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双笙

32、夏九九（5）

　　王军显然被我吓到了。我也被我自己吓了一跳。不过我态度坚决，所以天快亮的时候，我坐到王军的摩托车后座上。
　　这个男人其实有自己的车，是悍马，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可是他不开。
　　富有的男人时常会犯贱，王军犯贱时喜欢把摩托车骑得比风还快。
　　黎明前的黑暗，风无限凉爽，像从地狱里吹出来，又像风婆婆的口袋，呼啦一下，人就被卷上了天。
　　不知道是因为车速太快，还是我心里感动，我揽着王军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泪水哗啦啦地飞出去。
　　那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的肩膀可以靠。虽然他比我大二十岁，虽然他在□□上叱咤风云，虽然他之于我还是那么陌生，那么不可靠。
　　王军甩了冯星星，骑车载我回家。这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整个岳阳市的□□都得到了讯息，云梦街上的人见到我更是唯唯诺诺的，把我当神明一样供奉。
　　谁知道他们在乱想什么。一见到我就左一句九小姐，右一句九小姐，叫得我汗毛倒竖。
　　我夏九九，是王军中意的女人，这种说法也传遍了岳阳。
　　□□白道上那些傻子，居然连王军喜欢我都相信，我才十二岁耶，一个毛头小孩。虽然我喜欢王军，但是，想要王军喜欢我，少说也要再过个五六年吧。
　　我喜欢王军的家，富丽堂皇，去了一次，就想再去第二次，甚至想要一直住下去。这个家里没有女主人，这是最为关键的。
　　听说，有很多女人追他。
　　□□上的女人为他堕胎，为他火并，富豪千金、政府官员的女儿为他自降身份。但是王军很酷，一个都不要，仍旧过着单身钻石王老五一样的生活。
　　我爱死他这一点了，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当他的小尾巴。
　　可我从来不去想，为什么王军没有女人，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给不起他所爱的女人爱情和婚姻。
　　他的生命充满了赌徒性质，不知道哪一局，他就会死在仇人或对手的手里。
　　王军很清楚这一点，后来我也开始清楚这一点，只是当时，我还不明白。
　　果然，夏走红是极度不喜欢我和王军在一起的，她说：“夏九九，我生下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婊子的。”
　　我笑得连泪水都要出来了：“你当然不是为了让我当婊子，你生我是为了能打我，能折磨我，这样你心里才会好受！”
　　“你……”夏走红一下子扑上来，“你为什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告诉你夏九九，马上滚回学校读书去！”她一字一字地说。
　　“良苦用心？”我揶揄地笑，努力甩掉她，一个字不说，转身就走。
　　我仍旧每天上课逃课，学校是两点一线中不变的去处。另一点变了，我离开那个家，住到王军家里去。
　　王军给我布置了专门一间房，原木的床和柜子，木质地板舒舒服服。听说那套床上用品是吴老大给买的，这让我一躺上去就浑身不舒服。王军二话没说，第二天就整套翻新。
　　看得出来，王军很宠我，把我当他妹妹一样宠。
　　新衣新鞋新妆，我以娇艳的姿态遨游在云梦街，我是云梦街的九小姐，是云梦街的小公主。
　　可我不想当他妹妹。
　　我想……想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当然还有别的一些想法，那是我的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等到合适的时候，它们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不过，不管我住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我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去上课。
　　彼时我刚上初中。别的学生还是乖乖的、情窦初开的时候，女孩子们为自己月经初潮惊恐不已得时候，我已经能够很沉稳地面对自己身体的发育。
　　我一直想，我要努力长大。我长大了，就可以嫁给王军，他住在我旁边的卧房里。
　　我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校园里的名人分为四种，一种成绩好得没话说，一种成绩差得没话说，一种奇美无比，一种奇丑无比。当然，这些人都是怪人。
　　我就是那种长得漂亮成绩极差的学生。像我这种女生，如果再有王军每天亲自开车接送，自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焦点，当然更听不进课，读不进书。
　　我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和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交往，是一个小混混，是一个女流氓。
　　而在某些学生眼里却会成为偶像，盲目崇拜，但是自动拉远了距离。
　　在这个岳阳市还算不错的初中里，我没有女性朋友，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男生窝里。
　　我仰望着遥不可及的黑板，觉得书上扭曲的数学符号、英语字母都和我素不相识。或者，我不屑认识它们，它们也不屑认识我。
　　于是我的课堂，成了一场陌生人之间的假面舞会，散场时，揭开面具，记忆里还是一片空白。
　　王军这样的人物对还在学校里呆着的小毛孩子们太有吸引力了。“夏九九，听说你认识王军，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课间，方凡凑到我跟前。
　　男生一窝蜂地聚拢。他们喜欢那些风云人物，过得像电影里一样的生活。
　　我笑。装酷，不理他们。
　　“说话啊，夏姐。”方凡笑嘻嘻地吹捧。
　　“我有那么老吗？”我翻了个白眼。
　　“哦，哦，夏妹妹，夏妹妹。”方凡连忙改口。
　　“我告诫你，别乱攀关系啊。”我继续揶揄他。
　　“那，我该叫你什么？”方凡很为难，“好九九，告诉我们啊。”
　　我又笑，不说话。
　　我还是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因为我笑完了，就上课了，班主任的高跟鞋啪哒啪哒地踩在走廊上，停在门口。
　　说实话，初中的班主任真的没有王富贵可爱，以至于我连她名字都念不出。我只记得她那张拉长的马脸，皮笑肉不笑地给我们上课，活像上辈子欠了她似的。
　　她上课的时候，看见不顺眼的学生就砸粉笔头。教室里粉笔头乱飞，讨债讨得毫不留情。更年期的老女人，比夏走红还可恶。夏走红是光明正大地打，那女人却总在我睡觉或者言谈甚欢的时候偷袭。我被她砸中了好几次，额头上旧伤新伤不断。
　　“上课了。”老太婆把教案啪地摔在讲台上，板着脸，拿着教鞭，一副教训人的势头。“你们聚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干什么呢？连上课铃都没听到？”她话音没落，走廊里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这才是上课铃声。
　　我咧了咧嘴。其实全班同学都在偷笑。不过强忍住，没人敢笑出声来。这课堂比封建朝堂还专制，我是唯一的勇敢翻身的奴隶。
　　老太婆有点尴尬，正好怒气无处发泄。她蹬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到我面前，用教鞭指着我：“夏九九同学，请问你笑什么？到黑板旁边站着去！”最后这句话显然有点歇斯底里，大失为人师表的风范。
　　不过老太婆不在乎，又噔噔噔走回黑板旁。她惩罚的方法是用透明胶在我嘴巴上打了个封条，罚我一节课不许出声，再用教鞭抽打我右手手心。
　　这些方法都老掉牙了的。我小学老师在我三年级时就已经用过。
　　记得我的小学老师他还有个绝活，让受惩罚的同学踮起脚尖，面朝黑板站着，手指手臂绷直，高举过头顶，再在指尖画条横线，够不到横线就打。这处罚没名字，不过着实够狠。一节课罚站下来，伤筋动骨。所以当时我们那个班学生是全校最老实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眼前这老女人打人比私塾先生的戒尺还要有水平，一点伤都看不出，拿笔写字的时候偏生疼得龇牙咧嘴。好在，我不是好学生，不听课，自然不用做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