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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落拓 ...

  •   十一月中旬天气渐凉,球迷们翘首以盼的比赛季又来临了。

      不是所有球队都有资格参加冬季选拔赛县预赛,只在夏天时的县内八强中角出一支队伍。比全国大赛时还要残酷。

      这里先大致说说大家熟悉的队伍的情况吧。

      中锋赤木队长和副队长木暮暑假结束前一同引退了,进步神速的樱木仍在进行康复疗养。全国大赛上出场的主力中少了两位,眼下又未到新生入学的时候,加之球队成员本身就少后备力量匮乏,这回的预赛对他们极为不利。

      今年他们一路都在争议中闯过来的,赛前大概很少有人希望他们能赢,但结果又如何呢?这有什么,背水之战才有意思啊!强者就不该惧怕挑战,处境越是艰难越能体现实力,不是吗!——我们很强的!

      陵南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全体三年级队员都跟随前队长鱼柱引退了,球队处于青黄不接时期。这不田冈教练的头发都快急白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个特权啊,让来年打算报考陵南的新生先来学校预习!

      ——别人的劣势,就是我们的优势啊。

      藤真可是该笑了。要说乘人之危吗?不啊,客观事实就是如此。翔阳的主力阵容和夏天时一样,别的队伍却已不是最佳阵容,这就是优势,这就是好运气。

      至于海南队,仍同平常一样。这支队伍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王者之师,冬天的比赛往往比夏天容易些呢,都是几个月前才交过手的老面孔啊,算是知己知彼了,而夏天的时候会出其不意遇上从未交锋的黑马,就如今年吧。不过,“常胜”的海南是绝不会轻易让出第一的宝座的。

      *

      头三场比赛不算太激烈。

      湘北再遇翔阳,这天观众就多了。

      翔阳是报了夏天的仇。

      少了赤木和樱木两根“柱子”,他们这支“长人军团”在篮下的优势立竿见影。流川是不好对付,但毕竟不是万能的,抢篮板和进攻都压在他一人身上,这担子也使得他无法游刃有余尽情抢分。这一回藤真不再轻视他们,上半场快结束前便亲自上阵,誓要抢得领先优势,他专负责盯防宫城,有效切断对方快攻节奏,三井的话……不要重蹈夏天的覆辙啊,防不了他的远投就使劲缠住他,比赛录像带都看过了不是,尽量消耗他的体力,一个人不行就双人包夹,他要出手就要不惜犯规来阻挡,这次可没人给他抢篮板也没人帮他挡住对手了,至于其他两位从没见过的队员,交给花形应付就OK了。

      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翔阳可是要拿第一的!

      同天在不同场馆里,海南再一次大比分战胜武里。

      武里也是传统强队之一,实力自然不算弱,输就输在他们的心态上,似乎打夏天时就这样,赛前就定下方针:放弃同海南之争,目标以第二名出线。不抱着非争头名不可的念头是出不了头的,为什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咬紧牙关拼命往上爬一次试试看啊,也许会出现出其不意的结果,领略到更高处的风景呢。

      陵南这边,头两场比赛打得也可以说轻松,但田冈教练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深知球队目前的潜力,以目前的阵容强行同海南或翔阳原班人马争锋,实在吃力……放手一搏吧!不到最后哪能见分晓。

      *

      几家欢笑,几家愁,随之迎来了决赛。

      不少球迷内心是这么希望的,希望能够看到翔阳和海南的最后对决,一个时代的完结要划上圆满的句号啊。这么想,尽管有些对不起其他拼命比赛的队伍,但是……但是人都有因循守旧,想要保留传统的一面嘛。

      ——神奈川的帝王要光荣引退咯。

      赛前,牧自嘲道。自己也算个贪得无厌之人吧,越是到了最后越是更想要包揽所有的奖状和赞美。

      OK,这些他本就志在必得。

      ——我就是什么都不留给你。而你,又能怎样呢?

      ——不,就让失败的暗影尾随你一辈子吧。时间不可能倒流,你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样,你一辈子都得记得我。

      想及此,他不由得一阵血脉偾张。瞧瞧这副贪得无厌的坏人嘴脸!换作其他对手,自己应该不至于这般。唯独对那家伙不同。三年了,是时候划上漂亮的休止符了,这必须由自己亲自动手,这样才是圆满。开赛吧,快点开始吧!

      ——开始就要放手一搏,千万别打得太客气。他们慢我们就要快,谁领先谁占上风。

      藤真给全队下了指示。

      期待已久了啊!专门对付海南的战术,夏天就制定好了,没想到中途折戟,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了!看过海南今年所有的比赛,进行战术袭击调整和变更,如此一来更加稳妥。他和牧之间的优劣早已分析比较过许多次,主要差距并非技巧和经验,所以不是仅仅通过多几倍的努力可以弥补的。但也不表示就没有胜算,刚开赛时可以先避开正面交锋,保存体力,只要调控到位,队友得分的机会便会增加,待到关键时刻再守住优势的前提下发起攻击,最后比赛赢了就行,自己是不是得分最多的那个不重要。

      海南队的传统球风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开始或许优势不突出,但后面会越打越起劲,一旦球队进入状态便愈发势不可当,藤真很清楚,牧加入后这种风格更加凸显,很大程度上和他慢热的性子有关,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别以为领先就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翔阳的球风和湘北有类似的地方,很大程度上靠快速进攻抢得先机,一直处于落后状态的对方心里上的打击是不可忽视的,然而面对心理素质极好实力又旗鼓相当的球队,一时间就会争得难分高下,所以必须一直占据上风。尤其面对海南这个老对手,不可以让他们赶超上来。

      这场比赛容不得藤真留在教练席上,一开始他就必须亲自上阵。他们球队的情况,组委会是清楚的,允许教练席空缺。

      坐在休息区的高头教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没有个球队专职教练始终不是回事,他不否认藤真算是合格的教练,但一心无法二用。投入比赛的队员们是“当局者”而置身场外的教练则可以说是“旁观者”,倒不是说“当局者迷”而是场内与场外的“风景”不同,场外的教练适时给予提点必不可少。

      那位理事长真不像话啊!他认识翔阳队以前的教练,那是个彻头彻尾搞体育的家伙吧,从不计算篮球以外的东西,球队的影响力,能给本校带来多大经济利益诸如此类,完全不屑一顾,和生意人做派的理事长合不来也是在所难免,唉,难为他忍了那么久。

      藤真以为优势在外线吗?高砂和花形相比或许是有所不足,自己时常跑到中路帮补,武藤也是内线球员,外线便处于放松状态,逮到机会他就可以投球得分?计划是不错,但牧觉得这想法有点简单,神的防守能力并不差,还有清田从旁补足,何况神的命中率并不低于他,究竟抢不抢得过不久便能见分晓。

      牧打得也并不轻松,对方四位“长人”,身高优势明显,高空传球,他的弹跳力并不出色,不一定拦截得到,中路分球,内线帮补也要靠他,体力消耗挺大。

      清田这小子可是帮了大忙,这会儿神由衷地想称赞他。对方可是县内一等一的后卫,清田自是不会放过交锋的机会,这么一来,二对一,自己控球的机会大大增加。这节奏真棒,只要抓住这个节奏感,怎么也停不下来,投球的手感实在太棒了!

      这小子进步不小啊!藤真对清田稍感吃惊。体力也很惊人。不过能不能别一个劲儿嚷嚷!再看队友,长谷川、高野、永夜都显得有些怯弱,难道是平日的心理暗示影响太过了,过于谨慎提防反而放不开了?喂,这样可不行啊!你们可比对方高出不少,再大胆一点啊,就算犯规也要截住!他琢磨着该换下人了,换上更善于防守的队员。

      比分差距尚没有拉开,双方都仗着自身优势追赶着,紧咬不放。

      高头教练站起来,适时叫了个暂停。

      “大家别心急,为时尚早,要拖住比赛的节奏,不温不火的他们会渐渐急躁起来,到那个时候,尽全力反击。”

      “最后胜利依然是属于我们的。”

      牧用毛巾擦着汗水,抬眼瞄到对面,藤真背对他肩上搭着毛巾正站着给队员们下着什么指示。这家伙身上的担子真够重,短时间内情绪和思维无法快速切换吧,从球员到教练,头脑难免会混乱。他感到一阵不公,若是那家伙一直专心当球员,他们竞争的空间肯定会缩小,是自己占了便宜啊!然而,此时却不是感怀的时候。

      “好了,上场吧!”高头教练下了命令。

      要带动大伙的情绪,他这个皇牌必须身先士卒,要让他们看到,全县第一的球员也不是碰不得的!藤真决定放弃保守策略,抢占优势,同往年一样,和牧正面交锋。

      毕竟是知己知彼吧,对方的套路他很清楚,这些不可能说变就变,所以牧想在他身上耍什么伎俩可不那么容易,他不会轻易上当。

      只要能从牧手里抢到球,全队士气就会为之一振,当然对方不会轻易让他得分,他可以把球分出去,内线这边花形是很可靠的,对方能反应那么快,他倒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问题是那个神,他们队里除了藤真自己,没有这样专门的投手,抢两分然后却被对方追三分,还是落后啊!双人包夹缠住他,至于清田可以稍微放松一点看守,他的中远投不足为惧。

      牧对于藤真的频繁施压不以为惧。球霸?或许是有点,自己一旦全神投入便顾不得其他了。不过我还不至于昏头,海南并非只依靠我一个人强撑啊。身为控球后卫的主要职责就是助攻队友,他可没忘,谁说他次次都非得自己上了?相信队友们的能力,对方是占了身高优势,但你们也有各自的优势啊,没问题的,对吧!自己专心把这家伙盯在中路,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摆脱。

      如果可能的话,藤真很想避开身体对抗这一劣势,但形势却不允许,犯规战术是不错但不能频繁使用。粘着盯防之下,双方出手的机会都不多,但比分差距却一点点在拉开。藤真不禁有些焦急,他并不认为他们其余四人比对方实力差,还是太谨慎不够敢冲。不怪他们心理素质不过硬,想来他们是第一次正式作为主力和海南打全场,除了自己,同届的队友过去都是作为替补,正式上场的时间不多。

      ——别输在气势上啊!

      *

      神奈川县冬季选拔赛县预赛结果如多数人的预料,海南大附属篮球队再次卫冕成功。

      牧亦如自己的期待,获得了应属于他的赞誉。

      颁奖仪式什么的……总觉得场面好混乱啊,怎么这么喧闹?不由得疑惑,每年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并没有意料中那般心情雀跃啊。他赢了,又赢了,神奈川的帝王留下一片辉煌后功成身退,为何心情却是这等五味杂陈。

      花自何时开,却自今日落。
      别时亦有情,教人多思绪。

      这首效仿《古今和歌集》调子的诗乃战国奥州大名伊达政宗晚年所作,乍看没什么深意,但细细咂摸此人一生过往便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无奈的深意。伊达氏系出源氏,血统高贵,乃奥羽名门,政宗戎马一生,几经沉浮,数度危难,却自始至终不曾放下夺取天下之执念,而最后也只平定了家乡奥羽,蓦然回首天下乾坤已定,再无他争锋之地。有人评价,再没有比他更憋屈的大名了。

      此时此刻,牧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着这诗句。或许,他是借由此感慨藤真吧,也像是在感叹自己。

      花自何时开,却自今日落。

      花自何时开,却自今日落。

      花自何时开,却自今日落。

      ……

      *

      相模湾的海水并不是深蓝的,而是无限迫近于灰色。

      冬天的海岸,游人稀少。

      海风原来这般冰冷啊。

      藤真抱膝坐在海滩上,沐浴着海风,定定望着前方的海平面。

      牧静静地踏着沙滩走到他身边。

      “……”

      “……”

      藤真拢了拢吹乱的头发。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我可没哭啊!”

      还是藤真先开了口。

      “哭也无妨。”

      “我知道你不会说风凉话,你是个有教养的人,奚落别人的事做不来。那么,你来干吗,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知道就能知道咯。嗯,看你这么元气满满,我放心多了。”

      “你在担心我?”

      “是啊。”牧点点头,双手揣进裤子口袋。

      “哟!”藤真扭头瞥了他一眼,“哼,假惺惺的。”

      “早就决定,和你好好谈谈。”牧在他身边蹲下。

      “就说你才没那么好心吧。我知道你想谈什么。”藤真看也没看他,“我会同意的,时间一到,我就放手。”

      “嗯?”

      “如你所愿啊。这段时间难为你了,我会和你分手的。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就任性地疯狂一回,然后结束。完了,比赛也完了,是时候收尾了。至少我想做的事都努力尝试过了,不能贪得无厌对吧。早就知道下场,就算不抱有期待,我仍要全力付出,不这样做就不行,不然不符合我的美学。”

      牧愕然。“……你是说,明知会输依然要拼命去做?不是事事都和篮球比赛一样,毫无意义的付出……你不是这种傻瓜,我觉得你很聪明,也很精明。那么,你贯彻的美学是什么?”

      “我是傻瓜啊!我就是很傻啊!”藤真突然激动道。

      “逞强说自己没有更多的奢望,哪可能没有半点贪念呢,我当然幻想着你能喜欢上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惜啊,我的情义你不稀罕。早和你说过吧,那是我的真心话啊!我只重视自己的目标,这个,和世人眼中的结果不是一回事。为此,别人再怎么不理解,再怎么嘲笑我奚落我,哪怕是头破血流呢,哪怕是狼狈不堪,我都不在乎,除非——我自己决定放弃。”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人。——你的美学?”牧低下头,手指划弄着沙子,说到底,这是在给任性找借口吧。

      “当然!哎,你觉得不觉得,人生在世,没有比活着这件事更恶心、更肮脏的啦。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哎呦,呵!看不出来,你是旧时净土宗的信仰者啊。”因输掉至关重要的比赛而心情失落继而发展到厌世了?不会吧,这还是那个自己欣赏有加的对手吗?竟这般软弱!喂,别像个懦夫一样,这样对得起你们的“斗魂”大旗吗,失声痛哭也没关系啊,但哭过就好好站起来吧!

      “男人啊,和女人不同,”藤真猛地仰起头,“就该慷慨赴死!”

      “无苦庵(前田庆次自称)写道:‘上无可孝敬之亲,下无可怜悯之子。’……中间我忘了。”

      “反正最后几句‘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便也无落八万地狱之罪孽。生时若尽兴而活,死也不过寻常之事。’意思你也明白的吧?”藤真用手指在沙滩上一笔一画写下“義”,“上面的‘羊’通‘美’,字意为‘我认为美的’。这也是我的美学,不该轻易去死,也不要惧怕死亡;活着的时候尽情嬉笑怒骂,快意恩仇,死亡降临干脆绝决,两眼一闭,吹灯拔蜡!男人的侠义就是这么回事吧。活着一天就要恣意活个痛快,这世间不讲道理、不公平不公正的东西已太多,光是看着就觉得够反胃了,然而还要因为惧怕死后下地狱而战战兢兢苟活于世,那算什么汉子!生而为人已属不幸,是男子汉,就不要总惦记着死后干干净净成佛,反而要抱着以下地狱为荣的信念在这浊世浑身浴血啊!”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论对错,皆由我初衷,我既不遗憾也不会后悔,亦不接受遗憾和后悔。说白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咯。”

      “这回,国王陛下您懂了吗?OK,你要继续笑话我任性,幼稚,输了球就在这儿胡言乱语都可以,就当我是在发泄好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想笑就笑个够吧!”

      牧难得“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国王啊,退位让贤喽!现在不过一介平民。”

      “哎,我问你,刚才说的‘时间一到’是什么时候?啊,回想起来,一切好像都是由你说了算啊,不知眼下还来不来得及?”

      藤真表情严肃,眼神略显复杂。

      “我们毕业的时候,我就痛快放手。从现在开始不再纠缠你毕业典礼之后再不见面。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我可瞧不起拖泥带水的自己,太难看了。”

      “什么嘛,你一点都不真心啊。”牧故意这么说道,“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感情这东西,若是真心,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吧,半点留恋都没有。”

      藤真眉毛一吊,反呛道:“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啊!”

      牧噘了噘嘴,“是啊。”

      “啊——?”藤真惊诧。

      “我们都要分手了,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我……我是真心的啦,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践踏我的心意吧!这回,我强迫自己必须断念啦!”

      “你是自虐狂吗?”

      “我给你打个比方啦!”藤真望了望上空盘桓的海鸟,“你呢,或许像天鹅一样,飞得多高多远都可以。而我,大概就是海鸥吧,飞得再高再远,始终要回到熟悉的海港。”

      “我也不想远离。”

      “一毕业,你就会离开这里吧。我想留下来。”

      就这理由啊?牧觉得蛮不可思议。“东京离这儿很远吗?我只是打算去东京读大学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何必那么伤感。”

      “距离,不只是物理上的。”

      “等等,等等。”牧润了润干燥的嘴唇,“你自己说过的,一段关系是否终结要双方决定,可你又从不过问我的意思,这说不过去吧!”

      “我们真正开始过么?”

      “这……”

      牧短暂哑然。“你够了啊!整天抬杠有什么意思?现在,终归来得及吧!”他兀自点着头,“之前接了你那么多招,说实话,猝不及防的,打得我真是头晕眼花,这会儿轮也该轮到我进攻了。用不着问你意见。”

      “哎你这个人——”

      藤真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先说说,有什么感情经历?”

      “哎呀,哎呀……”牧顿时歪了脸表情夸张,“瞧你那小心眼儿!不是保证过了会克制嫉妒心还有脾气什么的,结果呢,一点儿没改,全是废话啊?”

      “怎么啦?我改不了啊,也不想改了,不行啊!”

      “那你倒先说说,和你们队里那个眼镜发展到哪一步了?不是要换目标吗,是那家伙还是别的什么人?”

      “乱讲什么!你这老混蛋侮辱人要有个限度啊!”藤真很想豁地站起来,但——

      “干吗,这是要干吗?想揍人不成?”

      见他半晌还没动弹,牧试探着走近他,“哎,你……”“快拉我一把啊蠢蛋!”

      “我腿麻啦!”

      牧憋住笑伸过手去,“喂,用不用我背你啊?”

      “不要,好难看的!”

      藤真站起来顺势靠过去一口要在牧肩上。“咿!”这也太狠了吧!他松开嘴,满意地在刚咬过的地方拍了拍。“你就是来安慰我的吧?因同情而怜悯,因怜悯而产生爱意,这么廉价的感情我还不稀罕要呢!”

      “你才是混蛋!”牧下意识抬手拍了下他的头。心道:糟了,又坏事了,这下子可完蛋了。

      藤真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明明全身都被冻得有些僵硬这双手却仍这般温暖干燥。

      “我们都不要再……再说伤害对方的话了吧。”

      你呀,既无比自由、落拓又比谁都纠结、自我束缚,精心度算结果却仍旧选择冷静地疯狂,再让自己冷静地崩溃,你似乎总是处于焦躁不安的矛盾中,牧总算明白了他这般情绪化的原因。诚然,你是幼稚,而我也算不得成熟,你身上那股带着傻气的张狂还有你的自视甚高很教人心疼,你那近乎偏执的幼稚也很令我感动。

      “别再让我难堪了,好吗。”

      *

      “一直忘记告诉你了,我妹妹蛮喜欢你的。”

      “她说啊,下次还想和那位‘叔叔’玩呢。”

      今天不是双休日,不过比赛刚结束,球队休假了,校方对三年级毕业班的出勤卡得也不太严,牧便送藤真回家了,应邀请进屋坐坐。

      上次到他家做客,主人竟自己睡着了,撂在一边的客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走出藤真的卧室,正好见着他妹妹在院子里摆弄棒球手套,便上前陪她玩了一阵子。

      啧,“叔叔”什么的叫法真的挺伤人啊,不过被小学女生叫叫也就算了,还能接受。

      “令堂去哪儿了?”

      牧好奇,家庭主妇不都应该整天待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电视剧或是煲煲电话粥什么的么。

      “令堂什么的说法……”藤真直想笑,“用不着那么拘谨吧!”

      “我妈她——这个时间……在玩柏青哥吧?也可能是刚推出的柏青嫂之类的吧,我还没玩过,所以不太清楚啦。”

      “你能相信吗,外公一直暗中给她‘梳妆费’,目的当然是想着帮她补贴家用,然而都被她当零花钱用掉了,反正她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对钱有概念。”

      不谙世事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喜欢玩赌博游戏?牧一方面深觉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或许这样的人才更容易沉迷其中。

      “要不就是光顾牛郎店了吧!”

      “哈?你说笑呢吧!”

      “你不知道有白天营业的牛郎店啊?放心啦,很正经的店,就是喝喝饮料,和年轻男人聊聊天,可以带男伴啊,我爸也陪她去过,表示没意见。在这个家里啊,只要我妈高兴,一切都不教个事儿。”

      “啧,你家真幸福啊。”

      “只有女人们才是吧,整天都在玩。喏,电视游戏机什么的,也是我妈妈买的。”

      唔,牧好像了解了,怪不得他什么都玩得来,原来是受了老妈的熏陶啊。

      藤真在流理台前泡红茶,牧倚在门口看着。

      “想不到你做这么些还挺拿手。”

      “是啊,泡咖啡也可以,不过是速溶的。”

      “哎,洗衣服什么的我也没问题,简单的饭菜也做得来,对了不过,早餐我一定要吃传统的,你要是喜欢面包配牛奶那就自己解决,我们各吃各的。还有啊……”“等等!”牧打断他。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的?”

      “告诉你啊,我的诸多优点,都这样了你还不选我啊,刚才在海边,是在逗我开心吗?”

      “不,不是,不是……总之,你先等等。这个进展呢,不可能有这么快的。”

      藤真二话不说,直接扒下身上的白色高领毛衣,这可把牧吓得后退几步。

      “你、你要干吗啊?!”

      “呵,”真是好笑哈,“都跟着我回家了,你说呢?喂,别扭扭捏捏的,要像个男人啊!”

      “这可是厨房啊!”

      “那就去屋里,也不过几步远嘛。”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他脑子没受刺激吗?在基地温泉池里那晚确实曾对他萌生歹念,但眼下没那气氛和感觉啊,何况单是在别人家中做出逾矩之事牧就接受不了,太没礼貌了。不想藤真径直上前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别和我讲道德道义,我不是女人,没什么好耻辱的。”

      这种高贵的放荡!牧不禁联想到平安时期的贵族公卿,在武家尚未当权以前,世人没受到道德的束缚,不以情绪外露为耻,公卿们的生活更是豪放淫逸,唯有尽情风花雪月,配着吟诗作对才是贵族特有的生活,才配得上贵族的血脉。他说过父亲祖上是名门望族,即便落魄了,血管里依然流淌着贵族的血液。

      牧迟疑地缓缓抬起双臂,即将触碰到他的脊背时,听到屋门那边传来动静,他全身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弹开了。

      “咦,小司你在家啊。”

      宛如唱歌般悠悠扬扬的声音,他的妈妈回来了。

      “初君的妈妈来做客喽,赶紧出来打个招呼哦。”

      “哇!”

      和刚才的从容相比,藤真此刻的表情可以用花容尽失来形容,整张脸都变色了。他三两下套上毛衣,一把推开厨房窗子,看似要跳窗遁逃。

      “你干吗呀,不至于的,快下来!不然留下我怎办啊!”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刚才的勇气呢?牧赶紧拉住他。“你找个借口走人不就行了!放开我,别拉,快松手!”

      “妈妈好像喝得稍微多了点呢,头有点晕,下次会注意的,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好吗……呀?原来你有朋友在啊,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呢,快来屋里坐嘛。”

      他妈妈的样子和牧的想象大相径庭。本以为应和女艺人岩下志麻颇有几分相似,矜持中带着豪爽,天真中透着骄傲,还应有大正时代思想进步的阔小姐身上的文学气质。见到本人,就是个普通妇人嘛,无论是衣着还是长相都不抢眼,也可能因为她没怎么化妆五官轮廓不突出,不过倒是一点不像生过四个小孩,皮肤还蛮年轻的,声音尤其好听。而跟在她身后的那位欧巴桑就……就不想恭维了。

      “哎呀呀,健司君,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嘛!快让阿姨好好看看!”说着就上前拽他的胳膊。

      这下子牧明白他为什么要落跑了,他妈妈交的这是什么朋友啊,典型的市侩大妈,俗,俗,俗,好俗!估计还是那种见了电视上男艺人就尖叫的类型。

      “不好意思,二位伯母,我们球队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先告辞了,日后再来叨扰。”

      牧拉上藤真出门了。

      “嗨呀,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刚才那个是——”

      “隔壁家大婶啦!”藤真没好气地回答。“每次见面都这样,躲都躲不开,我很怕她耶!”

      “想不到也有让你害怕的人嘛,这可不像你。”

      “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女人吧,我能怎样啊,揍她一顿?”藤真白他一眼。

      “不过呢,谢谢你帮我解围了。我很高兴呢。”

      “说哪里的话。”

      “往下去哪儿啊,真的要回学校不成?我们不同校啊。”

      “随便……随便走走吧,偶尔浪费点时间也没啥的。”

      “要不去你家,继续——”牧吃了一惊,藤真笑了,“开玩笑啦,我才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还说呢!哎,你那盛气凌人的说话方式也得改改,必须改!”

      “哪有啊!你才是别总装深沉吧,还嫌自己不够显老啊?”

      “最重要的一点,你别老拿这个说事。”

      “喂!”藤真打了他一下,“你有事没事就在那儿我说这个那个缺点,我有这么差劲?”

      “啊!你以为呢,你就是这样啊!”

      “喂喂喂!”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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