石化中恢复过来，我觉得脸皮儿慢慢、慢慢儿烫了起来。十八阿哥见我支支吾吾，紫涨着面皮欲言又止，嗤地一笑：“说来简单。你跟在良妃娘娘身边儿这许久，又听说跟八哥素来交好，可是这回出来，我见你既不多问，也不挂怀，有限几次的宴席，更是一眼也没多看。十三哥呢，吞吞吐吐的，这钟点儿还没点明，自然是有缘故的。咳，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我顾不得体会十八阿哥复杂的心情，只觉得尴尬万分，在这个小屁孩面前从此再无形象可言。正没作理会处，忽听十八阿哥幽幽一叹，竟不似一个孩子应该发出的声音。我不禁怔了，抬头一看，唉，这样一副萧索之色，在这个岁数的孩子脸上看到，还真是备觉诡异。
“语禾姐姐，你为什么不留在草原上呢？”
我万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话，斟酌半晌，正欲开口，终觉不妥。正迟疑间，他又是一声长叹：“我若是你，就留在草原上。”
我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他眨了眨眼睛，语声中似乎有无限感慨，无限遗憾：“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姐姐，你挑了一根最难站的高枝儿哇。”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甚至带了一丝悯然。本能地心中一凛，我略一迟疑，道：“为什么？”
他微微摇头，道：“我总觉得，十三哥比四哥更好。”
我放了心，嫣然一笑：“因为十三阿哥总带着你玩，跟你胡闹，是不是？”
十八阿哥脸色变了变，道：“你怎么还拿我当孩子？我是认真跟你说话来着。”
他这面色一沉，还真有几分主子款儿。我本想取笑，心念一转，还是咽了回去，正了正脸色，道：“好罢，我也认真听着。”
也许是看出了我正经之下的戏谑，他瞥我一眼，哼了一声：“你瞧我年纪小么？胡子一大把却不晓事儿的老家伙，我能数出一打。”
我肃然起敬，忙直了直脊背，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却摆了摆手，一脸“懒得再跟你说”的表情：“跟你也讲不明白。总之，说到嫁人，十三哥绝对比四哥适合。八哥就不说了，八嫂断容不得你。至于这个苏勒嘛……”他停了停，眉毛一抬：“听说还未娶妻，你若嫁过去，日子大约好过些，只不知将来会不会娶回一只母老虎？话又说回来，十三福晋兆佳姐姐也是老相识了，脾气性格倒是好的，可是真跟了十三哥，岂不是不好见四哥？”说罢拍腿长叹，嗟呀不已。
我越听越觉索然无味，难道我就是当小老婆的命？也许在十八阿哥看来，我的未来最好也不过大抵如此——就近择一位阿哥爷，开了脸摆在房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所不同之处不过是哪家的院子、哪家的福晋。切，真要当了小老婆，受气不说，难道下半辈子就要圈在几百平米的房子里勾心斗角，整天泡在醋里捱日子？那还不如直接砍了我。
我看了一眼兀自攒眉苦思的十八阿哥，轻轻叹了口气，说：“十八爷，我很承你的情，你能跟我说这些，足见待我不同。不过，费这些心不值得，焉知道将来我不能离了你们这些人，过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十八阿哥注目我良久，眼神微微闪烁，那神情，竟然颇像那个人。我心中一痛，刚想起身告辞，他缓了缓气儿，开口道：“语禾姐姐，你不是个平凡女子，我也盼你有个不平凡的结果。”
他的脸上没了嘲笑，没了傲气，没有天真，没有迟疑，只余几分薄薄的凄清，浅浅的了然，和深深的无可奈何。我的心中一阵酸涩，一阵哀伤，那一瞬竟有一种突如其来、猛烈到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个八岁孩子，他懂得我的，他悄悄在一旁，看见了我所有的挣扎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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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西斜，缓缓掀起轻叩车窗的湘帘时，已经望不见来路上的永安拜昂阿行宫了。晚间扎营后，我去马厩看凌云。远远的已经看见了十三阿哥的身影。我玩心大起，蹑足悄悄走近，正想忽然窜过去吓他一跳，哪知刚迈了几步，十三阿哥倏地转过身过身，那可真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本来他脸上带了几分凝重和阴沉，见我这样，撑不住笑了出来：“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我讪讪地放下了张开的双手，顺手拍了拍胸口：“十三爷倒一直没变，还是这般能吓人。”
十三阿哥一笑，转身将手中的刷子蘸了蘸水，继续刷马。我心中微觉奇怪，转了两圈，决定还是不问，索性也找来马刷，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擦拭着凌云的脊背。不知是不是我的技术太过拙劣，凌云一直不安地挪腾闪避着，要不是我一直轻轻扯着缰绳，这匹温顺的马儿说不定早就撒丫子跑了。
我狼狈地死死抓住缰绳，一边努力踮脚刷洗它的脑袋，一边小声哄着：“好凌云，乖凌云，听话……”马儿惊恐地一晃脑袋，刷子不偏不倚地按在了它的眼睛上，“哐当”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踢翻在地的铁桶骨碌碌一直滚到了十三阿哥的脚边上。
十三阿哥头也不回地耸着肩膀闷笑，我望着他抖动的背，又气又羞，闷闷道：“刷马有什么难？刚才一时手滑罢了。”
他轻笑着拾起扔在地上的刷子，向我招了招手。我一把抢了过来，凑到凌云身边，抬起手，却又有些犹豫。正迟疑，十三阿哥走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刷洗着马儿，低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我不禁抿嘴一笑，嫣然道：“难为十三爷还记得。”
十三阿哥专心致志地擦洗着，头也不抬：“你说过的话，我每句都记得。”
我装作没听见，转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水桶，背对着他，静静蹲在原地：“听说这次围猎时间不会很长，仅有月余，是不是？”
他道：“皇阿玛没有下旨，不过应该就是这样了。”顿了顿，又道：“这次实是走得有些仓促，京里诸事未了……十八弟又染病。据我看，最多不出半个月，就要回京了。”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愣愣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诸事未了”的含义，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急：“京里……京里情势如何？”
十三阿哥看了我一眼，道：“太平天下，朗朗乾坤，还能翻出什么浪不成？”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四哥信里说……”
我浑身一颤。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身后语声顿止，好一会儿，才复又响起：“……朝堂上的事儿，跟你也说不清楚，只是……”
“我虽不懂，眼前的形势还是瞧得明白。”我淡淡道，“无非是‘前功尽弃，为人作嫁’八个字儿罢了。”
十三阿哥一震，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坦然与他对视。良久，他无奈长叹一声，道：“这是你能知道的事么？你，唉，你真是……”
我心里急得跟猫爪子挠似的，又不敢催他，只好说：“到底如何，你就直话直说不成么？”
虽刻意平静，语气里的波动和焦虑却是掩也掩不住。十三阿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半晌道：“你想问什么，也直话直说好了。”
额头上顿时见了汗，我期期艾艾道：“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京里的……”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下半截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的眼珠黑亮，和四爷的眼睛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此刻，这双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倔强狠厉之中，倏然闪过一丝伤痛。
我心头一软，又是一酸，蓦地侧过脸，眼中已有了泪。我们固执地默默相对许久，谁也不肯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正头晕脑胀，不知还要僵持到几时，十三阿哥猛然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你说！我听着，你说！”
肩头好像被铁钳牢牢钳住，我竭力忍住痛，满心无奈，忽想起眼前这个姿势，怎么有几分琼瑶剧的味道？十三阿哥长得可一点儿不像那位咆哮派男演员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翘。
铁钳猛然一紧：“你还笑得出来？”
我实在忍不住了，抬头怒道：“你先松手！”
“你先说！”面前这双眸子隐隐泛红，竟有几分狂乱。
心一寒：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即道：“你要听什么？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影开闻夜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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