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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星风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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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嗒嗒——”
一队骠骑扛着战旗驰骋在楚国的原野上,一边大喊着把喜讯通告给田里停下劳作的父老:
“常胜爵——公子钧大人——西北得胜——”
“哦————”骠骑所到之处,一片欢呼。
“公子钧真厉害!又打了胜仗!”
“就是嘛!我听说,连越国都把公主许配给他呢!”
“也许日后,他就是我们的大王呢!”
“嘘————这话是随便说的嘛?!小心!”
“臣槜星钧叩见大王!”
一位戎装军人跪在灵台宫阶下。透过灵台的蒙蒙紫雾,他的铠甲闪烁着点点金光,格外耀眼。
“免礼赐座!”长髯飘飘的中年人——楚王——高兴地摆摆手。
槜星均,也就是公子钧,庄重地道谢,双手捧上一个木匣,垂首说:“谢王赐虎符之恩,臣不敢懈怠,已将来犯之寇逐出境外。特来归还虎符。”
“嗯!”楚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骁勇善战、尊王重礼,真是可塑之材啊!钧,你说本王该赏你什么呢?爵位、府邸、黄金?这些你都有了……不过只要你还想要,本王一定重赏,决不食言!”
“为国效力是臣之本分,怎能求赏?”公子钧委婉地拒绝。
“赏罚分明才是有道之君嘛!既然你不要……”楚王装出为难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对了!你即将迎娶越国的公主,不是吗?本王就送你一对雌雄双剑,作为贺礼吧!”
“谢大王!”公子钧急忙翻身跪谢。
“好了好了!你一定急着回家,本王就不拦你了。明天再来,本王帮你接风洗尘,开庆功宴。你先休息一下,择日完婚!”
“主人,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公子钧的贴身护卫熊康好奇极了。
“公主们还不都是一个样儿!”公子钧本人显然没什么兴趣。
他们在一队侍卫的拥簇下,骑着马穿过街市。城里的百姓都崇拜地呼唤着公子钧的名号,但这主仆二人却好象习以为常,反应很平静。
公子钧一点也没有刚刚得胜和即将成婚的喜悦,叹口气,“我本来无意成亲的!实在因为这亲事是我年幼时,先父替我订下……”
熊康咂咂嘴,十分不解,说:“主人虽然洁身自好,但成家立业是人之常情。况且娶的是公主,您沮丧什么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越国只不过想连楚抗吴……”公子钧皱皱眉,“至于公主嫁的是谁,他们才不在乎。”
“但对于您来说,效果就不一样啦!”熊康挑挑眉梢,喜滋滋地分析:“这下您有了靠山,在宫廷的地位也不一样了。”
“哼!”公子钧苦笑一声,“难道你看不出来,这门亲事是弊大于利吗?”
“弊大于利?”熊康更加惘然。
“先父是大王的族弟,大王怎么可能扶持我这个侄子,威胁到他的儿子们?”公子钧板着脸地分析,“给我一个异国公主,只不过让人日后怀疑我对国有二心……总有一天,他会用通敌罪把我除掉!”
“公、公子!”熊康吓出一身冷汗。
“所以……”公子钧冷冷地说:“谁也不能对那个公主太好!要让世人都知道,我心里只有楚国,没有越国!”
片刻之后,钧还没有从自己对未来的悲观估计中清醒,就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这……”他跳下马背,迷惘地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宅邸。
熊康也拉着马缰不知所措,啜啜地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啊?”
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俩莫名其妙——看那些人的样子好象都是商人,而且衣着杂色、各个国家的都有,还大包小包扛着东西往大门里走。最离谱的还要算那个拉马车的家伙,马车上竟然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最过分的也是这家伙,马车上不了大门的台阶,他竟然在围墙上开了个口子!现在正吆喝着要从那口子里进去……
公子钧冲到门前,往里面看了看,旋即摇摇头,对自己说:“难道走错地方了?”
“哎,你走这边!对……哎,哎,那个送到那边!”熊正满头大汗指挥着来来往往的伙计。
熊康眼尖,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熊正,问:“爹,这是怎么回事?”
“咦?”熊正定定神,惊讶地问:“康儿?你怎么回来啦?”
“什么?你还问我?全楚国都知道我们凯旋!”熊康倒吸一口冷气,比他爹还惊讶。
熊正一愣,忙问:“主人呢?”
熊康撇撇嘴,熊正立刻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公子钧。
“主人,您回来了!”熊正满脸喜气,丝毫没有闯祸的感觉。
公子钧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他板着脸问:“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熊正却没搭他的茬,一个人喜滋滋地唠叨:“这下可好了!您回来了,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公子钧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要你们担心过?”
“不是担心您,您当然不用我们这些下人担心。”熊正继续唠叨,“大家是担心雾萋公主没过门就当了寡妇……那不就太可怜了?那么好的公主……”
“你说——谁?!”公子钧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八个八度。
“公•子•钧!”一个又清又亮,带着独特口音,但怒气冲冲的女声大喝道:“你不懂什么叫‘礼节’吗?回到府邸竟然不向本公主问安!亏你还是中原上国的贵族!”——看来君华已经跑在前面,把这么轰动的消息汇报了。
公子钧缓缓回头,脸上的怒气尚未消散,皱着眉仔细打量这个叉着腰的少女。她的头发松松一挽,没有扎成繁复的发髻;素淡的长裙配着浅色的束带,不似楚国的贵妇那般华丽;衣袖很窄,腰带很细——异国的装束。
这就是那个被硬塞给他的公主?公子钧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他向前走了两步,施了君臣之礼。“公子钧见过公主殿下!”
雾萋满意地扬了扬下巴,“免礼!”——不过声音里充满了无聊。她没想到公子钧竟然这么爽快就在众人面前向她低头。
公子钧直起身,绷着脸问:“不知下处哪里不合公主殿下心意?竟劳动千金之躯!”
雾萋已经没情绪了——这个丈夫虽然长得蛮不错,但一介武官,好歹应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气概豪迈,怎么酸溜溜满口呆话?也许真的和君华说的一样,他一点都不适合自己。
“你跟本公主来……”她忽然觉得很疲惫。
“哪,你看这个地方,这么好的位置,你竟然摆了座假山!而且还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烂石头!真是服了你……”雾萋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审美意识太差!不过现在没问题了,我已经帮你把那个烂石头扔掉了。怎么样?现在看起来开阔多了吧!有没有一种气势雄伟的感觉?”
公子钧微微摇头——这是他家,他怎么会不知道原来的格局很龌龊?只不过“树大招风”,他为了防人嫉妒才故意布置成那样……他的苦心,这位天真公主看来一辈子也不能理解……
雾萋边走边比划,“喏,你不是喜欢假山吗?我帮你找了一块更好的!”公子钧闭上了眼睛——果然就是刚才马车上、毁了他的围墙才进来的那块大石头……
“……真正的震泽石!你看它的姿态!……多美妙!”雾萋在假山前完全陶醉了,“我离家的时候,我王兄还不舍得让我带走它呢(——其实她老哥是觉得太丢人,哪有扛着石头出嫁的)!幸好我坚持到底!放在这儿简直太合适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震泽石可是千金难求呢!”
公子钧已经开始考虑把这块容易招人眼红、千金难求的石头送给谁……不管给谁,好歹能落个人情。
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走。公子钧忽然停下脚步,惊讶得合不拢嘴。雾萋也忸怩起来,觉得只有这件事有点难交代。她认真琢磨了一下用词,说:“这里呢,本来是个荷花池……”——现在成了一个大花圃,家丁们正往里面种菊花……
“其实荷花有什么好?平民的爱好!”她强词夺理道:“怎么能比得上菊花!你看,虽然现在还没开花,但是到了秋天……”——说到这里,她已经觉得自己挺有理了,“想想看,金灿灿一片……多么高贵、气派……”——她又开始陶醉。
“拔掉!”公子钧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他的怒气惊醒了雾萋的美梦。
“为什么?”雾萋跟在他身后,一路追问,“只不过是个花圃,种什么不行?种荷花多危险!万一家丁啦、使女啦……一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搞不好会出人命呢!就算他们都很小心……可是万一来个什么刺客,躲在那个池塘里,狗都不会发现,多危险!”
公子钧被她唠叨得不耐烦了,猛得停下来一转身,雾萋却没稳住脚,和他撞了个满怀。公子钧吓了一跳:他袍下的金甲还没换,听这“嘭”的一声,不定把这娇小的公主撞坏了哪儿……
“不好了!”雾萋捂着鼻子,吓得直哆嗦,“我们越王室的女子最忌讳撞到鼻子!我姐姐的侍女晴莲说,我姐姐出事那天,就是被一个不开眼的家伙撞了鼻子一下……糟了,我要倒霉了!”
公子钧被她捂着鼻子、满脸通红的窘相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他笑,雾萋忽然觉得:只要这个人还能笑得出来,那一定没什么事情称得上“危险”……
“你,”雾萋低下头咕哝,一边还捂着自己可怜的鼻子。“有什么好笑?真是的!”
“香味!”公子钧注意到她的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好像是菊花……”他看了看远处的菊圃——绿茵茵一片,没有半个花蕾。
雾萋左顾右盼不答话。
“殿下身边带有菊花?”问是这么问,但公子钧自己也不相信,三伏天会开菊花?!
“呃————”雾萋耸耸肩,“算了,我也不打算瞒着你,你是我丈夫嘛!也瞒不住的……是我身上的香味!”
公子钧瞪大了眼,比听到三伏天开菊花还惊讶。
雾萋偏着头解释,“大概是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天天吃菊花羹的缘故吧!总之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
“公主果然是贵人,生具异象。”公子钧深深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这句话雾萋没听到,她正聚精会神考虑另一个严峻的问题。
“唉——既然你这么喜欢荷花,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她宽宏大量地摆摆手:“本公主就赐你一个特大号的花盆,在里面种几株,玩儿高兴吧!”
公子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按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要知道,进了我家的门,你就不再是一国公主,而是人臣之妻……你要学会明哲保身。荷花象征出尘脱俗,我种荷花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清心寡欲。菊花却太高贵——你要让那个多疑的楚王怀疑我有争权的野心吗?……我要教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放开雾萋的肩膀,转身走开,“请恕在下失敬。在下要去换件衣服。”
“哦……不、不要紧,”雾萋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
她捂在胸前的手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躲在树荫里的君华却觉得心里酸酸的……
“公主讨厌荷花?”熊康挠挠腮,说:“那她到底是不是您命中注定的女子呢?”
公子钧埋头看兵书,没答话。
熊康继续说:“列神女为您卜卦的时候,明明留了一个‘荷’字。”
“她会喜欢的!”公子钧放下手里的竹简,盯着熊康的眼睛,说:“她会喜欢荷花的!……今天中午我和你说过的话,别和任何人提,知道吗?”
“这个小的自然明白!”
公子钧看着阁楼下那片本来是荷塘,现在是菊花圃的园子,低低地说:“我觉得,她就是我命中注定要相守的人……”
公子钧真的很好奇……
仔细算算,他速战速决,出征不过三个月。这小公主到底用了什么法术,竟把全府上下收拾得服服贴贴!不论什么角色,提起他这个即将过门的妻子,都是一脸崇拜……
就说熊正这个家伙吧,因为在府中效力多年,又是看着公子钧长大的,所以平常眼睛都好像长在脑门上,但只要一提起“雾萋公主”……就立刻眉开眼笑、唯唯诺诺、好话连篇……
“她给你什么好处?”公子钧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熊正立刻放下脸,义正词严大义凛然信誓旦旦指天划地开始作保证。“主人这么说简直是看不起熊正!熊正在老主人身边效力多年,受老主人之托照料主人,一向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赤胆忠心为天可表,岂会为小利所动?更何况……”
——鉴于以往的经验,公子钧先放纵自己走神一刻钟……等他回过神,刚好没错过想听的重点:
“……雾萋公主不仅深明大义,而且侠肝义胆。小人这条命还是她给捡回来的。小人也是义信之士,当然要义不容辞地为公主……”
“什么?”公子钧打断他絮叨,惊讶地问:“她救了你的命?”
“正是!”熊正得意起来,好象是他救了公主,而不是公主救了他。他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问:“主人可知‘射龙堂’?”
公子钧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射龙堂?”他反问,“你怎么忽然提起它?”
熊正更加神秘,声音也越来越低。“看来主人也知道。射龙堂是今世最可怕的暗杀集团!它专门接受委托,暗杀各国贵族,故名‘射龙’。射龙堂幕后由何人主使,有多少人手,无人可知。因为只要有碍他们行动,就会被灭口!”
“你看到射龙堂的人了?!”公子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射龙堂出现在他的府邸,这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虽说他并不惧怕,但射龙堂毕竟从没失过手。如果他的担心变成事实,一场针对他的寒光暗斗在所难免……
“小的眼拙,没看到!”熊正话虽这样说,但公子钧明白,他无非是防范隔墙有耳,免得传到射龙堂那边,又有杀手来追杀。他那神情明明就是在说:“我看到了!”
“……那天,小的听到房上有响动,就推门一看,正好看到……”熊正迟疑一下,继续说:“正好看到一个‘小贼’从咱们房上掠过。小的自恃有点功夫,就大喝一声去追。没想到那‘小贼’厉害得很……小的不是对手。虽然侍卫们赶来,但时间紧迫,那‘小贼’伸手就要取小人性命……”熊正抹了把汗,仍旧心惊肉跳,“幸亏这时候公主赶来,几下打跑了那‘小贼’,不然的话……”熊正开始装委屈,抹了把眼泪,哼哼唧唧哭诉:“您现在看到的就是熊正的棺材了!呜…………”
“那‘小贼’什么样?”公子钧挥挥手,没兴趣听他的废话。
“年纪大约十七八,面目蒙着,没看清楚。”这倒是实话。
“原来是他!”公子钧若有所思,“这‘小贼’我见过……前半年就在我们家晃上了。看来真是有所图谋!可是,你怎么知道那‘小贼’是……?”
“他的衣带上,刺绣着一支盘着龙的箭!”——那是射龙堂的纹章,每次他们完成暗杀,都炫耀似的留下一面绣着这图案的黑旗。
公子钧一把拉住他,诧异地问:“那公主又怎么能和射……对抗?!”
熊正的声音即崇拜又佩服:
“越女剑!”
那个若有所图的小贼,其实只是来充当私人侦探,打听公子钧的私生活——这话说给公子钧听,他也不会信。
“手臂伸出来!”雾萋手里捧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忙着从这个里面倒点粉末,从那个里面揩点油。
坐在床上的君华“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雾萋撇撇嘴,“还在生气呀?拜托!都十天了,每天一到换药的时候就闹情绪……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君华不仅别过头,连身体也转了一百八十度,还是不理她。
“是•我•不•好•我•道•歉!”雾萋背书似的说了几个字,换来君华一句话:
“没~~诚~~意~~!”
“你就不能将就点儿,当作我有诚意?”雾萋提高了嗓门。
“我很同情你……”君华转过身,矫柔造作地模仿雾萋,还特意掐细了嗓子:“但原则就是原则——世上只有‘诚意’不能将就!”
“你——!”雾萋一时气结,把托盘往床上一放,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君华身边,一边戳他的脑门,一边数落:“是你自己太笨!竟然被一个老头子看到……我好歹也是人家的主子,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是你自己太笨,竟然连我虚晃的一剑都躲不过!”
“躲得过越女剑,我就不是没市场的末流刺客了!”君华来了脾气,“我不管,我不管!这次就是你不好!”——他开始敲床跺地摇头晃脑耍赖撒娇……
——其实上面的情景已经重复了十天。这两个人还真有耐性,能乐此不疲……
看到君华也承认越女剑的厉害,雾萋终于满意了,把两条手臂交叉在胸前,自鸣得意地说:“其实么,你已经算很厉害了!只不过擦伤点皮。换了别人,早就被戳个大窟窿!毕竟,人家我用的可是天下无敌的越女剑!”
“咳、咳……真是噎死人不偿命!”君华不服气地说:“越女剑要是天下无敌,那我师姐就是……”他猛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什么意思?!”雾萋当然不会放过他,她觉得君华的话里隐藏着自己追查了很久的谜底。“你师姐?你师姐能胜越女剑?她赢了谁?”
君华急忙打岔:“好疼好疼!快给我上药……我的伤口疼得要裂开了!”
“你不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我让它现在就裂开!”雾萋放狠话。
“呜~~你好凶~~来人呀!暴力公主终于露出真面目欺负人啦~~!”
“你……”雾萋刚要发作,忽然瞥到远远的,有人向她的寝室走来。
“躲起来!”她说了一句,就发现刚刚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哭带闹的君华又不见了。
“每次我这句话都是白说!”雾萋心想,“这家伙到底是天才还是笨蛋?”
“公主公主!”浮萍兴冲冲跑了回来,“恭喜公主!”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你到哪儿去玩了?也不叫我一起去!还有,什么事恭喜我?”雾萋的怒气还没消干净。
“公主,”浮萍凑上来讨好地揉着雾萋的肩膀,说:“人家是去帮公主打听重要的消息嘛!”
“打听到什么事没?”
“恭喜公主!”浮萍喜气洋洋,道:“三天后,公子钧要同公主行礼了!”
听到这话的两个人都是一惊:雾萋是惊喜,君华是惊痛。
这天真是好忙好忙。因为定下三天后行礼,送礼的使者络绎不绝,还要分出人手给公主那边帮忙……头晕脑胀的公子钧一直忙到很晚,才走出房门,打算去吹吹夜风。
成亲……想到这个,他稍微有点喜悦。虽然新娘总是让人有点不放心……想到雾萋,他忍不住微笑起来,抬头看看夜空——雾萋给人的感觉,就像夜空,很清新……她那种来自异国的气质,那种坦率的神态,那纵使嗔怒也不失温婉的吴越口音,还有那种孩子一般的天真,那周身淡淡的香气……她的一切都那么新鲜,让他又惊又喜……
忽然,一团白色从从月影中掠过。“刺客!”公子钧感觉即敏锐,眼又尖,一回头窥见了那瞬息即逝的影子。他心中一惊,跃上房檐。
什么都没有……
“眼花了吗?也许是月光的缘故。”他摇摇头,从房上跳了下来,“人不可能有那样的速度。况且,刺客怎么会穿白衣!”他笑了笑。
然而那一团白色却给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咻——”一阵清风摇动着君华桌上的烛影,让他有不安的预感。他推开窗子,踏着一地银华,跃上房檐。
屋顶上站着一个人,白衣在夜风中飘举,被月光映衬得格外耀眼。
“大师姐!”君华没敢再看第二眼,赶快跪下行礼。看来他对这位“大师姐”敬畏得很。
白衣女子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铿锵有力的北方口音清冽却温和:“君儿,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了?”
君华心里叫惨,只好编胡话,“小弟谨遵师命,不敢忘本门教条,但是……师姐有所不知,小弟的主顾刁钻得很,总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害小弟无法抽身,现在还在为这事忙活……”
“哼!”白衣女子看来完全相信他的话,安慰道:“这样的主顾,咱们哪个没遇见过?他再挑毛病就跟他来狠的!——你该知道,任务无法完成的话,杀掉主顾,也不算失手。”这话被她说得轻描淡写、稀松平常。
“可是,”君华机灵地应付道:“这毕竟是小弟的第一桩买卖。第一次就杀掉主顾,以后就更没生意了吧?”
白衣女子摇摇头,“你不懂!干我们这一行,你越狠,客人就越愿意找你……我们做的又不是普通的买卖!”
君华还想解释,白衣女子却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她叹了口气,“这可是我们这一行里致命的弱点!……我不该一直对你放任不管。这里没你的事了,回总堂去吧!”
“师姐,我的任务……”君华还想坚持,却看到白衣女子冰冷的目光。
“我已经说过,”她一个字一个字重复,“这•里•没•你•的•事•了!”
君华浑身一冷,再不敢多说第二句话,急忙翻身回到房中,打包行李……
“你说什么?你要走?!”雾萋刚看到背着个大包袱的君华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蟊贼。待看清后,又以为他要搬家。却没想到得到这么轰动的消息。
“我还没付钱给你呢!”“不要了!”
“射龙堂什么时候开始做义工了?”雾萋更加不解,“我听说有个某某某,雇佣了你的同门,想赖帐,结果被人扔在荒野点了天灯……虽说咱俩是青梅竹马,但是……你连行业最低价都不要了?”
“我师姐来了!”君华神情分外紧张,每说一个字都要左右看看,“她要我别管这里的事。”
“什么意思?”雾萋对他们的行规一窍不通。
“这意思就是,”君华说着,冷汗流了下来,“她接到委托,要对这里的某个人下手!”
“什么?!”雾萋吓得瞪大了眼。
“她嫌我留在这儿碍手碍脚。而且,如果有两个刺客在对付同一个目标,会引起纠纷。所以她要我打包走人!”
“同一个目标?”雾萋觉得浑身发冷,“你是说……”
“公子钧!”君华的神情更加紧张,“他被射龙堂瞄上了!”
“我会保护他!”雾萋不知哪儿来了勇气。
“你不行!”君华颤抖着说:“你别管,否则自己性命不保!”
“我有越女剑!”雾萋给自己壮胆。
“越女剑……八年前就被我师姐破了!”君华下了很大决心,才这样说,“当时她只有十一岁……我必须走了!”他把一块竹排塞在愣愣的雾萋手里,“我去总堂报个到,很快就会回到这附近。有什么为难,就放这响箭。”
雾萋回过神的时候,君华早就不见了。
她的脸色因为愤怒和悲痛而苍白。“她杀了……我姐姐?!”
公子钧看着一大早就慌慌张张的准新娘,实在猜不到她又有什么花样。
“你要小心!”雾萋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说:“有刺客!”
不只公子钧,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气氛紧张起来。
公子钧摒退了所有家人,庄重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了!”雾萋依旧很焦急,“一个朋友告诉我,你被射龙堂瞄上了!”
公子钧稍微松了口气,“射龙堂的刺客不是被我勇敢的公主赶走了吗?”
“不是那个!”雾萋不跟他调侃,“和这次的比起来,那个简直是无害的益虫!”
公子钧皱皱眉,“又一个?”
“她很厉害!”雾萋强调,“据说,我姐姐就是被她刺杀的!”
“越女剑也不是对手?”公子钧沉吟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姐姐十五岁已经达到越女剑的至高境界,尚且败给年幼的她……如今八年过去了,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公子钧握住雾萋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雾萋觉得手心有一股暖流,整个人也安心了。她啜啜道:“可是……”
“我本来打算今天告诉你的,”公子钧缓缓说:“边境有敌。行礼之后,我要出征。”
“夫人的话可靠吗?”——熊康已经开始称呼雾萋为“夫人”了——虽然人家还没过门。
“我相信!”公子钧阴沉着脸。
“到底是什么人?”熊康压低了声音。
“还用问?当然是楚王!”公子钧仗着密室里很周全,把心底话说了出来,“雾萋翻天覆地的折腾,让楚王不安。既派刺客,又送我上战场……他想置我于死地!”
“我们该怎么办?”熊康紧张起来。
“放心,”公子钧的神情变得很庄重,“我不会让越国的公主一过门就变寡妇。”
贺喜的客人欢天喜地吵吵闹闹,护卫的士兵神情紧张汗流浃背……婚礼总算平安结束了……
“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雾萋坐在床边,松了口气。
公子钧却笑得高深莫测,没答话。他坐在雾萋身边,拔下她的头饰,柔声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好像在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你?”
“没、没有!”雾萋又开始脸红心跳,喘不过气。
公子钧温柔地揽住她,声音更温和:
“那我现在告诉你。和我定婚的公主是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在一个开满了桃花和菊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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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某瑛虽然对“法制史”有所涉猎,但若说到全面的历史细节,某瑛只能装傻扮蔫溜之大吉……
谨祈各位高人,对敝文不甚严谨之处付之一笑,切莫当真——某瑛说了:本文是“言情·前世今生”,绝非历史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