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称职情人苏小姐》荻秋寒

24、旧情人（三）

　　总经理室的活儿很快让叶念先感到疲倦，正好到周末，他想到很久没骑过马，打电话让于啸约几个平时常一起比赛而嘴又不那么欠的，又想起保健医生杨阿姨说，沈钧曜刚评上院里的青年骨干，叫他出来放松放松，正好也好久没见过了。那安临城，有山有水有苏卿，却没有这么像样的马场。

　　苏卿，苏卿，出来一个礼拜，他还真有点儿想她，可她太不像话，一个电话也没有，心头有点恼，继而笑了自己两声，打电话给沈钧曜。

　　“我要陪女朋友，没空。”沈钧曜居然一口回绝了。

　　也没听说他处对象了啊，叶念先有点儿懵，“女朋友怎么啦，一起带出来玩儿嘛。”

　　“我问问她。”向来果断的沈钧曜，这会儿居然犹犹豫豫的，一说个“她”字，声音还软了，叶念先不禁好笑，最瞧不上这种重色轻友的男人，他还真挂了电话，隔了个十分钟才打来，“也行。”

　　叶念先挂了电话，骂了句“色字头上一把刀”，心想，不可一世与他不相上下的沈钧曜，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样天仙似的女朋友得这么捧着。

　　等到约定的午饭时候，他大失所望，虽然算得上清秀的长相，未免太寡淡，高挑是挺高挑，大约一米七一二的样子，可这身材，平得跟搓衣板似的，干瘦干瘦。沈钧曜介绍说这位叫粟盈盈，叶念先心想，这名字好喜庆，让人满眼都是丰收的盛况。她是医学院时的学妹，现在也在他院里当住院医生。

　　餐厅是叶念先挑的，他过去常光顾的樱鮨怀石料理，在京城市区到马场的路上，玉泉半山腰，槭树错落，点缀白砂石的枯山水庭院，走进的一瞬简直到了京都的错觉。给他们留的包厢是能俯瞰这庭院的二楼。

　　正午的秋阳，能把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叶念先心头拂过一层软纱，他想起相似的庭院里，月华如水，真真是很好的夜色。

　　料理长亲自呈上开胃菜，粟盈盈明显没见过这种阵仗，一直在看叶念先和沈钧曜，见他们都拿了筷子，她才拿起，却手快了几分，直接把两头尖细的筷子对掰开，白底黑色花纹的纸筷封就被“哗啦”撕开。叶念先一下乐了。那料理长也笑着摇了摇头，叶念先把筷封从一头取下，只这么一个动作，对面粟盈盈已经满脸通红，一旁的沈钧曜，也一把把他自己跟前的筷封撕了，才抬头看叶念先，“嗯？不能撕开？”

　　装得还挺像，叶念先蹙了蹙眉，没有戳穿，沈钧曜小时候就知道这些礼节，这是给他的女朋友找台阶下。

　　本来还想和沈钧曜谈天说地，可多了个粟盈盈，气氛还真就不对劲儿，叶念先有点后悔把她一起召来了。

　　到了马场，约的另几个人，有自己来的，也有带伴的，早就翘首以盼。

　　叶念先选的一贯是那匹烈马，一回头，看沈钧曜正抚着粟盈盈骑着的那匹白马，看着真眼熟。他牵着白马去了草地，让粟盈盈坐在上面，他慢慢拉着绕场转了三四圈，等得叶念先都不耐烦了，才回去马厩骑上帮他备好的马。

　　“全都撒开蹄子跑，让我看看你们都有多大本事。”他高高举起马鞭，却看到沈钧曜没有过来的意思，“诶，你干嘛去？”

　　“盈盈不会骑马，我教教她，你们比着，我看得到。”

　　“嘿！”叶念先握着马鞭指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睁睁看他混到那群女人当中，也不嫌丢人。

　　骑着马绕着场地慢跑两圈适应适应，余光瞥见，明明能驰骋赛道的沈钧曜，这会儿真跟个小男人一样，守在粟盈盈边上，那粟盈盈果然是一点儿也不会，小心翼翼怕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滑稽样，他看着突然有点苦涩，回过头来，“开始了，跑最后一个的今儿晚上罚酒三杯。”一鞭子下去，眼前就只有急速倒退的赛道了。

　　**

　　苏卿拿了何琦臻给的出入证，两点来钟就混进会场，在后排找到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听完一个关于机械臂的报告，就看到台边，何琦臻抱着电脑，准备上台，回头往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扫了一眼，看到苏卿后眉毛舒展，笑了笑，走上台去。

　　小图灵一号，那幻灯片的第一页背景就是装载了小图灵的电脑。紧接着是一段视频，正是他们参加“创新杯”大赛现场与评委的互动环节。

　　苏卿看着荧幕上的自己，虽然紧张，却意气风发，是啊，那时候，她以为妈妈可以活得更久，以为自己可以顺利保研继续研究喜欢的东西，以为若干年后自己有机会成为唐先生那样的人……

　　她感到四周有人交头接耳，这才想起不少九零三的人也在台下，大概认出她来。她从前也以为自己前途无限，却只能在这里做个实验员，半年调试一次示波器，和同事整天家长里短，她居然觉得也挺轻松惬意。

　　放完视频，何琦臻开始阐述他的论文内容，苏卿居然能听懂大部分，毕竟也才半年不到，她还懂一些，可是这样下去一年、两年……她有点不敢想，她会比他落下多少？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苏卿”她正失神，突然从音响里传出她的声音，是何琦臻正在做最后的致谢部分，除却他的导师，他第一个谢的竟然是她，全身汗毛倒竖，旁边不认识的人碰碰她的胳膊，“你参加过这个项目啊？挺牛的！”她冲台上笑了笑，致谢完的何琦臻冲台下鞠躬，苏卿和众人一道鼓掌，拍得很重，手心又烫又疼，像她的心一样，很难受。

　　边上刚好空出个座位，收了电脑的何琦臻径直走来，在她边上坐下，一起听了两个多钟头的报告，直到日暮。

　　“这场学会提供晚饭呢，凭出入证就可以去，你也一起来吧。”他凑过来，低声道。

　　苏卿摇摇头，“我爸在家等我呢。”却架不住何琦臻再三邀请，给徐阿姨去了个电话，晚两个钟头回去。

　　何琦臻是跟着同实验室的两个师兄一起来的，他们见了苏卿都笑道：“久仰久仰，这就是传说中的苏卿啊？”搞得苏卿很不好意思，心说没干什么，怎么就变传说中的人物了呢，传说中的人物都没什么好下场。

　　何琦臻是个特别会交际的，来这儿没几天，居然还交了几个九零三的朋友，那几个人平时苏卿在食堂看着也眼熟，从没招呼过，居然还要通过何琦臻来介绍认识，都是年轻人，一旦说上话，就特别好交流。

　　“你怎么做了实验员呢？”有人忍不住要问。

　　“没有考上九零一，我家在安临城……”苏卿解释起来，心头堵得慌。

　　“哦……苏卿，最后庄所长录用的吧……”旁边的人若有所思，用胳膊肘抵抵先问话的人，这个话题也就突兀地转到了别处去，正合苏卿的意。

　　眼看要到八点，和何琦臻告了别，匆匆往家赶，心里空落落的，以至于不再想看到何琦臻，哪怕再听一点他实验室里的事情她都受不了，只在他回京城的那个早上，给他和师兄们准备了点儿早点送到高铁站，算是尽到了地主之谊吧。

　　她已经不想问叶念先半个字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问了也没用，知道了更伤人，可是她一并也不想见他，原先她感激他，现在，她仍然得感激他，却蒙上一层阴翳，生出很多委屈和不情愿来。

　　可恨的是他，帮了她，又坑了她，却仍然若无其事地给她打电话，“已经和徐阿姨说过了，今天你晚点儿回去，我在单位门口等你。”

　　和之前一样，漆黑低调的A8停在单位大门东面几百米的地方，匆匆下班往家奔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

　　苏卿刚关上车门，就被他拉过深深吻了一口，抚着她头的手指似乎夹到几根发丝，有点儿疼。

　　“走，吃火锅去。”叶念先不过走了一个多礼拜，梧桐的叶子倒是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黄了，秋意已深。

　　他挑的是个挺有名气的传统京味火锅店，老式的炭烧铜制火锅，上套着个长长的烟囱，表面功夫做得挺足，这味道嘛，和京城地道的老字号比可就差得远。等着水烧开的空档，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半大丝绒盒子放在桌上。

　　苏卿看着那盒子被推到自己跟前，有点诧异，抬头看他。

　　“生日也没好好过，补你个生日礼物。”

　　慢慢掀开绒面盖子，深紫色的绸里子上，一条玫瑰金细链串白珍珠的长项链静静躺着，发出柔润的光泽。

　　“看到橱窗里这个挂样，想起来你的耳钉就是珍珠的，和这个配正好。”叶念先一边喝茶水，一边抬手捻了捻她的耳朵，上头两颗白珍珠。

　　苏卿无声地笑了，难为他还注意到，不过，她的耳钉，是董辰辰在团购网上看到活动后招呼她一起团的，学校旁一个珠宝店新开张攒人气，十块钱一对。而这项链，她想起来，顾嫣曾经戴过一条很别致的珍珠手链，一串黑珍珠中夹着片印着商标的薄薄金片，和这绸子上的商标是一样的。那时早就满身珠光宝气的顾嫣，对那手链却很珍重……

　　“好漂亮，谢谢！”苏卿在听他的话的一瞬，眼眶有些发热，想起接电话那甜甜的女声，心却又直直往下坠，有点不敢看他。

　　锅子里水噗噜噜直翻滚。

　　苏卿碗里被放了一大块毛肚，黑乎乎的，她有点儿为难，看起来挺没食欲的。

　　“尝尝，特好吃。”叶念先很喜欢，所以给她涮了一大块，非逼着她试试。

　　苏卿吃在嘴里，隐隐还有点儿草的味道，又想起这是牛的胃，为什么会有草的味道呢？感觉，真的不那么美妙，碍着叶念先兴冲冲地看着她，勉强嚼了咽下去。

　　吃完从包厢里往外走，“苏卿？”刚踏出门就听到有人叫她，定睛一看，真是九零三的两个研究生和一个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