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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玄斗·射龙 ...

  •   “贵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职业。
      身为贵族的人,虽然养尊处优,但也比寻常百姓多了更多的责任、负担和……危险!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处境,让贵族无日不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安身立命所需的智慧、手段稍逊别人一筹,就有死无全尸的可能……

      “是吗?”雾萋皱皱鼻子,对老管家熊正的说教不屑一顾,“我怎么不觉得像你说的那么恐怖?”
      熊正笑了笑,“因为夫人是女人。因为夫人是越国国君仅存的妹妹,因为他宠爱您,所以没让您受半点委屈——如果您是个公子,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公子?我若是公子,会怎么样?”
      “以您自身的本事,还有受人欢迎的程度来看,您若是公子……只怕您的兄长一夜也不能安眠。”熊正欠了欠身,对自己言论中的不敬略表歉意,“而对于国君来说,自己的安眠比血亲的性命重要得多。”
      雾萋的脸色变了变。这位正叔看人也太绝对了吧?就她那个和自己嘻嘻哈哈的哥哥?就算他真有个厉害的弟弟,也做不出什么雷厉风行的事情……
      不过出于对熊正的尊敬,雾萋只是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人家正叔可是公子军亲自指派来给她讲解如何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
      “身为贵族,必须精通三样理论:礼、势、术。”

      “‘礼’的尺度虽然难以把握,但还有据可寻,其实就是对于位尊者,要表示出应有的敬意,但不过分卑谦,不要让对方以为你真的怕他、是好欺负的弱者;对于位卑者,表示出应有的姿态——收揽人心虽然重要,但千万不要让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和你能平起平坐。贵族一旦在平民面前揭开高贵神秘的面纱,就和平民没有差别——您怎么让平民尊重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人?一旦他们对您没有了敬意和恐畏,你就难以控制他们。结果,不但使您的威望受损,更会招来别的贵族的轻视。于家,则有阖家被灭的可能;主国,则有遭到吞并的危险。”
      雾萋拧着眉,有异议:“没那么严重吧?我怎么听着你说的这套,说白了就是‘欺下媚上’?”
      熊正微微一笑,赞了一声:“夫人天资聪颖。”

      “相比之下,‘势’的理论虽然简单,但实践却更难。贵族要在宫廷中安身立命,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圈——在这个圈里的只能是最可靠的人。孤掌难鸣嘛!试想:如果没有人在您说话的时候随声附和,您的意见被采纳的机会就很渺茫,久而久之,您成了说话没分量的人,潦倒的日子也就到了。但这个圈子里的人,必须精挑细选——数量不能太多,以防有结党的嫌疑;实力必须中坚,不太张扬,以免在初期就被其他团伙打压。而且还得保证这些人必须和您一条心,不至于把您卖了……难啊!难啊!”
      雾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撇撇嘴:“说白了就是‘拉帮结伙’嘛!讲得那么义正词严,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
      熊正讪讪地应承了几句,继续说……

      “礼、势虽然难,但若有心,也可贯通。而‘术’却是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能运用自如的。君臣上下,一日百战,相互提防。其实比得就是谁的‘术’高一筹——为人君者,如果没有一套驾驭臣下的权术,朝廷上下,必然混乱;为人臣者,如果没有一套应对国君的方法,自身也许可保,飞黄腾达是绝没希望……”
      “心理战?”雾萋一脸厌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你来我往说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废话互相试探……这种事情竟然还写进贵族教课书?中原真是复杂……”

      熊正正色道:“夫人!您秉性纯净,也许对这些权势论不屑一顾,但熊正只是奉了主人之命,让你明白一个道理:现实就是如此,想要活下去,就得牺牲。如果您不能在楚国的贵族圈中左右逢源……不仅您自己和公子的处境将很艰难,甚至合宅上下的佣人杂役都得陪葬!”
      “楚国的人怎么就不能快快乐乐过日子呢?”雾萋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这个国家,就像自己这身新衣服一样,只让她觉得整个人被束缚得无法透气。“我哥哥一直仰慕中原的文化,生怕身处夷地,受到中原贵族的鄙薄。我一定要告诉他:我们越国比中原强多了!在这儿,连大声笑一笑都得看人脸色……”
      “夫人……”熊正略有些苍老的面孔露出罕见的慈祥,“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是一个有责任的楚国贵族。”
      “知道了……”雾萋吞吞吐吐敷衍了一句,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公子钧从小就受到你这样的灌输,对不对?怪不得他老是板着石头脸,笑一笑都要抽筋两天……人家本来是好好的青年,结果被你们折腾得人生观彻底黑暗……罪孽啊罪孽!”
      熊正被她孩子气的口吻逗乐,但语气却更加恭敬:“公子是少见的正直贵族,几乎全凭战功赢来声望。但他也是年轻一代贵族中少见的人才,礼、势、术三项已经炉火纯青。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他必须更加小心……”熊正叹了口气,似乎这并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没意思!没意思!”雾萋打个哈欠,“我不学了!大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缩在爵府里不见人……谁能把我怎么样?”
      熊正立刻转移重点,开始说一些雾萋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刚才给您说的,是贵族公认的三种正道。其实,想要真正成功,有另外两种势力,是不得不结识的。”
      “谁?”雾萋果然来了兴趣。
      “黑龙。”

      “黑龙是它们的合称。其实黑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组织。‘黑’就是当今赫赫有名的‘玄斗斋’。”
      “玄斗巫子,天下闻名。这是一个流传自上古的巫子集团,代代以女徒相传。她们从小就涤净身心,不食荤火,所以能看破天机,预言尘世的未来、操控愚人的命运。而且她们身怀异术,能调遣山神水怪,开山裂石、摇天动地更是不在话下——玄斗巫子一向是贵族们最希望结交的伙伴,但她们的异术都是以阳寿为代价来运用,所以只结有缘,不轻易出世。不过……这一代的巫子似乎有些不同。”
      “说来听听!”——雾萋就是对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说感兴趣……
      “上一代的巫子叫作莲香雪,号封‘莲星子’。她有两个弟子,一个叫颜彩夕,一个叫列月华。莲星子死后,两个女弟子都推让玄斗斋的掌门之位,颜彩夕说师妹的天赋在自己之上,应由师妹继承玄斗斋;列月华说师姐是嫡传正宗,应该继承……她们推来推去,结果,颜彩夕离开玄斗斋,跑到秦国隐居起来。而列月华更绝,跑到赵国,受封‘镇国神女’,再也不理会玄斗斋掌门的位置。”
      “那这个组织不就完了?”雾萋微唏一声。
      “组织本来就是一个壳子,人们看中的是颜彩夕和列月华这两个人。至于她们有没有‘玄斗掌门’这个牌子,谁在乎?我们公子曾经和列月华有一面之缘,言语之间还比较投机。如果夫人有缘,能结交这两个人,那可真是福气了。”
      雾萋已经心驰神往,对这一对师姐妹很有兴趣。
      “那么,‘龙’又是什么?”
      熊正的脸色微变,声音似乎压低了:“贵族们都不承认自己和‘龙’有来往,因为这是一条邪龙。但有几个贵族不想攀上邪龙?他们实在太强!太强!”
      雾萋似有所悟,也不仅缩了缩肩膀,“你说的是……”
      “射龙堂!”

      “射龙堂是今世最可怕的暗杀集团!它专门接受委托,暗杀各国贵族,故名‘射龙’。射龙堂幕后由何人主使,有多少人手,无人可知。因为只要有碍他们行动,就会被灭口!”熊正说到这里,不禁胆寒,“据说他们有一个可怕的规矩:杀不了目标,就杀掉委托人……所以雇佣射龙堂的人,无异于用自己的性命为饵……”
      “不是那么可怕吧……”雾萋想了想君华那副尊容——怎么看也就是个二流的小混混。
      “被他们杀死的人,情状各有不同:他们当中似乎有人擅用毒,被毒死的人有些面容安详,有些浑身肿胀,有些七窍流脓;似乎有人擅用妖术,死者神情诡异,宛如遇鬼遇仙;有人用剑,手段毒辣,死者往往体无完肤,只能靠凶手留下的血字查证身份;有人用的是不知名的奇门暗器,死者浑身红斑,却查不出是被什么东西所伤……”
      “你说完了没?”雾萋苦着一张脸,整个人像掉色一样惨白,“我要吐了……”
      和他的同门相比,君华果然是稀世活宝……本来雾萋把他归在无害的益虫类,不过现在得重新考虑:她总觉得自己还没看透那小子……

      青山翠坳之中,一匹雪白的马儿缓步徐行。一个青衫少年牵着马,七拐八转——茂林荫翳处,忽然出现巍峨的栋宇,一座堂皇的大院落豁然出现在眼前,闬\闳高峻,华屋严整,绝不似贫家。只是门庭冷落,了无人迹,更像狐仙殿堂。
      少年似乎是熟门熟路,牵着马绕到一扇小门,里面是马厩。他安顿好马儿,从另一扇小门出去,径自进入一个青石板铺就的小院落,入屋简单洗漱,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又从另一扇门出去——这地方的门多,甚至还有无数暗门的位置尚待落实。若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一时真会头晕。
      门外似乎是另一番天地——未经琢磨得大块玄石铺满整个大院,主厅也是漆得乌黑铮亮。若不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紫衣少女在院落中悠闲的晾晒衣服,这里的气氛只能让人慌乱。
      少年看到紫衣少女,二话不说,咕咚往一块玄石上一跪——这院落当中,只有这一块石头略显平滑,上面有两个浅涡,石头上还刻着几个字:“落膝感恩”。
      紫衣少女看了少年一眼,一言不发,甩了甩手臂上的水,扭身就进入漆黑的主厅。
      少年站起来,跟了进去。
      “本门训诫第一条,说来我听。”紫衣少女端坐在厅堂左手的第二张椅子上,神色从容,却无比庄重。
      “奉礼仪,尊正统;灭诸侯,安天下。”少年躬身站在门口,说完这几个字,才施一礼,坐到少女对面的椅子上。
      “四弟,你见了我就跪,不怕大师姐和二师兄着恼?”紫衣少女这时候才露出笑容。她的容貌略长与少年,然而淡雅幽研,绝非一般村间少女能比。她的名字叫做柳湘瑟,是射龙堂的三徒。向最长者行礼是射龙堂的规矩了,而且行礼之后,还要由这个长者问一条本门的训诫,这才算正式回来了。
      少年正是从楚国空手而归的君华。
      他耸耸肩,口气像往常一样活泼:“大师姐才不会因为我给别人行个礼就为难我——况且我知道她不在;二师兄嘛……我猜他不在。上次在越国大路上远远看见他,似乎往吴国去了,没这么快就回来!”
      湘瑟狡黠地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地笑道:“噢?你也在越国?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听说你对越国的公主情根深种,即使人家出嫁你也不死心,一路护送……”
      君华的脸红了,大声抗议:“是谁啊?又传小道消息!”
      湘瑟窃笑着,指了指主座上的几个檀木匣。
      君华大惊失色,“怎么?还有人把这事写在匣报里?!我没什么仇人吧?这事让师父知道,不是要我的命吗?”
      湘瑟安慰道:“师父这几天不知哪里去了,还没看过匣报——你赶快给自己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师父要是用念术呢?要是发现我骗他,我不是死得更惨?”君华不认为师姐的主意好。
      湘瑟严肃地说:“师父才不会为这种事情动用念术!但是你……该不会是认真吧?她和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人,纠缠下去没好结果。”
      “这是命。”君华叹了口气,“我们纵然神通广大,也拿命运没辙,是不是?”
      忽然,门外脚步踢踏,几个少年男女来到门口,冲湘瑟和君华庄重地施礼,然后又蹦又跳来到君华身边,“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只知道和三师姐聊天,也不看看我们!”
      “四哥首行顺利吗?杀了几个?”
      “四哥接的不是杀人的买卖!你脑子睡糊涂啦?”
      “听说你对越国的公主一往情深,是不是真的?我给你出个主意——把她丈夫杀了,你们远走高飞,怎么样?”
      说话间,少男少女们在君华和湘瑟下手的座位上依次坐好,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
      “所以我最怕回来……”君华心里暗暗叹口气,“好像掉进了麻雀窝……说他们是嘘寒问暖吧,没有一次说对我的行踪;说他们是好心出主意吧,没有一个不离谱的……”

      没有准备好以性命为饵役使邪龙的人,不可能知道:射龙堂十大刺客竟然只是一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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