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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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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骤雨初歇,还未到黄昏时候,天色已然暗沉。
此刻的朱雀大街上行人稀少,平日的喧闹吵嚷全都销声匿迹,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只见泣血红梅凌乱散落其间,饶是一派艳丽却透着难掩的颓败。
远远的传来杂着车轮轱辘的清脆马蹄声,在这样萧条的时刻,竟有些空灵的意境,让人忍不住想循着声音望上一望,看看入目的是怎样一幅超脱尘俗的图画。
然而来的其实是辆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帆布马车,马车的窗帘此时小小的撩开了一角,看不清车里的人,只看到了正执着帘布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冰肌玉骨的纤手,白皙晶莹,完美中透着股邪异,直欲夺人心魄……只是一只手便已如此,不知手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佳人?
可惜车内的人似乎并没有露面的意思,顺着窗帘缝隙看了会儿满地的残花,就有些厌倦的放下了帘子,将被冷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搭上了怀里的紫金漆花手炉,任炉中散发出的淡淡靡罗香味道缠绕上口鼻,懒懒的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风吹着窗帘轻轻的飘动,四周的一切都静谧清幽,然而她的灵觉似突然捕捉到了一股不安的波动,就在同时,她听见了车夫摔下马车的声音。
她睁眼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剑气铺天盖地的透过马车壁向她袭来,她本能的撞开车顶破空跃出,身姿虽有些仓皇,仍掩不去行动间早已入骨的优雅。
先天剑气。
她只来得及想到这四个字,脚下的马车便已被剑气震得粉身碎骨,连带震得她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
勉强压住已涌上喉咙的甜腥,她迅速向后凌空飞退,同时暗捏手印在身周支起护体结界,谁知对方的剑气毫不费力的穿过结界,依旧不急不缓的锁住她的心脉,压得她喘不过气。
恍然明白刺客是在以精神力牵制,她黑白分明的美目紫芒大盛,迅速地将自身的灵力提升到极致,孤注一掷的与刺客的精神力在虚空中短兵相接,期望能以此摆脱窘境……
怎奈天不从人愿,眨眼的功夫,她目中妖异的紫芒已然黯淡,本来晶莹如玉的脸色,此刻惨白的吓人,唯独樱唇越发红艳得诡异,竟是有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眼看着刺客如影随形般迫得她越来越紧,她拼着元气大伤,施展出极耗真力的‘缥缈移形’转瞬移动了百尺,却绝望的感到仍未能摆脱刺客的剑气对她的纠缠。
心一沉,她咬牙抽出防身匕首打算拼死一搏,刺客的剑势却在这举手便能取她性命之时莫名的滞了一滞。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喝斥声,她的暗卫终于赶到护主,杀她的最佳时机已然失去,刺客果断的转身,随手一剑挡了最先扑上来的两名武士的攻势,在两人吐血倒地的同时从他们的身上越过,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迅速异常的离开战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暮色沉沉的重重楼阁之间。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几乎以为不曾发生……
而被强横的剑气搅得漫天乱舞的残梅飘然落地之时,她吐出闷在胸中的一大口瘀血,双腿发软的坐倒,身上地上都沾满了点点殷红。耳边传来了暗卫们的惊呼声,她已无力回应。
她的里衣竟已被冷汗浸湿,她的双手止不住地抖动起来,她甚至不知道此时她是气怒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刺杀无数,这是头一次她感到死神离她如此之近;
这刺客从天而降,轻易逼得她无还手之力,却在瞬间可以取她性命的时候突然收手,打伤她的护卫后从容离去,如同儿戏。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刺客大胆到连蒙面都不曾,可她从始至终竟未能看清刺客的面容……她这一生何尝有过对情形失去控制如这般的?
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不出意料的看到追着刺客而去的护卫垂头丧气的回到她身边,耻辱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雪白的贝齿几乎将线条优美的樱唇咬出了血。白玉般的手撑着地,她拒绝护卫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沉声道,“先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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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从皇帝几天前御驾出巡、太子监国后,便开始门庭若市。
夜色已临,太子近侍六福将最后一位来议事的大臣送到宫门口,手里捏着那位大人打赏的银子,刚要转回里面,就看见远处急急跑来一个小太监,好像是凝碧宫的。
六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着那个小太监喘着粗气的跑到跟前站下,才轻斥道,“周生,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宫里头别老这么慌慌张张的没个样子。郡主娘娘可是回宫了?”
小太监弯着腰又喘了几口,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六……六公公……不……不好了,郡主遇刺了!”
六福闻言不再多问,直接引着小太监去回太子,心里却不以为然地觉得这个周生有些大」帧?
凝碧宫那位主子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眼睛盯着东宫这位子的人中,倒十有八九会对经常住在宫外的郡主出手,遇刺之类的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过不要说她的护卫大多本领非凡,便是她本身也是实力莫测,所以行刺的虽多,却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他们对这类消息都已经麻木了。
此时太子已从接见朝臣的正殿移驾至偏殿,殿门没关,内里灯火通明,四个角落都摆了半人高的铜铸暖炉,散发着带檀香味的热气。太子一袭紫色便装,正坐在黑檀木案前批阅奏折,只有侍读太监瑞林在旁伺候。
六福到了殿门口停了下来,躬身小声报道,“殿下,韶音郡主今日回宫路上遇刺了。”
如六福所料,殿中人听后也没停笔,一边写朱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有人受伤?”
六福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周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回话。
周生这才走出来,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开口,“回……回殿下,郡主受伤了,还……还吐了血……”
六福一愣,侧目瞟了一眼不敢抬头的小太监,心中暗骂他说话没重点。郡主受伤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一开始就说出来……还好,他早就习惯凝碧宫来的人直接带来回话,不然要是耽搁了,吃板子的可是他。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在他们来后未曾停歇的笔终于停了下来,他忙又低下头,躬身等候指示。
谁知太子停了一下,又继续批复完手里的那份折子,才撂下笔起身向殿门走来,经过六福身边时吩咐道,“本宫要去凝碧宫,周生跟着就成了。”
周生连忙低头跟上。
凝碧宫离东宫极近,从偏门出去,就只隔了一小片竹林。此时月色朦胧,仍清冷彻骨的春风穿竹打叶,发出有些潇瑟的声音。
太子走得意态从容却速度很快,周生要小跑着才能不被落下。
“刺客抓到了吗?”清雅却不失尊贵的男中音从前方淡淡的响起,饶是温和,却仍让人感到莫名的威压。
周生一紧张又有些结巴,“回……回殿下,听……听说……不但未能抓住刺客,便……便连刺客的样子……也没人看清。”
他看不到太子的脸,不过话还没回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他就快站立不稳,却又倏忽间消失无踪。他再看向太子时,还是那个秀逸温雅的太子,刚刚的瞬间好像只是错觉。
他不自觉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边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小跑的跟着太子进入了凝碧宫。
早有人进去通报了太子驾临,接近内院的时候,周生便停下来不敢再进。此时一个容貌颇为俏丽的宫女迎着他们走来,施礼后恭敬道,“殿下,郡主在沐浴,请您稍等片刻。”
这个宫女名叫入画,是郡主的近侍。听了她的话,太子并未停下,轻车熟路的向里面走去,她急忙低头跟了上去,就听到绸缎般的温然声音传来:“她伤得可严重?”
入画脸微微一红,“回殿下,郡主受了内伤,已经服了清虚丹。”她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郡主不愿让别人知道受伤的事,所以并没有叫太医。”
他微点下头表示知道,说话间已经行到了浴室门口,无视守在门口的宫女,推门便走了进去,入画见状也并未阻拦,只是自己在门前停了下来。
太子与郡主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块儿由先太后教养,太子八岁之前,两人甚至经常同榻而眠。懂事之后虽是不再同寝,男女之防却并不那么严守,何况先太后去得早,皇上也从不过问这事,所以周围的侍从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整个泰正宫的人心里大概都有数,韶音郡主成为东宫另一位主子也就是迟早的事。
这位郡主并不是皇族中人,而是先太后的甥女。她虽是世族贵女,却父母早亡,族人零落,先太后怜惜她身世孤苦,便将她接进宫抚养,先皇更是爱其聪颖,册封为二品郡主。
她年长太子三岁,且异常早慧,据说先太后亡故之时,曾嘱托她辅佐还年幼的太子,而当今圣上对她也是宠信有加,甚至允许她以女子之身统御东宫六率。
今上从未立后,现时天下最高贵的女人是采薇宫的主子郑贵妃,不过要说谁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明白的人恐怕就都知道,是凝碧宫这位了。
许多嫉恨郡主的人,都在等着看她功高震主引太子猜忌的凄惨下场,谁知太子已长大,却好像没有丝毫收权的意思,还对她一味宠腻纵容,信赖日重。
现在人人皆说太子温和仁厚,郡主妖异狠辣,太子早已不满郡主,只是因她昔日辅佐有功,不忍责罚薄待。
若真是这样的话,太子与郡主之间的亲密倒好像十分的虚假。可真的是这样子吗?
她望着浴室的门发了会儿呆,之后自嘲的一笑,心想,这宫中又有谁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天宇皇朝立国百年,单是天子一家,真真假假的稀罕事还少了?远的且不说,近的就说太子的生母——那位仙姿玉质的先太后,是真的未满三十便猝死,还是假死远走,还是被当今圣上谋害了,怕都没人说得清。
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弟弟,太子的叔父。先皇英年早逝,遗诏刚满周岁的嫡子凌筠继承大统,皇后苏氏摄政,弟弟睿王和其他几位世族大臣辅政。
其时,天下没有几人看好绝顶之上的孤儿寡母,然而事实证明,先帝极具识人之明,苏太后摄政短短几年,不单牵制了野心勃勃的睿王,帮凌筠坐稳了皇位,还将开国以来一直把持朝政的世族逼到了几乎穷途末路的地步,这绝对是世人始料未及的。
不过更让人料不到的是,就在这种时候,苏太后猝然薨逝,留下先皇另一道遗旨,若是苏太后无能辅政至幼帝成年,幼帝应让位于睿皇叔。
于是,睿王爷成了当今圣上,幼帝凌筠成了东宫太子,这其中有着怎样的乾坤,又有谁清楚?
转眼间,又是十年过去,如今太子冠礼在即,半个天下已重入掌中,宫里朝里再度暗潮涌涌……
这世事又怎是一个“乱”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