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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引子

      那时夏瀚笙还不叫夏瀚笙,甚至不叫陆翔,那时的他不过是在宫中杂使的内吏,刚过十岁,单名一个“翔”字。
      翔进宫不到一年,由一个四十多了还没得着姓的老内吏领着,默默地缩在福颐宫的角落里工作。福颐宫是给先皇留下的主子们住的,安安静静,连内吏都是年纪大的,动作慢吞吞的;翔不用服侍主子,周围也没同龄人说上几句话,只有每天洗衣物经过福颐宫和悦园小筑之间那棵孤零零的栎木时,爱在树下坐坐叨咕些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好像那里便是整个宫里最清闲的地方。
      那时的翔很小,不明白许多事。尽管其中有一些到后来还是不怎么明白,但十岁的翔考虑最多的是一同进宫的那几个伙伴,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偌大的宫里——明明分开时约好来这宫里独一棵的栎木下相会的。
      进宫前教礼仪的师傅说,福颐宫和悦园中间那棵栎木不吉利,不论白天夜里都别靠近,被主子或者其他内吏看见,少不了一顿收拾。于是顽皮的伙伴们说以后进宫了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物,大家便约在了栎木下——翔记得大家要轮上一圈各自说说听过的乡里异事,翔记得自己还没轮到,还要说上两个人才是他。
      翔一天天地等,可是没有一个伙伴如约来栎木这里。
      或许是他们都被分到宫那头去了,空闲太短,没时间过来……翔想着,只有他在福颐宫这边,附近没有其他伙伴。
      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来这里……翔日复一日地念叨着日渐模糊的故事,无意间便支离破碎起来,有时说到一半就想不起开头,第二天只好给故事重新编一个缘由,自己都听不大懂,更不知道最初究竟想要告诉伙伴们的故事是什么模样。
      那些故事大约只有这棵看起来总有些灰扑扑的栎木知道。
      在那样的日子里,后来的翔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了,总之是在自己跟栎树说第五个故事的时候,一个比自己略大一些的孩子出现在树下。翔以为是某个伙伴终于抽出时间来福颐宫这边履行约定了,近了仔细看看却不是相熟的人——那孩子十二、三岁的样貌,端端正正,但没什么特点,翔那时还记得伙伴们的脸,他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翔没多注意他的脸,因为他身上和脸上都灰蒙蒙的,像眼前的栎木一样,而衣服外的皮肤上泛着青紫,还有的地方破了皮。翔起初以为是他不小心跌着了,但又很快想起以前师傅们吓唬他们的话,到了宫里要是惹了主子不高兴,整治他们的办法可要比师傅们的多。
      他是哪个宫的呢?是领他的老内吏打的还是被主子打的呢?翔来到福颐宫后一直静静地待在角落里,没什么机会见主子,领着自己的也是个没有姓的随和人;想起师傅以前给的那个据说装着外伤药的小匣揣在怀里还没动过,翔立即摸出来,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树下那孩子身边,递给他。
      可那个孩子没有接过来,直直地看着翔。
      “我是福颐宫的,叫翔,你呢?”翔突然想到要自我介绍,要不然会显得很不礼貌;这是他进宫以来第一次跟同龄人面对面说话,语气不免有些急切,“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会到这里来?”
      在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孩子气的惊讶表情之后,那个只比翔大上两三岁的孩子突然扯开了嘴角,略偏过头去。这是翔做不出来的表情,记忆中只有进宫前一位快到二十岁的年轻师傅才会露出这般复杂的神态。翔看不懂,有机会他一定要问问老内吏这神情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见对方完全不回答,翔只能把装药的匣子凑到他鼻子下面,担心地说:“先治治你的伤……真可怕,是主子打的?还是……”
      “对,是主子打的。”那孩子转过脸来,似要接过那匣子,忽然开口了;短促的声音,翔注意到那“主子”两个字被他念得很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以前师傅说过,进了宫,最忌讳这种口气。
      翔还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很低,跟身边看见的内吏们有所不同,更不像是他这种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发出来的。那个时候翔看人还只看表面,看外貌,他不懂如何看人的眼睛,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只是显得瘦小,实际上已经过了十五岁。
      翔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这是他进宫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同龄人,内心的欢愉溢于言表,担心忧虑都是最真切的。他回答我了!翔想着,主动把匣子打开,也不知道该用多少份量,小心翼翼地挖出一点土黄色的药膏,要拉过那双遍布青紫的手……
      “原来你到这里来了!”
      陌生的声音,翔连头都没抬就抽回了手,身体往后缩了缩,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那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不像翔平日里见过的侍卫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粗鲁,直觉告诉翔他出身富贵——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能在宫里出现的少年,就算不是皇子也是精挑细选的伴读,总是出身王公贵族的。
      翔退后了几步,打量一番才看清少年腰上垂着的佩带。那是公家子弟才能挂的黛色银边,下端的玉坠上雕的好似三耳兽面——少年绝对出自仅次于皇家的家族。忽然间觉得自己招惹上了大人物,翔立在原地也不知逃走,看着少年走过来把坐在树下的孩子拉起来,前后拍着他身上的尘土。
      “怎么又弄成这样?”少年语调柔和地问,拍了几遍还嫌没弄干净,“听姨娘说悦园边上这树是前朝留下的不祥之物,先帝屡次想毁去都没成功,让我们少靠近这里……你在这儿被人看见了我们俩都要受姨娘责骂……走吧!”说着拉起孩子的手要走,但怎么也拉不动他。
      “又怎么了,默言?”少年叫出他的名字——翔记得宫里没有哪个掌事内吏姓“默”,这么说那个孩子并不是内吏……难道……
      “老二老三他们堵着悦园的门,把我赶到这儿来。等会儿你陪我过去,加上你我还有些胜算。”
      少年听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泛开笑脸:“悦园有什么好的?!前两年你不都玩腻了么?”见那个默言的脸上并没有放松下来,少年想了想又说,“姨娘说御澜苑近来景色独好,我正要邀你一起过去看看呢。”
      “……”
      “走吧!”少年努力一拉,默言动了两步,又定住,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悦园那边。
      “默言!”突然上前一步,少年神情肃然地抓住默言的双肘,“还记得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吗?”
      默言被迫正视少年,好一会儿才说:“……记得。”
      “那……”“我跟你回去。”少年听默言这么说松了口气似的恢复笑容;细数着御澜苑的美景,少年亲密地揽着默言的肩保护般地离去。看见少年临走时投向这边的一瞥,站在原地的翔知道自己早被发现,只不过那两个人忽视了他而已。
      就算是还没弄清楚宫中状况的翔也能猜到,那个默言绝不是个内吏,而且身份至少也跟那佩三耳兽面玉坠的少年不相上下。翔那时只是没弄清默言的姓氏,也没弄清在宫中还住着个不起眼的四皇子名叫默言。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远远能听见些笑闹的声响,翔能想到的是羡慕,那个默言有个可以时常说话、一同游玩的伙伴,而他只能坐在不吉利的栎木下面,编造着自己都遗忘了去的故事。
      “……别跟二皇子他们硬碰硬,默言,现在的你只能做扑火之蛾……”
      “就算是被烧成了灰,我都要飞到天上去!”
      那时祭跃天还不叫祭跃天,是个在哥哥们那里吃了败仗只能坐在栎木下看着泥土等待的十五岁少年,名叫祭默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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