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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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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我一如垂死的猎物,身体完全丧失了挣扎的勇气,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既然注定是不幸,这样也很好。
“大胆狂徒,青天碧日之下竟敢行凶!快放开国师夫人!”是齐齐格将军的声音。白衣没有追来,刚刚那箭羽伤到他了?
清冷声音重复道:“国师夫人?”我觉得脖子上的力道稍稍放轻,轻吐了一个字:“龚!”
安龚转身抬起手臂,他手腕上固定着一架小巧精致的机关弩弓。
霎那,珂伦儿的脸逼进我的脑海里,我猛然坐直,大叫一声:“小心。”气息凛厉出喉,震得我巨咳起来。
安龚冷笑道:“好,有两下子!”
齐齐格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我知道齐齐格躲过了这一箭,心依然狂跳不止。
安龚不作声,松开撑在我腰间的手,从腰间箭囊中抽出四支精巧的钢羽小箭。两只装在机关内,两只仅卡在空弦上。并排四支,根根指向齐齐格。
我知道齐齐格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用来防卫,心里飘过珂伦儿的影子,惊叫着去掰安龚的手。可任我怎么挣扎拍打,安龚的手臂纹丝不动。
齐齐格的身影越来越近,安龚迷着眼睛,慢慢拉满弓。
草原的阳光瞬间凄迷。
绝望从心底升起,我闭上眼睛向一旁倒去。安龚没料到我会不顾性命,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向马上一带。
羽箭自落两支,一支射空,一支正中齐齐格肩头。
围在周遍的几匹骏马上又射出数十支羽箭,后面追赶的殷国侍卫有数人中箭,纷纷从马上掉落。
天色接近暮色,一列骏马从初春的黄昏中奔跑而过。地上有一种细软轻薄的的茅草屑被风吹化,马匹经过时,残屑飞卷至半空,萦绕纷乱一拨去了一波又起。
这样一个黄昏一般会让人无聊,想骑着马在已经有些嫩黄的草原上闲溜,吹吹不再寒面的春风,看看雨水洼成的水潭上盈盈的金波,正是慵懒闲适的时候。
但是此时此刻我绝对没那个闲情逸致,无论谁被横放在马背上,颠的前心贴着后心,都不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厚厚的马鞍革在身下,胃里面不停翻滚闹通,却吐不出来。皮肤一遍一遍与厚厚的皮兜擦磨,先是火辣辣的痛,逐渐麻木丧失知觉,身体不像自己的。
黄昏寂静得可怕,马愈跑愈快,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征兆。我知道他有意让我难受,索性咬紧牙齿一声不吭。
不知道颠泊了多久,我对外界的感知开始模糊,往日熟稔之人的影子渐渐轮流出现在脑海中时,马才慢慢停了下来。
腰肢被人提制,我突觉身子一轻,我轻飘飘的掉到地上。依旧觉得天地在不停摇晃,眼睛依旧看不清事物。
我在地上好似趴了很久,微睁开眼睛,周围是厚厚的枯叶,我被人弃在一处岩洞洞口。
听牧人说过,殷国与越盛西北交界处有近百里的风蚀岩洞,洞口不计其数。其中岔道纷乱,不定期会有狂风袭击,一旦陷入其中很难脱身,历来就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我看着周围不到百米就有数十个岩洞,心里暗暗推敲自己猜测。
最后一丝夕阳悄悄缩回触角,周围异常清萧。
一阵脚步声从洞里传来,我急忙闭上眼睛。几个身手矫健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我一动不动,待脚步声走远,才慢慢睁开眼睛。
洞中似乎有火光,静不闻声。洞口有五六匹骏马,引我上当的那个也在其中。我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匕首,落了空,才想到身上穿的是新娘的喜服,根本没有带武器。
那马看我恶狠狠的盯着它,不屑的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抖抖鬃毛。
我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暮地狠狠地栽了下去。额头碰上岩石,咬紧牙关没吭声,没力气抬手检查是否流血。
我用尽全力一点点向马匹挪去,心里清楚没人看守我的原因,我现在比一条死狗也强不到哪去。
身后一个声音懒懒笑道:“一炷香前我来看时,你就在这里,现在还在原地踏步。以这样的速度逃跑,一百个也被抓回来了。”
我猛地一回头,看龙媒笑嘻嘻的站在洞口旁,冷声道:“你们若敢伤害我,白衣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要他将你千刀万剐、扬灰挫骨!”
龙媒脸色一沉,指尖微动,衣袖下一只小小的飞镖露出硬朗的银亮。
安龚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天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别一边却掩在山洞的阴影中,神色清冷,“请国师夫人进来。”
龙媒敛出嘲弄的笑意走过来,弯腰的一瞬间在我耳边冷笑道:“瘸了四条腿的野狼崽子都比你爬得快点!”抬头笑道:“夫人请了。”抓起我的后背将我提进山洞放到一堆篝火旁。
洞顶的天光打下来,照在洞中央的一快方形巨石上。石有齐腰的高度,上面铺着一大块羊皮卷地图。洞中水和干粮等生存用品一应俱全,角落里一个像座椅的石头上还铺着一块豹皮。看来他们在这里潜伏的日子不浅了。
我头发全散,饰物都掉光了,脚上还剩一只鞋。我慢慢抓着石壁坐起来,抱住双腿,额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龙媒走到安龚身边道:“情况全在意料之中!”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冷冷笑出声来。
火烤得我身子慢慢有些暖意。
我从纷乱的发丝间看见拇指上翠绿的板指,心下一动。洞外有脚步声传来,安龚与龙媒也警戒的看着洞外。
我悄悄抬头,两个精壮彪勇的武士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两人手里都提了些新打的猎物。一个低声道:“王爷!”
安龚点点头。他俩就便在洞口不远处收拾野物,又预备生火的干柴。
我见他们竟敢在洞外生火,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白衣肯定会向这个方向追来,若看见烟火,一定能寻迹找来。
羽箭似乎是射中了白衣的马,他心里此刻不知会有多混乱。还有奇奇格,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火生起来,一丝烟色也无。火头似乎被空气中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制住,并不十分明亮。反常的是木料却燃烧得十分旺盛。
我松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是盼望柳白衣找来,还是不希望他找来。也许是那一片猩红太刺目了,不想再有杀戮,只在心中道:“我,自己逃走!”
天色渐暗,我粗略推算了一下时间,我在马上足足颠了将近六个钟头。
不多时又有两人回来,加上安龚龙媒一共六人围站在篝火旁。龙媒双手抱肩,笑嘻嘻的说了句什么话。我没留神听,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安龚也站在篝火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比我离开时清瘦的利害,虽然站在这群人中间,也是普通士卒衣着,但眉宇间无意流露出来的雍容华贵,顾盼之际衍生的王族气势,根本无法遮掩。
他神情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胜利之中,清俊的双眸神采飞扬,谈笑间目光会突然向我这边看来,眸子里隐现一丝陌生的惊慌,看见我后才淡淡转开。
篝火上烤着新打的野味,空气中飘来阵阵肉香。
六人站在一处说笑,全无尊卑之分。我心道:“他平日在军营也是这般与士卒相处?”
有人丢了一块熟肉给我,我本想吃了有些力气逃走,再想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看也不看。
他决不会饶了我的。王府的家规极严,一旦有仆从出错,无论亲疏从不轻宽。我虽屡次顶撞他,开始是他想摸出苏景的底牌,一再容忍。再后来依仗的是他对我的宠爱,行动之间表现出的完全是款款温柔,即使是对我的告诫也采取了委婉含蓄的形式。尽管这样,事实还是时刻提醒我去记得他还是一个冷酷的政客。
这次更与以往不一样,我也想不出他饶了我的理由。想起在马上几乎被勒死的情景,我心里又是一紧。
脚停在我身侧,洞口已经没有别人。我惊惧抬头看了一眼,急忙向山石的另一侧移动。
安龚静静站了一会儿,走到石壁后提出一个朱漆食盒。
我一见食盒,故作镇定,手臂依然紧紧抱着膝盖。见他去揭盒盖,情急之下去踢那盒子。力气之微仅仅让它轻颤了一下,我一紧张脚急忙缩了回来,身子后倾去寻找岩壁,后脑勺重重撞到石壁上,忍了忍没吭声,手控制不止的开始颤动。
安龚冷冷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感觉他在慢慢靠近我,向里缩了又缩,石壁已经没有缝隙再让我在向里靠。
突然之间一只手伸到我头上揉了揉,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个孩子。
我脑袋只剩一片空白,疑虑防线瞬间挤垮,似乎所有的不安一瞬间都被那双温暖的手轻柔的抹去。感觉就像一只惶恐的猫,在陌生的环境被不信任的人抚摸,心里明明已经开始眷恋那份温柔,却依然放不下警觉。
一声叹息,“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火光正旺,山洞里是一片暖暖的微黄色。光忽明忽暗打在他脸上,也是一片如水的温柔。
安龚宠溺似的又在我头上揉了两下,和我并肩靠在岩壁上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我膝上。
我紧紧抱朝膝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蹭我的额头,抬眼一看,不由“啊”一声,双手不自觉接住,将兔子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