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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 ...


  •   18

      这天夏瀚笙侍祭跃天安寝,走到门边,就听见南面传来曲调,空寂深远,时而瑟瑟,时而袅袅,抑抑扬扬,配上门外一得空就钻进来的风,悠悠然间,令人惘惑起来。
      是埙,是瓦剌热,是舒赫。
      夏瀚笙算了算日子,已是伥月三十了。
      “你听得清,是舒赫在吹吗?”祭跃天的声音在寝殿里回荡着空洞起来,断断续续的,有些模糊。没有其他人敢在内宫吹奏这个,夏瀚笙想,也模糊地应了。
      “……今年真早啊。你先下去吧。”
      想起去年舒赫说过,伥月三十三祭跃天一定会去找他。夏瀚笙还记得那时舒赫说,他想着早点吹的话,会不会祭跃天就早点去。去年舒赫是伥月三十二晚上开始吹的,到了今年,三十晚上便听到了。
      舒赫想见祭跃天,可今年伥月三十三,他大概是见不到了。宋睿成起先来告诉夏瀚笙说,舒赫搬去侍卫住地时有些别扭,过几天渐渐好了;共事的都看他不顺,但皇上关照过,也不找他麻烦;先让他守离宫,基本看不见皇上,等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再后来,夏瀚笙看见宋睿成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起舒赫,大约是没什么变化,也就不说了。
      没想到,这个时节里又听见他的埙声。声音的方向,也分辨不出是从离宫来的还是从别处,夏瀚笙只想着宋睿成还知不知道制止他,这样任他吹下去,皇上可是一直都能听见的。
      还有这伥月三十三,究竟是什么日子?
      白天有施沐良陪在祭跃天身边,夏瀚笙也放心,寻到时间就在宫里四处转转,防着有些掌事趁他不在,胡作非为。听到埙声第三日,夏瀚笙想起福颐宫,就去见了陆福鸥。过去夏瀚笙还不觉得,自从陆福鸥住进福颐宫,说是颐养天年,却老得很快,到如今已像枯枝败叶一般,不见生色。夏大人为何会来?难道于将军到了南边被糜人困住了?陆福鸥问,牛头不对马嘴。夏瀚笙心想自熹月以来,前线战势一片大好,不必费心。
      关照了陆福鸥的生活起居,陆福鸥懒于回答,只倚着山石,享受难得的日光。夏瀚笙觉得无趣,又想起一事,便问:“陆大人可知伥月三十三是什么日子?”
      “伥月三十三?极凶之日,祈福福不听,息灾灾不止。”他淡淡地说了,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夏瀚笙不该问他。夏瀚笙觉得从他嘴里可能找不到答案,刚要告辞,可陆福鸥又唤住他:“问这个干嘛?”
      “也没什么。皇上好像约人此日行埙篪之事,不知何故。”夏瀚笙隐约地说。
      “啊,这个。”陆福鸥眼珠转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明显比从前慢了许多,“伥月三十三,那是棠大人的生辰,皇上和棠大人小时候打赌,比学乐器;棠大人都学会三样了,皇上还是没学会。
      “皇上学的好像就是埙。怎么,最近晚上那声音是皇上吹的?”陆福鸥误解了,“那倒是可贵。”
      夏瀚笙觉得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便任陆福鸥误解,告辞去了。“独埙无篪”是这个意思,夏瀚笙明白了,那看着舒赫吹埙的祭跃天,想的还是棠毓琳啊。棠柯刚除那会儿,他认为祭跃天肯定是忘不掉棠毓琳的,无论如何都会记得;到如今,忆起过去心情,夏瀚笙一阵寒意由心中起——若是可以,皇上还是忘记棠毓琳吧,可以代替棠毓琳的人多得是,比棠毓琳好的人也多得是——可棠毓琳是已逝之人,活在了过去之中,那,就成了最好的。
      难保哪一天,不会由此凭空生出灾祸。
      施大人,施常侍,施参卿……夏瀚笙没听过祭跃天直称其名,每次叫他都带上官名,好像要把他们俩隔得远远的,好像不希望施沐良走进来似的……
      可是,祭跃天也难得直称“棠毓琳”三字,每次棠大人棠参卿的,仿佛再说另一个人一般。
      到了三十三,埙乐已经响了三晚,夏瀚笙注意着祭跃天的神情,就算听见,也没什么变化。凶日无廷议,清早施沐良按时进宫,到了中午,祭跃天突然说,今日至凶,常侍先回去吧。
      施沐良遵旨,走了。夏瀚笙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问:“皇上,要下官把施大人唤回来吗?”
      祭跃天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懂。
      “皇上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夏瀚笙放胆去说;可祭跃天仍是疑惑,像在问他何出此言。
      “今天是伥月三十三啊。”
      “哦?”还是那副表情,祭跃天垂了垂眼睛。
      “皇上,要下官把施大人唤回来吗?”夏瀚笙再问一遍,祭跃天总算答道:“日子太凶,怕撞上什么,不好。”
      这是在担心吗?夏瀚笙看不清楚,不便细问。他莫名地想起祭跃天提起的在德龄屋中的见闻,那邪异的巫术,进而又想起糜人,想起正与糜人缠斗的军队。
      伥月到底,糜人并未凭凶月百伥之势作法阻我行军,仍然屡屡败退。等到杲月,自有游仙相助,想必胜利之日已不遥远。
      夏瀚笙自觉祈愿初成,静静挨到憩月。祭跃天说,今年为了决策方便,不住悦园了;这样甚好,夏瀚笙还担心皇上触及旧物,不免心中添乱。
      憩月十一,正巧施沐良因其父寿辰,请假并未入宫。不到午间就见有人来报,前方告急,糜人施邪法,扰兵力,乱军心,屡战屡败,却得败而不得退,直至信使来前,与主力军队失去联系已经三日了。
      如今已是吉月,待一过新年,则万物苏生,妖邪不存。为什么到了这个时节,糜人还能以巫术祸乱?夏瀚笙想不通,还是祭跃天提醒他说:“大概糜人的吉神便是我们的祸神——这么说,到底还是我们这边的神不管用啊。”
      夏瀚笙看见了,祭跃天的脸色不好。
      据说暠殿上谭、冯两位参卿的争论没有断绝过,即使在征途形势一片明朗的时候,谭麓渊也没有降低音调,句句在理。如今战势胶着,不知冯懿可有藏招,抵挡住谭麓渊的强力一击。
      无话抚慰祭跃天,夏瀚笙看他把手上的呈奏批完,对着空荡的桌子,也不见动作。天气寒了,祭跃天穿得暖和,竟把放在桌上的双手显得细小起来。煜宫主子关心皇上,送来的多种暖身的补汤,都赶在午膳前到了,祭跃天都让搁在矮桌那边,动也不动。
      午后施沐良又入宫了。夏瀚笙奇怪,明明皇上没遣人请他,给的假也有一天,怎么才过一半就回来了——来得真巧。祭跃天有事要说,让夏瀚笙先出去。
      在书房外等上一刻,施沐良便出来了。看见夏瀚笙,施沐良本想离开的脚步调转回来,走近了才道:“我看这两天皇上像是染了风寒,还请夏大人多注意些。”说完欠身告退。
      夏瀚笙听了,愣在原地。本是句很平常的话,但因为说与听的人的身份,内涵变得崎岖起来。若施沐良是夏瀚笙,夏瀚笙是施沐良,能观察至此倒很合适;可施沐良是施沐良,尚不是夏瀚笙也不能是夏瀚笙,不论施沐良是不是常侍,都不合适。
      他曾想过,祭跃天称施沐良官名,是不是像让两人之间隔着什么;现在看来,被隔着的是自己,或者,是夏瀚笙看着看着,就把皇上隔开了。
      转眼间,一个不小心,离祭跃天最近的,好像已经不是他夏瀚笙,而是施沐良了。
      夏瀚笙说不出心情,在石凳边转了两圈,又坐下,直到祭跃天叫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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