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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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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络中心中,吴哲似乎等待了很久,斜靠着椅背,摇摇欲坠,就这么强睁着眼睛,看着门外,一动不动。
袁朗冲过去,一脚踏入地上的血泊中,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吴哲的身上。
吴哲浑身是血,衬得整张脸刷白,没有一丝生气,嘴边不停的有血沫涌出,袁朗伸出手,指尖颤抖,似压着一座山。
随后跟来的齐桓抱着枪,靠在门边,看着漫至脚边的鲜血,止住。
“武直马上就到,机上有救护-----”林子言埋头冲进,撞着齐桓的肩膀,脚步止在血迹的边缘,惯性前冲的身子被齐桓一把勾住,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袁朗轻轻拉开吴哲搭在腹股沟中点下方的手,股动脉中血液不再喷涌,一点点汩出,迅速利落的撒上血盾止血粉,加压包扎,袁朗神情专注,林子言张口想要说话,齐桓摁住了他的脑袋,低声道,“队长知道。”
老A的人,站在门外,低头肃穆。
失血20%,神志昏迷,失血30%,性命之忧……
这样的失血量,谁都很清楚----------
“救护多久才到?”袁朗的声音低沉,稳重,沙哑。
林子言张嘴,半响,说到,“十五分钟之内。”
袁朗点头,手中不停,抽出匕首,简易消毒,头也不转的唤道:“苏泊你过来。”
将匕首递到苏泊手中,袁朗沉声,“找到伤口,止住!”
说完,又埋头从急救箱中找出静脉注射器和数个粗针头,齐桓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队长,极力的冷静,拼命的扮演着急救者的角色,蹩脚,却从容。
强势,不容任何改变。
“齐桓,薛刚过来,帮忙直接输血。”袁朗往注射器中加入一定量的柠檬酸钠,冷硬的下着命令,“李阳过来摁住吴哲,必要时,人工呼吸!林子言继续联系!”
这是一场战役,他们的对手,无常无端,在它的面前,所有的挣扎无谓苍白,它凛然睥睨,嘴角噙着冷笑,似乎可以翻云覆雨。
而他们,什么技能都没有。
“都愣着干什么!”袁朗眼中寒冰一碎,吼道,“苏泊动刀,齐桓静脉穿刺!”
吴哲微闭的眼睛,清浅流光。
“别哭!”袁朗吼道,凶横的瞪着吴哲,哪怕他已经看不见自己,即而低头抽血,半响讷言,“你,做的很好,不要放弃!”
最后一句,话音陡软,软的不像袁朗的声音,有点像祈求。
不要哭,因为你已经做得很好;
不要哭,因为不要让我觉得你在对我说-------放弃……
O 型的血融入B型的血液中,从此这血脉中涌动的血,便再也分不清你和我!
袁朗发狠般的抽着血,薛刚传递,齐桓注射。
没有技能,没有药物,只剩下最纯粹的信念和最浓厚的血液,这是他们唯一的弹药,唯一的掩体!
苏泊埋头决然的划开血肉,吴哲一抽,李阳死死的摁着他的肩膀,右手中指轻触他的颈动脉,吴哲的身子抖动,如寒风中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欲坠,单薄怆然。
“求你,求你~~”李阳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低声絮叨,“求你,求你~~”
求你,我们已经别无他法,无法冷静,不知所措,只能,求你,不要放弃!
十分钟左右,医护人员赶到,看着漫至门口还未完全干凝的血迹,止步。
林子言发狠的一推,“看什么看,救人啊,救人!!”
说着,‘咚咚’踏着步子,冲到吴哲面前,桃花眼含水,抽气张嘴,却看着齐桓一动不动的盯着注射器,一句话也说不出。
袁朗起身,静静的看了眼吴哲,又转身静静的看着有点木呆却迅速本能开始准备的医护人员。
耳边的嘈杂,渐渐交汇于一点,然后铺开,然后弥散,消失……
看着吴哲像一个破娃娃一般被抬上担架,椅子上的血,褐色凝结,袁朗后来也在奇怪,为什么,不再感到慌张,可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似乎满足了,真得满足了……
他没有放弃,始终没有。
齐桓抬头看着袁朗,平静的他让自己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走吧。”袁朗轻拍齐桓的肩膀,提起放在地上的枪,低头对着耳麦轻语,“收队。”
轻慢的两字,沉甸甸的压在每个老A的心头。
他们的队长,始终没有倒!
在这场,没有希望,没有理想,没有一切,却只能赢的战争中。
吴哲的父母,是齐桓通知的,那个时候,医院已经一连下了三个病危通知书。
袁朗站在ICU外,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的吴哲,浑身插着管子,连着冰冷的仪器,生命的迹象是那么的微弱,似疾风中的一点烟火,忽明忽暗。
一个人,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另一个人,袁朗想,其实很不好,真得不好。
很寂寞,很孤单,很迷茫。
仿佛天地之间,自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等待,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早上医院又下了一份病危通知书。
“真倔!”袁朗低头戏谑,被削时倔,告白时倔,承诺时倔…….
那就一直倔下去吧,然后醒来,梗着脖子,继续倔着。
“请问您是?”一个眉目清隽的中年女子蹙眉问道。
袁朗一愣,但转而很平静的敬礼,“您好,我是吴哲的队长。”
他从没有预想过这般的初见,如此平静,又如此纠结。
吴妈妈疑惑的随和一笑,“吴哲的队长不是那个齐少校吗?”
袁朗垂下手臂,“哦,我是他的大队长。”
队长,大队长,而那另一个身份,却闷在胸口,吐不出来。
袁朗有点懊恼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掩饰,齐桓从后面快步走来,先是没有看到袁朗,待走近看到时,微微一恍惚。
袁朗笑着摆摆手,示意齐桓和吴妈妈该说事说事,自己转身离开了。
在转身时,袁朗低头,一瞥,看着里面隔着层玻璃的吴哲,心中把自己一鄙视:袁朗啊袁朗,没有了吴哲,你一个人不行啊~
一个人,无法对抗两个人的世界,有些话,一个人,不敢说,有些路,一个人,走不下去。
吴妈妈有点疑惑的看着袁朗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微垂的肩膀,负荷累累,却坚定昂然,似乎想一个人背负起两个人的世界。
无伤之悲,无悔之憾,怆然的让她逼回的泪,差点再次滑落。
袁朗走出医院的大楼,一直低头走着,初秋的光阴西移,微风阵阵。
身边,白大褂脚步匆匆,病人家属人来人往,纷繁噪杂,袁朗却觉得,很寂寞,有种走到人海中也丢不掉的孤单。
袁朗紧紧双臂,寻了个绿色斑驳的椅子坐下,点着一根烟,嘴角一翘,仰头透过树阴看一个个圆圆的光斑,刺目。
一阵风吹过,隐隐有秋桂的香味,清高淡远,却霸道的刺溜一下钻入袁朗的鼻中,和着浓烈的烟草味,剐着他的鼻膜。
袁朗低头,从口中拿出烟,在青紫色的烟雾中,夹在指中的香烟上,一洇,圆圆的水印,像极了刚才刺目的光斑……
第一次,在吴哲受伤后,在一连下了第四个病危通知书后,在吴哲不知道时,袁朗哭了……
今年的桂花,不该开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