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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往日的随意,祭跃天更衣束发之后才开门。止了脚步,看向跪着的祭衍之,他在等刚才叫嚣着的少年开口。
祭衍之就不说话,紧紧盯住祭跃天,一路跑到悦园的喘息还没过去,胸口的起伏一阵接着一阵,看在旁人眼中,似乎愈渐激烈起来。
僵持了一会儿,祭跃天明白了:“起来。”说完便向侧阁走去。祭衍之跟着,夏瀚笙立在门边看父子二人避了旁人说话,不禁扭头探看小筑里情形,没发现响动。
入夜了长皇子从煜宫跑着来悦园,一定是为不得了的事。不知是祭衍之本就知道皇上在悦园,还是先去了腾云殿问过来的,夏瀚笙看得出,悦园之事祭跃天虽任由宫人议论,但真牵涉到皇子们,还是有所顾忌。其余几个皇子最大不过七岁,理应不大明白,但这个长皇子已过十一,事情传开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没过多久,侧阁的门开了,祭衍之先走出来,随后是祭跃天。“瀚笙,先回腾云殿,再去煜宫。”他拉了拉衣领,见夏瀚笙面露疑问,又说,“德龄病了,我去看看。”
原来是德龄病了……只不过是德龄病了?夏瀚笙记得方才祭衍之跪在地上喊的那句,皇位和天下都说出来了,仅仅是因为德龄病了?夏瀚笙知道自己的不信已经写到脸上,祭跃天看他,然后扬了扬嘴角:“是衍之太急了。”
在夏瀚笙看来,长皇子并不是那种会为了代母的病痛半夜穿越整座宫殿来寻皇上的孩子,更不会口不择言。应该是有隐情,祭跃天不说,他便不问,默默跟上去。
走到园门口,夏瀚笙想起了另一事,突然回头看过去。只见悦园小筑门内站着人,与他遥遥相望。是舒赫。他看见舒赫并没有披上衣服,光裸着上身一言不发,目光笔直;异常白皙的肤色在昏暗的光影下有些刺目,和深绿色的眼珠映在一起,闪着异样的光。夏瀚笙突然想起祭跃天曾说过舒赫的眼睛在大漠上隔了很远都能分辨出来,那时还不明白,这才知道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模样。
只是不知道,这次走在前面的祭跃天看到了没有。
祭跃天说祭衍之太急了。他回腾云殿找几件与煜宫那边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交给夏瀚笙,没带内吏就这么去看德龄了;夏瀚笙办了就回腾云殿等皇上回来报备,却发现祭跃天已经在殿里了。没想到德龄那边这么快,夏瀚笙关心德龄,祭跃天沉默片刻,才说没什么大碍,请医者来看了看,就稳定了。
夏瀚笙清楚,不是这么回事儿,只不过,还不能说。服侍祭跃天在腾云殿东廊睡下,临走时又想起,折回来问,明日要不要召百官暠殿议事。
“不必。”祭跃天翻身过去,“明天有事的自会上腾云殿求见。”
到了第二天,一早没什么动静,快到午间,才有人陆陆续续来了。祭跃天没让夏瀚笙陪在书房里,又给了几件琐事;等夏瀚笙回来,凌载奎正好离去,寒暄一阵,还替贤祯谢了谢夏瀚笙照顾。
守在书房外面的内吏悄悄来报,今日来的都是平时常见的,没多什么人。夏瀚笙暂不生疑,在书房里伺候皇上用了晚餐,听祭跃天忽然说:“瀚笙,我找你要个人。”
“皇上要谁?”
“那个夏拓。让他随我去暠殿。”
去暠殿传旨听旨的从来都是固定的内吏,有的与内宫总掌并无关联;先帝留下的曹庆余祭跃天用到今日,怎么突然说要换人,而且换的是夏瀚笙手下的夏拓。
“那,曹庆余呢?”夏瀚笙试探地问。
“去年回来他就奏请出宫,说是老了;拖到现在,前几日他病了一通,许是没多少时日,就先放出宫吧。”曹庆余不过五十,若按陆福鸥那样还能悠哉十年,如今病了,大概是身体本就不好,“我看那夏拓伶俐,相貌也有些气度,往暠殿上一站还像个样子。”
夏拓年纪不过十五,三年前夏瀚笙去祓宫时观察了他一阵,见他左右周旋很是伶俐,便收了过来。谁知到手一用才知道,伶俐是伶俐,做事却有些毛糙,还不够聪明。准备先调教几年再交给皇上,不想祭跃天现在就找他要了去。
不知道又有什么深意,夏瀚笙应允着,祭跃天第二天就要夏拓去暠殿。
第一日夏拓去前有些紧张,回来时就好了,看夏瀚笙有空就凑上来说起暠殿见闻。总冷着脸的刑参卿冯大人换去做政参卿,凌大人同张大人一起荐的,看他们俩第一次如此默契,皇上高兴,就替冯大人换了。夏瀚笙敏感,抓住夏拓这句,觉得大有文章可作;冷言教训夏拓把暠殿政事拿到内宫来说,别的也就罢了,涉及到凌载奎和张肇远,在内宫不免被多心之人听去。
政参卿凌载奎,小女入宫,封贤祯;襄国公张肇远,孙女入宫,封淑明。此二人相斗,极易联想到内宫之争;而此二人共进,又惹人生疑。冯懿做刑参卿时夏瀚笙见过,司刑律,为人严谨务实,待人不讲情面。如今是何缘故让凌载奎与张肇远一同举荐,让冯懿从刑参卿跳到政参卿?
内宫对此尚不见动静。到了第二天,夏拓又回来说,皇上要把留守西疆的于将军调回来,另遣了不大熟悉的李将军过去。他想一想又说,上任没几天的谭参卿也被派去西疆了。
除了于焕夕,夏瀚笙并不认识夏拓说的其他两人,看似与内宫无关,自不评价。只是祭跃天调于焕夕回来,这动作朝中该有一阵议论,是好是坏,也得先看着。
第三日无廷议,祭跃天端坐腾云殿书房,来求见的仍旧是那些熟脸,不见蹊跷。到晚上,灯火渐衰,祭跃天乏了,转去东廊歇息;夏瀚笙安顿一番,出门候了一会儿,远远地看南边来了人,高高个头,一步一顿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待到近前夏瀚笙便认了出来,是住在悦园的舒赫。
这几天猜疑一波接着一波,夏瀚笙发现自己忘了,自从那夜祭衍之闯入悦园引祭跃天去煜宫以后,皇上不去悦园已经是第四天了。不知舒赫这个时间从悦园来腾云殿为了什么,夏瀚笙直觉来者不善,向一旁侍卫使了眼色,让他们将舒赫堵在东廊入口,不准靠近皇上寝殿半步。
“让开!”舒赫见侍卫上前,喝了一声,就要动手。夏瀚笙急忙过去,低声劝诫。舒赫不予理会,仍要突破阻碍。
“都让开!没见过进自己人的屋有人拦的!”边说边甩开一个侍卫。
这话说得不妙,把皇上当屋里人称呼,被别人听到又要闹腾一阵了。夏瀚笙看这个瞪大眼睛怒视前方所有人的少年,不再带着在悦园里那种无忧无虑的明媚神情,一双绿瞳在血色的映衬下,闪动激烈的光芒。
“舒赫大人!这不是悦园,这是腾云殿!请您冷静,下官这就去请皇上!”
“管这是哪里!我要进去!”舒赫看夏瀚笙压低音量反而提高声调,自己索性放开嗓门喊道。
要是有宫人或者内吏经过,传到煜宫那里……夏瀚笙不敢想,心上一急,也伸手去挡舒赫;一下没捞着,被舒赫胡乱间猛力推开,撞上廊里的柱子。有两个侍卫眼尖看见,慌忙呼着夏大人夏大人要来扶,这下被舒赫钻到空子,冲进廊里,一路甩下围上来的侍卫,就要撞门进寝殿去。
门倒是自己开了。夏瀚笙让人扶着并不觉得身上有事,看寝殿里出来了祭跃天。冷着脸,祭跃天扫过廊里一片混乱,又看了看紧逼上前的舒赫。
“是我忙忘了。”祭跃天仍冷着脸,但声音听上去很柔和,“你进来吧。”
等殿门关上,夏瀚笙渐渐想起夏拓曾经说过,祭跃天帮舒赫算过生辰,亥月二十一,正是今天。夏瀚笙缓了口气,让一地侍卫各归其职,自己则在廊内端坐了一夜。第二天有廷议,祭跃天知道他在外面,一早叫人进去伺候。夏瀚笙听见,也不犹豫,让东廊的内吏去了,他仍在廊内,只不过换成站立的姿势。
夏拓提前来东廊候着,要引皇上去暠殿,发现夏瀚笙立在檐下,一阵惊奇。过了一刻,祭跃天出来,看着他默了许久,又转向恭敬地躬身的夏拓。
“这么早?”祭跃天笑叹着,摇了摇头,“……怎么都急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