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清泷雨溦

5、第五回

　　按照昨日约好的时辰来到城外的小站，果然等候的只有音一人，而那个影并不在其中。
　　“音公子，久候了。”
　　“呵呵，七爷，我怎么又成了‘音公子’了？”
　　“呃……口误、口误而已。” 景甫云对于这样的回复明显是没有准备的，“啊，那位影已经离开了么？”
　　“是啊，昨天不就说了，再要见他要等到月华宫了。怎么？七爷……想他不成？”
　　“啊？！没有！没有！只是顺口问问。”
　　秦扬站在侧后，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看着自家的爷愣是半点便宜都没得，实在是……痛快啊！这七爷平时可没少拿他们这些手下开刀，现在棋逢对手，怎能不让人看着舒服。暗自在心底笑开，记下回去定要说与其他几人，转念又想，从这往东少说也有个把月的时间，看来以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呢。
　　“爷，时间不早了，离下一个镇子还有些距离呢，我们还是上路吧。”
　　“秦大哥说的对，这中间都是山林子，晚上还是最好不要在外面比较好。七爷，走吧。”
　　景甫云看了看前面目所能及的繁茂，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而其他二人几乎也是和他同时扬起马鞭。

　　一路无话，除了音和七爷偶尔的，呃……“切磋”之外，倒也是没有什么事情。
　　转眼数日过去，三人一行向东也遇上不少的“同路人”，不过，那些人显然对于他们三人这样的组合完全没有想法。就连现在站在店门口的小二对于他们也是惊奇。
　　回过来看看这三位，也难怪这一路上的人对他们惊奇多过了惊艳。
　　依旧是色彩艳丽的宽大的袍子，毫无武人特质，周身气质雌雄莫辨，永远是一脸笑容的音；华服罩衫，浊世翩翩公子模样的景甫云，随身的光华不见，倒是一把龙骨绢扇耍的生风；半步之外的秦扬，一身武生打扮，简单却也不失细节间的贵雅，利落的身段，古朴的长剑，总不会错过半步的距离却每每被音缠着嬉笑。
　　这主不主，仆不仆的三人，除了最初的惊艳，给人更多的是摸不着头绪的疑惑。
　　“呃……三、三位客官是吃饭啊，还是住店啊？”毕竟是常接生意的人，再多的奇怪也只是一瞬，小二见三人驻了马赶紧的迎了上去，白巾往肩上一搭，抬手就把三人引进了院中。
　　“七爷，连着赶了几天路了，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休整一下，如何？”音将马上的一个小包卸了下来拎在手里，其他的都交了店家。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不过那是秦扬的事儿了，他才不费心思呢。
　　哪里是休整啊，怕是你看刚才集市热闹，想去凑凑鲜儿吧。一路下来，嘴皮子没少逗，可终究是不差多大的人，对于音这个说风是雨、闲散玩闹的性子，景甫云算是摸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他本来也是抱着玩游的心思出来的，而且二人言语之间还有些热闹，这个音倒是很对他的脾气，这一路走过来，比起只有那些身边的人的时候，要有趣的多。
　　“那好，小二啊，你先引一个清静点的地方，上几个你们这儿拿手的酒菜，在准备三间上房，也要清静些的，记住了。”
　　“好嘞……您这边走。小的这就去给您张罗去。”这三个人虽然有点怪，不过一看就是不缺银子的主儿，不定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跑出来玩呢，伺候好了一准儿没错。
　　拦下了店小二要接手上小包的动作，看了眼他离开，音顺着秦扬让的道儿走过坐了下来。
　　“我说七爷啊，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强调清静二字呢？”
　　小半月下来早就没了忌讳，音的话里也是没了身份的划界。其实也是因为景甫云多次的抗议，谁让他从一开始就管秦扬叫“秦大哥”，而转过来就不对味儿呢。可不也是，又不是他家的手下，何苦还爷来您去的呢？不过这“七爷”还是没改，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没的，是江湖没错，可人家终究担着皇字了不是。不过，从前一、两次开始，音就觉得奇怪了，只要一进店景甫云准是要找个清静，而每次招呼的小二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虽不明显，但还是没错过。
　　“呵呵，”笑着入座，“音啊，你先前行走随意却很少入店，这不是怕你吵到么。”
　　“哦？要真是这样我还要谢谢七爷了不是。”信你才怪！
　　“啊……呵呵，谢就不用了。其实说来也真是为你好，二来嘛，也能省些麻烦。”
　　“麻烦？”
　　“是啊，这店小二多半儿也把咱们当成了偷跑出来玩闹的阔家少爷小姐了，若是其他人也这么想，那这一路的麻烦还少得了么？”轻抿一口，不急不缓的把话扔了过去。
　　“少爷…小姐？七爷这话……多了些东西吧。”
　　一旁留意店中人际的秦扬暗自撇了撇嘴，心中叹道：又开始了……虽说这路上很是热闹，戏也捡了不少，可这比一天三顿饭还准的“习惯”，多了……那也是要命的很啊！
　　“哪里多了啊，我这样的翩翩公子，再加上你这样绝色，还有不菲的衣饰，很容易想到这些啊。”
　　“这样啊……七爷，我怎么觉得他们想到的是两个主子呢？”整人？家里那位可是行家，我们早就被他训练出来了，找我的不是，怎么着也得交待点东西吧……
　　噗——
　　入喉的一口热茶，愣是让秦扬贡献给了土地，微喘的气息，不知是呛到了茶水，还是忍笑来着。偷眼瞧了自家爷的脸色，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啊。爷啊，谁让您一有机会就拿容貌来当由头的，这回玩儿大了吧……
　　“音你说笑了，你这样，旁的人是不会误会的。”定了定心神，咱云西王愣是把到了嘴边的杯子放了回去……
　　不会误会什么？是不会误会两个主子，还是不会误会我真是女子？可恶！
　　“这么说，七爷是看得起咱们喽。”
　　“好说，好说。你往那静坐，只要不开口，那就是‘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这楼里少说得有八成的人会认为你是女扮男装。”
　　“能得七爷金口一夸可是荣幸啊……那不如音就换过那罗衫，再与七爷同行如何？”真真是玩上瘾了不是，好么，咱陪着就是，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只要你云西王放得开。
　　“啊？”
　　“不好么？”哼，绝色么……那等到这云西王遇上了那一位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诗句呢？绝色？！就怕王爷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绝色呢……想到这里的音，笑容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
　　“不，不必了。音啊，你现在的笑容让我有阴影啊，上次你整治齐少爷的时候也是这样呢。该说什么呢？嗯……”
　　“七爷怎么这么说呢，伤心啊……再怎样，我也不会对您下手的！真是……”故作嗔斥的看着景甫云，完全不把他已经变了颜色的面容放在眼中。既然误会，就干脆连你的招牌一起砸好了！
　　“咳！那个，小二！你们这饭菜怎么还不上来啊……不招呼我们了不是？”
　　硬生生转了话题的云西王满是不自在的吆着店家小二，努力忽略音那狡黠的视线和一旁秦扬忍笑的表情。
　　一早候在旁边的店家立即应声上前打点，开玩笑，这几人一看就是大家子，招待好了估计少不了好处，“客官，您别急，咱这不是给您准备着呢么，立时就来……哎，你看，菜这不来了。快，麻利点！”回身接过传菜的生意，利落的用抹布掸了掸桌子，四碟小菜一壶清酒就上了桌。“几位，菜在这，您用着，有事您吩咐。”
　　“嗯，你先下去吧，再有我们自会招呼你。”秦扬将一锭赏钱放在小二手中，抬手让他退去。
　　“爷，音，饭菜都齐了，咱先用饭吧，午后梳洗一下咱在做其他打算，如何？”不开口是不行了，若是由着这二人的性子，这饭估计都踏实不得，一会儿要真到的集市，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什么叫“一语成箴”？！现在，秦扬算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两位爷自家是没出什么乱子，不过，这乱子还是没放过他们啊。要说前几日这样平静呢，连个问路的都没有，敢情都在这等着呢！
　　“这位兄台，你刚才的话是何意思？”
　　“我说你们是凶嫌，必须随我去趟官衙。”
　　“你……”
　　“你什么！官府办案，让你走你就走，若是冤枉自然会放你们回来。”
　　“官府办案？！我秦某人还真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官差，不问是非曲直，没有凭说证据，随随便便就在街市上拿人抓人，这王法之下都是你们说了算的怎么？”
　　“嘿，我说你还挺能搅的，甭说废话，今儿这嫌犯你是当定了，哥几个，先把他绑了，咱回去交差。”
　　“你好大的胆子！我告……”
　　“秦大哥，等一下。”音截去了秦扬的话语，上前一步，拦下眼看就起的冲突，站在了捕快前面，“我说，这位差大哥，这镇子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了么？我们几个都是刚到此地的路人，您看，这不刚打点好住处出来么，怎么有时间当什么凶嫌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我这位哥哥赶路赶的累了些，火气大了，您别和他见识啊。”漫不经心的笑笑，随即将手中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不着痕迹递了过去。
　　捕快眨了眨眼睛，咧嘴笑开，“啊，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是没错啦，瞧我，这也是办事心急了，惊了三位，您别计较啊。最近这两天不太平，三位还是小心点为好。告辞！”
　　“谢谢捕快大哥提醒了，咱们记下就是了。”
　　眼看着那捕快转身离去，秦扬回身道，“音，你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放他走，咱还真随他进堂府衙么？我是没什么，可那地方是你家爷进的？”
　　“那也不能……”
　　“秦大哥，先别说这捕快找咱的不是，单说他说的凶嫌二字，你们就没个好奇么？”音笑眯眯的看着都城来的两个家伙，满眼写着“算计”两字。
　　“呃……”
　　“你们说他做什么一直在找外地人的麻烦？”
　　半晌没说话的景甫云突然接了话，“你说正是奇怪的地方，这本地的地界儿出了案子，怎么就一准儿的肯定是外地人干的，而且，他找的还都是有模有样的青壮年。”
　　不远处，一个书生打扮的行人正被刚才离去的捕快拦着去路，焦躁的解释着什么，原本也算俊朗的模样，因为慌乱而慢慢涨红了脸色，失了几分儒雅。而目所能及的地方，看到的衙役拦下的也大多都是穿着体面、模样不差的俊年。若说是凶嫌，那想来就应该出的是关乎性命的案子，可放着这满街弄刀耍剑、高去低来的江湖人不问，专找看起来毫无伤害力的人盘问，这案件也就有些让人心生好奇了。

　　对于案件最容易了解的地方不过两处，一是正品的府衙，二是乡间的茶肆。这府衙么，凭着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要进去是再容易不过的，不过，那样大明大放的也就没了乐趣了，若是探访，这青天白日的可不是什么好时机。所以，一番有心解释后，一行三人在音的“提醒”下，坐在了镇府中最大的茶楼里，当然，是大厅，要是隔音的雅包，那还听个什么热闹啊。
　　品着手中的云顶雾，音堪堪的眯了眼眸，果然是好茶呐，想来刚才的掌柜没有诈。一旁的景甫云对他的言行早就习惯了，音这家伙对什么都可以迁就，唯独入口的茶万般挑剔，据说这是和他家主子，那传说中的“无双公子”习来的，他这般的研究也不过是一二而已。如此看来，那位主子只怕在茶饮上也是个中高手了。
　　想着这些的景甫云自然也没有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因而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也自然没有放过。此时，大厅西南面的一位独客引起了他的注意。按理说在这茶肆中歇脚的客人，单身一个的不在少数，可那人愣是从众多的行人里显出了不一样。虽然看不到那人的正面，可景甫云就是觉得这满室的茶香在那人的位置上是最浓的，而耳边不曾停下的话语丝毫未惹上那人，好像他不是在这茶肆之中，完全是自成一片天地的模样，可偏偏他还就真真的坐在这里。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人轻微的转了角度，扫了下景甫云的方向，由于他坐在窗旁，西投的日光打入，笼着他的身形仍然是不甚清晰，但景甫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清冷、纯粹。那人很快的正过了身形，招呼小二会过账后，从侧门离去。自始至终，景甫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解释那些许的不同是什么，只是在那人离开的身影上感觉到了一些，却又说不明白。
　　是什么呢……
　　“……爷……七爷。”
　　秦扬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打断了景甫云的思绪，“啊……怎么？”
　　“没，我是想说，七爷您一直在看刚才离开的那位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那位公子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被秦扬的声音惊醒的不只是景甫云，音同样也从茶香里抬起了头来，顺着景甫云的目光望了过去，却没有看到他们说的那位公子，所以，转过头来的他，和秦扬用着相似的疑惑的目光看着云西王。
　　“呃……”被他们有些诡异的眼神盯着的景甫云，尴尬的敛了目光，“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奇怪？！”
　　“是啊，奇怪……嗯，就是因为不知道哪里不对，才觉得奇怪，怎么，不兴我好奇好奇么？嗯？”瞪了一眼还打算开口的秦扬，赶在他们再问之前，景甫云先转换了话题，“听了这会儿，那件新鲜事可有什么眉目？”
　　“呵呵……眉目是有，不过嘛，七爷，这地方不好去啊。”将景甫云的尴尬看在眼里，暗自撇了撇嘴的音，难得的没有继续计较下去。
　　不好去？不是不能，而是不好？
　　听了这话的景甫云挑了挑眉毛，知道音是不会痛痛快快的说明的，所以，他将目光转向了秦扬。
　　知道自家爷的疑问，可问题是……“爷，那地方还真是不怎么好去。至于，缘由么，您听了就明白了。”
　　顺着秦扬的眼色扫去，靠南的桌子围着几个穿官衣的人，看样子是在这里歇脚的，举杯喝着热茶，嘴上是一点都没闲着。景甫云不露声色的拿起了茶杯，细细的品着，暗自中凝神将那边的话语一字不漏的纳入耳中。

　　“你说陈家的那主子死哪里不好，非赶上那么一个是非之地。”
　　“可不是，你要真是那种货色的人，没在那花柳乡也就算了，可偏偏陈家那位是出了名的干净，更何况，还是个只有柳没有花的地方。”
　　“呵呵，这下可好，咱镇上的那些三姑六婆的又有话题了。”
　　“谁说不是呢，可惜了陈家啊，这入了年那白绸就没下过。挺好的一家人呢。”
　　“是啊……这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说跑了的凶手真的不是那柳楼的倌儿么？”
　　“柳楼的老板不是说了么，那人是陈家那位自己带来的，当时看着就是一万分的不乐意。而且，柳楼的那些都是在册的，甭管是老板手里的，还是咱衙门里的，和现在的那些不是都对过了么，一个都没有差错。那人估计就错不了。”
　　“嗯，更何况就凭着柳楼的那几位，也没那本事做的那样的利落，没点子力气和技巧是不可能的。”
　　“可那人，那老板也只说了大概，唯一肯定的就是他不是本镇上的人物。这大海捞针，咱不能真把有点模样的人都当成那什么抓回去吧？！”
　　“说的也是呢……嗨，想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喝完茶，接着抓人去，别介让其他的什么人知道了，也没咱什么好果子吃，他们让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反正他们说是上面的意思，那咱就当上面就是这法儿，不就得了。没看他们还在外面抓人呢不是，咱也别在这呆久了。”
　　“老哥哥说的对，喝茶，喝茶……”

　　半杯茶入喉，表面上沉香于这极品的云顶雾中，可眼中的神色却是一变再变。
　　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的音和秦扬，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只是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果然，一杯茶满过，没等景甫云发话，秦扬就已经会好了帐，准备离开。
　　一路无话的三人，回去的路上都在仔细的观察那些还在街市上的捕快和官差，只是这一次，审视的意味多过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