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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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日夏瀚笙总在宫中看见不同寻常的身影，定睛一看才想起，祭跃天准了那些蛮族出入，只需找上一名朝内官员引领，便能在内宫里畅通无阻。夏瀚笙不知如何评论，只能看着一个个奇异装束的男子，面孔上略带恭谦，可心里藏的，尽是窥探与不屑。
那些蛮族自古就以为，山南边的民族，都是写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战不胜他们分毫。
特别是领头的那个卧儿乃。在一群使节中，就属他最懂得礼数最擅于恭顺，可也是他，在心里，最蔑视这巍巍暠殿浩浩内宫。夏瀚笙看得出，但祭跃天究竟有没有看出，这不是只凭“允许使节入宫”一事判断得出来的。
自上回入宫拜访之后，卧儿乃理所当然地接受各方邀请；夏瀚笙常常看见他，垂着眉眼却扬起鼻翼的神情，是想不注意都不行的。
更何况，卧儿乃总是出现在祭跃天的身边，频繁得让夏瀚笙仅仅是立在一旁都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上回吃艾若饼，祭跃天见有客人相伴，请了四位皇子前来。邀卧儿乃同坐一席，祭跃天奉其为主宾，各位皇子均上前敬拜，腾云殿上一派和气。等内吏们献上艾若茶，有几个蛮人等不及地喝了，直爽地说它清淡无味，不如饮酒。祭跃天只笑，并不与他们论理；艾若不可入酒，倒可醒酒。等艾若饼一上来，席间就听皇子们的赞叹之声；他们虽然在煜宫都已尝过，但毕竟为父皇所赐，又是另一番意义。而且，韫钦的艾若饼可是只做给皇上吃的，皇子们都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得赐；等韫钦送来的食盒一打开，夏瀚笙看见，那几个小的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只有祭衍之端坐在那里，默默吃着祭跃天分来的艾若饼，一点一点地抿着杯中细茶，像是自得一种滋味，像这腾云殿也渐渐失色了似的。
蛮人都得了韫钦的饼食，虽对他们来说不合口味，略显清淡，但蛮人痛快，不住地称赞味美，如一辈子没吃过美味一般稀里哗啦地吞了下去。只有上座的卧儿乃懂得品味，一饼一茶，悠然自在。祭跃天见他独特，畅然相问，卧儿乃一笑，低声回答了什么，祭跃天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神色。
夏瀚笙知道，卧儿乃眼下虽是一介使节，但在草原上，绝对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后来听说，卧儿乃自称三十有一，曾教导过新王冒怵各邦仪礼，现替冒怵云游各国固其邻邦。夏瀚笙认为，实际上不仅仅是夏瀚笙认为，祭跃天说他第一眼看见卧儿乃时，绝不认为他已过三十；外表、神情、甚至是眼神都可以掩饰起来，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采，都是二十多岁青年才有的勃发之姿，洁净初被染上人间色彩，沉着又遭勃勃野心吞去，像阵烈火燎原，都懂得巧妙避讳，不招惹那灭顶之灾。
这样的人凭什么作为使节之首？草原人是英雄莫问出处的典型，冒怵来书并不会提及，而卧儿也不会交待。夏瀚笙看见他一次次求见祭跃天一次次同祭跃天一起游遍内宫，心中疑惑就硬生生地冲撞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支使他阻挡在二人之间，阻止卧儿乃再迈向祭跃天一步。
太危险了。夏瀚笙想。但祭跃天总是对那些未知的世界充满强烈的热情——夏瀚笙听见，他向卧儿乃问起草原上的事，说起他曾听说的有关草原的事。卧儿乃既是一位好的解答者，也是一位好的倾听者；他言语间那种陌生的风情大约是最迷人的，夏瀚笙听过几次，就好像光是听，便能越过无边无际的群山，踏上辽辽广广的草原。那个时刻，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在不羁中混杂了凛冽逼人的草气，不论怎么摧折遮掩，也止不住刹那间的急速蔓延。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难以预料的草势，是要蔓延到祭跃天的心里去。夏瀚笙如此想着，知道是逾越，是无知的猜度。卧儿乃的眼中闪烁着不必掩饰的兴味饶然与志在必得，根本不需要去猜测去解读；夏瀚笙看不清的是祭跃天的心思。祭跃天不会察觉不出这个步步逼近的男人眼睛里闪动着什么样的光芒，更不会任其发展——除非他有自己的理由。
施沐良不明不白地死了，棠毓琳明明白白地死了，还剩下个舒赫，在宫中四处辗转还吊着半口气，可不知道哪一天又会遇上些什么。而现在的卧儿乃出现在这么一个不早不晚的时候，祭跃天许久不提棠毓琳，而施沐良的忠烈公之名也被施沐英的晟国公湮灭了去；夏瀚笙不确定其后的几年祭跃天有没有在宫中看见舒赫，就算看见，大概也无言以对，甚至根本将他视为无物吧。先不说与蛮人的战势，光凭夏瀚笙在皇帝身边度过的这么多年来看，没有一个人像卧儿乃这般，装作无意，主动接近祭跃天，顶着使节的名衔，却让人猜不出目的。
祭跃天要如何反应？夏瀚笙看见的，是说不出的模糊不明。祭跃天对许多人的态度都是模糊的，让从他座前经过的人都茫然不知所措。宫里以为夏瀚笙是最能体会皇上心意的人，但他自知，他只是比其他人多那么一分，远比不上祭跃天的万寸。
吃艾若饼时，韫钦的盒子传到太子祭霈之那里，却被三皇子祭霭之抢了先。国宾列席，祭霈之不易表露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祭霭之不顾形象地独占了余下三块，连祭霆之的份儿也都一并夺了。最后还是祭衍之将自己的让给了弟弟们，才不至于使皇子们在腾云殿上为了艾若饼闹出事端，把朝廷的面子丢到山的那一边去。可祭霭之与祭霈之间的争夺，是自小就有的，近两年只不过是把事件都浓缩到一处，围绕在韫钦身边，抢起一切可抢之物。在腾云殿抢艾若饼，在翡裳溪抢各色花饰，在煜宫大院里抢泥塑的动物，到了御澜苑，那抢的就是韫钦编绣的什锦小物了。
这日韫钦跟锦宫的方主子相约去了御澜苑，随行的带了绣架，韫钦高兴，就展开架子一番勾画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儿传到煜宫去的，祭霈之与祭霭之各自的内吏一同去了重持楼告诉还在读书的两位皇子。这下几位在教皇子的持参卿也说不下去了，就看两人不顾阻拦地冲出屋子，你推我挤一阵，并排向御澜苑去了。韫钦绣的是归雁图，目及黄叶而思新绿；绣得不大，但精细，想是要做饰带的内面，自显高贵。祭霈之祭霭之来了，都问韫钦讨要，让她一阵为难。看两位皇子渐渐有了吵闹起来的架势，有内吏速速来报，说是总得制止些，近来宫里可不比平日，有的是人看着。
夏瀚笙听了，想若是自己也平定不了他们，如此这般，不如先告诉祭跃天，皇上一句话就能解他们来日隐患，便向腾云殿书房去。到了才发现祭跃天不在，问门边内吏，原是往南边去了。
一路循着祭跃天往日乐行的路途，还没到悦园一带，就看见前面远远的便是皇上。夏瀚笙没唤出声，因为他发现祭跃天身旁还有一人，卧儿乃，他又来了？
待夏瀚笙细看，忽觉不对，心下一阵翻腾，便贸然上前，说明了来意——也不尽是贸然，夏瀚笙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了，拖上一刻，就真不知道自己要撞破什么了。
不知卧儿乃是如何将祭跃天打动的，夏瀚笙看见了，那般的亲密，绝不是所谓的主客之仪。祭跃天听说御澜苑的纠纷，笑了一笑，就要过去。夏瀚笙看见卧儿乃的面孔，被打断的怒气在接触到他眼睛的瞬间收敛起来，默默地说了些告辞谢恩之类的话，挺直身体径直向宫门去。
祭跃天只管两位皇子的事，等到了那边，见御澜苑里又多了个祭衍之。本已扭打在一起的祭霈之和祭霭之已经被长皇子拉开，而韫钦的归雁图也绣完了。她从绣架上拆下来，正放在祭衍之腰间比划，看见祭跃天来了，赶忙谢起罪来，说是扰乱了两位皇子学业，还请皇上降罪。
祭跃天不语，看看狼狈不堪的霈之霭之，又看看半挂在衍之腰间的绣品，了然胸中的模样：“我看韫钦你扰乱的，就不止两位皇子了吧？”
夏瀚笙懂祭跃天的意思，也懂祭跃天疼爱韫钦，自然不会治罪；倒是祭衍之站在一群各有心事的人中，神情木然，倒像是不该在此的人一般，对一切都后知后觉，甚至是不知不觉起来。夏瀚笙看他这样有些骇人，便上前取下他身上那归雁图，递给祭跃天鉴赏，一番说笑，就不提方才混乱。
这个长皇子，跟他父皇还真有些相似，让近旁的人总不知所措着，揣测不了他心中的想念。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