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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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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瀚笙翻了一夜,清晨才迷糊过去。没过多久便是起身的时刻,夏拓进来唤他,他这才记起自己为何不眠——整一夜,夏瀚笙都没能听见奏埙之声。
问夏拓皇上动向,夏拓支吾一阵才说,昨晚皇上没让人在悦园伺候,这会儿还没回腾云殿呢。听完,夏瀚笙整整装容,没带夏拓便往悦园去了。
先前祭跃天到悦园从未过夜,即便留得晚些,身边也都跟着夏瀚笙,昨天算是破例。夏瀚笙知道自己心里有所猜想,祭跃天做的事,虽难料,但大约那几种;对舒赫,他不会舍得,也奈何不得。
想想在这宫里,转来转去就几样事,常侍常侍,祭跃天不过是让它有名有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夏瀚笙就是急,一来不明情形,不能判断轻重,二来舒赫不同宫中别人,不知反应,三来,这常侍身份可疑,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谁都交待不起。
一路赶到悦园,觉着场面有些熟悉。上次来这里,走时看舒赫在园中拣了块石头坐着,现在进来,他还在那石头上,好像这么多天都不曾动过似的。
没见着祭跃天,夏瀚笙紧张了一下。舒赫过去也算半个主子,现在弄不好就是整个了,夏瀚笙不便冲进去找人,只能一声问候,随后问:“皇上呢?”
舒赫神色飘忽,仍坐着,像没听见一般。夏瀚笙见他目光游移,衣饰配得很全但上下歪斜,浅棕色的头发三三两两在脑后支棱着,想大概就是那般了。重复了一遍,舒赫才转头看他。
“皇上?”夏瀚笙发现这是第一次听舒赫私下里喊祭跃天“皇上”,多少有些奇怪,“……皇上一早出去了。”
真不知道祭跃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让这少年眼里的深绿旁染上一片红色。夏瀚笙听说祭跃天离开了,可没回腾云殿,当下告辞要走。舒赫比他快了一步,跳起来拦他:“……皇……他时常这样吗?”
这样是哪样,夏瀚笙并不知道。看着平日在祭跃天面前都直言不讳的舒赫连一声“大哥”也叫不出来高高地杵在那里,便暧昧不明地抚慰了两句,说是先去找到皇上再来计较。
“夏大人!”走到园门口了,身后舒赫又叫,“听说下个月这里是皇上住的地方,先帮我找个地方搬出去才好。”
怎么,连悦园都不敢住了?夏瀚笙突然觉得这样的舒赫很是有趣,因不知就里不忍逗他,就先应着。等出了悦园,四下里看看,没费时间便看见祭跃天——杲月的栎木光秃着没了遮掩,让夏瀚笙一眼看见树下坐的人。
祭跃天一身内袍,披散着头发盘腿倚树而坐,在这角落里也不怕被人看见。先前夏瀚笙还担心过他,不过看见他跟这株栎木在一起,莫名地放下心来,理了理衣袖才踱过去,悄悄蹲下。但还是被祭跃天发现了。
“暠殿那边如何?”祭跃天问,声音低不可循。
“皇上忘了?为昨晚煜宫之宴,今日不设廷议。”只是没想到,皇上没留在煜宫,到悦园来了。
“哦,是忘了。”说完便沉默下去;夏瀚笙斗胆瞄了他的侧脸,额发贴在眉眼间,而视线不知被摆在何处。此时的祭跃天与往日不同,眼睑双了一层,究竟是累了还是别的原因,夏瀚笙也说不准,只看着,觉着不同,仍看着。皇上就是皇上,五官毫无出奇之处,但总让人看不厌倦,现在添了变化,更是稀罕;夏瀚笙蹲在一旁很久,才想起别的,思量一番,决定悄声提醒:“皇上,常侍刚才让下官替他另找个地方住——您看换哪里好呢?”
祭跃天一听,转了过来;确定夏瀚笙不在说笑,略叹道:“这个舒赫……待我去说。”
见祭跃天要起身,夏瀚笙也起来引路。刚转身便听祭跃天说:“去哪儿?扶我起来!”回头才发现他早伸出了手等他接过,“坐久了,腿脚不灵便。”
夏瀚笙忍笑,拉起他,扶着他歪歪倒倒地走起来。不出三步,祭跃天又停下,扭头看看原先坐着地方,继而抬抬眼。
“你说你小时常在这儿坐坐?”夏瀚笙应了声是,祭跃天又说,“我也坐过,但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这角落里看不见风景,只能面着墙;还是斑驳的。”
确实如此,夏瀚笙也不明白过去的自己为什么喜欢这儿。祭跃天不需要他回答,继续歪斜着去悦园,他便收回目光——几年来这墙的确残了不少,而它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夏瀚笙再也记不起来了。
进了园子,舒赫仍在原处。等他抬眼看见祭跃天晃悠悠地来了,奔上几步,又退了回去,半天招呼不出一个字。祭跃天也不介意,直问他搬出悦园的事。
“……说这里是憩月皇帝住所,下官不能占皇上住所,所以要搬。”夏瀚笙不知道这憩月的事是谁跟舒赫说的,就算是舒赫也会觉得再住下去不妥,更何况,昨日事发……祭跃天靠近一步舒赫就仰了仰上身,一副要退不退的模样,不知是怕还是……
“是我吓到你了吗?”祭跃天和颜悦色地问,也不避讳。“不!这怎么……”舒赫急忙否认,可又说不出别的理由,后面就没了声音。祭跃天见他犹豫,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领,扯开,扶正,整理起舒赫有些混乱的衣饰。
“长这么大,还真没帮别人穿过衣服——现在看看,乱……”祭跃天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后面也听不见了。夏瀚笙站在一旁只能看,看舒赫长手长脚没处放,僵着身体任祭跃天摆弄,看舒赫眼神刚触及祭跃天就抽回去直直望天,看舒赫扭着脖子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把头搁在那里。原来刚才他见着的有些凌乱的舒赫,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祭跃天帮穿的;夏瀚笙想象不出那场面,就算看着现在的光景也想象不出;若轮上他,无论如何都是会被祭跃天吓到的吧?
站在舒赫面前的祭跃天,要比舒赫矮上半头,虽然看上去比舒赫壮实些,但光看舒赫的肩就知道其中蕴含的力量,不是祭跃天随随便便就制服得了的。这样看来,舒赫应该不是不愿,只不过……夏瀚笙想着,就看直挺挺在那里的舒赫喉头一动,该是吞了口水下去,实在不愿保持这种体势,硬要退后。
祭跃天正巧理好了,松手上下看看,似乎觉得满意。“别急着说要搬,宫里人多空少,真腾出地方了你再想。”不顾舒赫的尴尬,祭跃天转身带了夏瀚笙要走,“没谁规定憩月皇帝必须住这儿,我不来便是。”
不想祭跃天突然被从身后拉住了胳膊,那声音急冲冲的:“去哪儿?”“昨天嘴上封了太子,今天得去拟了诏文,亲自送到煜宫去。”祭跃天说得理所当然,夏瀚笙在旁听着,心里念叨:诏文自有人拟,煜宫那边也一向是我跑,皇上可没您什么事儿。
“别去!”话冲出口,舒赫发现口气不对,抓着祭跃天胳膊的手指紧了紧,又说,“先不急……先在这儿,歇歇……”
就算不听,夏瀚笙看舒赫那表情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祭跃天见他不再说话,收了脚步,回身找石头坐了:“好,我先歇着,午后回去拟文,等晚上再去煜宫。”
“不!歇久点!”舒赫看他坐下了,仍一脸紧张,像个孩子般地挽留着,“等晚上,等晚上我吹瓦剌热!听了再走!”
这舒赫倒挺霸道——两人不管夏瀚笙,说起有关瓦剌热有关大漠的事情来。夏瀚笙并不看他们,只想着这个“常侍”的风波到如今才正式开始,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而一眼望去,悦园里的草木忽地鲜嫩起来,与园外全然不同。大概是过了杲月十七的缘故,各色的花苞都打上枝头,都等着憩月一到,竞相绽放。
是啊,等到憩月,这里就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