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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第二天他忍不住跑去找她。可是她的房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房东大婶过来询问他可是租房子的。
      “租房子?”他很震惊,指了指门里:“这里的人呢?”昨天晚上,他是看着她回家,才回自己公寓的呀。
      房东大婶斜眼看他:“那女孩子昨天通宵收东西,天一亮就搬走了。怎么,你是她男朋友?小两口吵架了?”
      “搬走?”
      纪恒突然想起那次的骑马。“为什么不叫我救命?”
      “你跑得又没有马快,我叫破喉咙也没办法。还徒然让你们笑话我。”
      她是多么骄傲而坚强的女子,从很小的时候,便不向人作无谓的求救。可是她还是来找他了,找他作这样无谓的求救——她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了,不然她不会这样子的,这样无助的哀告,那不是骄傲坚强的舒琳琅——可是他居然狠心地推开了她最后的求救。

      近一年后。
      笃笃。
      有人敲门进来,是个穿着夹克衫和破洞牛仔裤的男子,头发蓬乱,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纪恒坐在办公桌后,示意请他坐下,这才懒洋洋地问:“又是没消息?都三个月了,你们号称是江城最优秀的私侦事务所,却连个女人都找不着……”
      “我们找到了。”那男子打断他的话,干净俐落:“归州莲花村。她在那里办手续,筹建孤儿院。”
      “找到了?”纪恒跳了起来,但随即身子在空中一僵,又颓丧地坐了下去。

      怎么也没想到,再看到她时,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这是一处偏远的山湾,基石已经打好,红砖墙也砌了一半,房屋初见雏形。旁边一望无际的泥地上种满了各种花苗,她半蹲在地上,面对着一大丛兰花,正细心地编一圈半人高的竹篱。她穿着粗糙的工人装,头发剪断了拢在耳后,手上戴一副沾满了泥土的白手套。编竹篱的动作娴熟快捷,显然已经是个熟手。
      “琳琅!”仿佛有一股热流涌上了他的眼眶,他犹豫半晌,才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浑身一震,丢开竹篱,缓缓站起身来。
      “你来干什么?这里脏,仔细把你弄脏了。”她的声音很冷淡,说不上欢迎或是拒绝。她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眉毛越发淡了,仿佛两抹黛烟,显得双瞳更是清灵如水。
      纪恒瘦了一圈,头发也没有打理,长得快盖住耳朵,身上胡乱裹了件铁灰色中褛,全没了浊世翩翩公子的模样。他的眼睛里没有表情,声音也是沙哑的:“我是来找你的。琳琅,去看看明辉吧。”
      明辉?
      她瞪他一眼,又蹲了下去,这次却是抄起一把小铲子,对着娇嫩的兰花一阵猛烈地松土。
      纪恒转过身去,淡淡道:“琳琅,明辉病了,病得很重。是婉淑叫我来找你的,你再不去,就……再也见不着明辉了。”
      当!
      小铲子掉落在地上。
      一路纪恒将车开得风驰电掣,但琳琅只恨车不能生出翅膀。她坐在副驾驶室里,只是全身瑟瑟发抖。
      “今早婉淑打电话来,哭得死去活来。她其实早就知道真相,那次从归州回来,明辉胃痛得厉害,被送到医院检查的时候,查出胃癌已经是晚期。这两天的情况,格外不好,一天昏迷了三次。听说他一直在昏迷中叫你的名字,所以我们……”
      “是我对不起他,”她喃喃道:“他小的时候生活那么苦,长大了我又没有跟在他的身边,应酬也好、交际也好,不但要常常喝酒,而且饮食都不准时。是我对不起他……我应该相信他的,我的明辉哥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不要我呢……
      我在这里建孤儿院,也是为了你……”
      “琳琅!”他猛一刹车,车身剧烈摇晃,停了下来。
      “你不要这样,”他心疼地看着她:“是我的错,其实我们都错怪他了。还有我……我……现在我送你到他的身边,他如果再欺负你,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找他算帐的哦。”

      江城。
      绵绵的秋雨下个不停,在空中飘洒成细密的水帘。隔着落地玻璃望出去,平静的水面,朦胧的雨丝,还有远处黛青色的湖岸,仿佛是遥远的三峡景致。
      然而琳琅只觉得站立不安,不知怎样面对故人。纪恒陪着她来到这里。因为明辉得的是胃癌,人消瘦得如纸片。虽是花了大钱,却终是回天乏力。医生签字让他出院,问凤仪护送他回到了雨青阁。
      门扇轻响,琳琅猛然抬头,一颗心差点跳出腔子。眼前却是问婉淑走出来,她穿得还是华美得体,然而面容未施脂粉,显得有些憔悴,不复当初的明丽大方,眼下竟有了淡淡的两圈青痕。她犹豫片刻,这才低下头来,沙哑着嗓子,道:“舒小姐,他……他要你进去。”
      琳琅微微一怔,没来由地红了耳朵,低头擦身而过的时候,问婉淑突然说话了,让琳琅停住脚步的,是那沙哑的、低低的声音:“舒小姐……我,我也是……爱他的,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琳琅蓦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那张同样悲伤而憔悴的脸庞,一字一顿,道:“问小姐,时至今日,让我们……一起……爱他罢。”
      问婉淑仿佛被抽去了骨架,陡然软了下来,捂嘴哭了出来,一旁的纪恒急忙扶住了她。
      琳琅长吸一口气,迫使眼泪倒流回去,嘴角露出一缕笑意。
      她对着玻璃门的反光,仔细地端详了自己一番,抿抿头发,保持着微笑的神情,推开门,欢快地道:“明辉哥哥,我来啦。”
      这么多年后,她终于又能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时光很短暂,但她也该微笑着感谢上苍的,不是吗?

      他依偎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背后挤着两只墨绿小靠枕,身上还搭了她送来的柔软的羊毛毯,毯上印着大朵大朵的□□,稚拙可爱,盖在他修长的身体上总让人忍俊不禁。她干脆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捧着一只极精巧的红泥三足小火炉,对那时不时冒出来的蓝色小火苗看得目不转晴。那小心呵护的样子,仿佛抱着一只猫。
      火终于旺起来,她放下火炉,耐心地给他烫茶。是家乡的法子,用一只黑色双耳小陶罐,把王家湾的绿茶,取一撮放在罐里,注大半罐水,然后用炉火慢慢煨热,直到熬出极浓的香气来。
      他微笑着看她做这些事,时不时叫出声来:“哎哎!茶叶多了!哎,水要沸啦!喂,是不是要把表面一层浮沫撇去呀……”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嘟囔:“罗嗦。”心里却有点高兴:仿佛是一对老夫老妻,在日常饮食琐碎里,传递着难言的情意。
      “琳琅妹妹,”他叫道。
      “哎。”她埋头熬茶,随口答应。
      “琳琅妹妹,”过一会儿,他又叫。
      “哎。”
      “琳琅妹妹。”
      ……
      时光倒流了,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调皮而又乖巧的小男孩子,无意义地反复叫她的名字,只想着要让她的回答让他安心。
      她在回答,说明她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他怕了这么多年她不在的日子,那种空荡荡的疼,好象是心脏被人活生生摘去了一块。
      “Ms!”她不给他做故乡的辣合渣吃,怕他的胃受剌激。他假装生气,叫她这个名字。
      她就忍不住笑,回敬他:“MISS是什么都不知道!还Ms呢,土包子!”
      晚上他们睡在一起,很自然的,仿佛结婚许多年的老夫老妻。
      “你真瘦,”他拿起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腰间。而他的另一只手,也缓缓抚过她的腰:“是小蛮腰么?”心疼的,捏一捏她腰上的肉肉:“这么细,简直叫人不敢用力。知道什么叫小蛮腰么?”她故意在被窝里使劲晃头,他笑着用下巴将她的头固定下来:“嗳嗳,不要闹,当心招了风着凉。小蛮腰,就是刁蛮又任性的小妖精的腰,知道吗?”她撒娇地用头拱他:“你还不是一样的瘦,这么多年,就没把身体养得壮一点吗?现在我一定要好好养你,把你养胖,胖得不得了!”
      “养胖了做什么?”他笑着明知故问。
      她轻声地唱起来:“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呀,送给咱亲人解呀放军……”
      还没唱完,两个人便在被窝里笑成一团。末了,他亲亲她的额头,又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薄棉背心里,贴着他的内衣,让她更暖和一些。薄棉背心是琳琅为他新作的,睡时也要穿上,为的是怕他着凉。
      年少的时候,冬日里一起去上学。他便是常常这么做,来暖和小琳琅的手温。做成了习惯,竟忘了今日的雨天阁里,暖气开得四季如春。而她,竟也忘了这件事,居然坚持让他穿上那件薄棉背心。
      有时候他也很奇怪,不知他什么时候,把那只养在盆里的疏花水柏枝,从花房里移到了卧室里,然而枝头略垂,枝叶微微发卷,果然有些枯萎的迹象了。
      “琳琅妹妹,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那棵疏花水柏枝。”
      “胡说!你死了我就让这棵破草殉葬!”她存心地对着干,逗他开心。
      “破草?”他果真笑了,开始咳嗽:“咳咳……这是我的心肝宝贝,花了……花了多少心血啊,一天里……咳……花房温度都要调好几次,还模拟……模拟江水涨和退的……水温……水位……谁知……还是养不好……”
      “我真傻,”他微微地喘气:“我以为,只要我精心地培育,疏花水柏枝就能成活。我没想到它是那样固执,只肯生长在海拔70米到150米的地方,换了个地方,哪怕再好,它也不肯活下去……”
      “明辉哥哥,”她娇嗔地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说话:“歇歇,别说了。”
      “我想,我们也是疏花水柏枝,离开故乡,离开故乡的爱人,哪怕被移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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