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诉风鼓萧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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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舒芜从安青手中接掌帅印以来，已过了数日。除了每日继续操练随他留守在此的兵马，安排处理军营中大小事宜之外，舒芜每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听取从各方战场上驰来的战报。他向各处都广泛遣发了斥候，以便能够及时地了解各处战斗的即时状况，然而探马的工作也不是十分顺利，往往会有半途和楚天人遭遇的情况，很多时候会有些延误，有时也会被俘获或者截杀。
“将军。”林副官入帐，对着舒芜轻轻点了下头，舒芜虽已做了将军，却并不要求太多的繁文缛节。
“有新的战报么？”
“是。”林副官拿出前线刚刚传来的战报，上前递呈给舒芜，“前方来报说，楚天舒屏中路大军已经开始向流沙关推进，我军沿途没有什么有效的守备军力，对方前锋最多只须两日即可到达流沙关城下，主力也最多第三日即可全力攻取流沙关。”
舒芜双眼低垂，看着手中的战报，若有所思，接着问：“张元帅的主力大军呢？还是在往东方去么？”
“张元帅的大军已经到达泉安虎背山前，目前在虎背山南三十里外驻扎。先锋王落清将军此时正与围困汪将军的楚天童天关部正面对峙，进一步的战报还未传来，具体形势还未明朗。”
“嗯……王落清啊……”舒芜用细长的中指在案几上轻敲着，沉思片刻，又问：“北方有什么消息？”
“北方安将军派人送来消息，左军三十五营已经成功通过楚天童天关东去所造成的缺口，找到了隐蔽在鸣蛊岭楚天侧后翼的丁校尉。丁校尉所部受创不大，现已在安将军麾下听候统一调配。另外，丁校尉前日得到消息，楚天大军南进之前，传言元帅舒屏曾经在围场打猎时遭遇来历不明的刺客，似乎受了箭伤……”
舒芜的眼神在一瞬间有些难以察觉的闪动，似乎舒屏受伤的消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面如平湖的神色：“嗯，说下去。”
“在南进之前舒屏似乎有进剿鸣蛊岭安将军部的意图，张元帅大军东去之后，楚天军就放弃了这个动作，集中兵力向南进发了。”
“嗯。”
“将军。”林副官的表情似乎有点隐忧。
“嗯?”
“流沙关……无人防守……我们应该对此拿出些对策吧？若是流沙关失守，楚天军就可以直接南进攻取悯月，悯月是万万不能被楚天攻陷的啊……”
舒屏浅浅一笑：“林副官……其实，舒屏这次的南进并不在他计划之内，或者说，这一次，他是不得不进的。”
林副官疑惑地望着舒芜。
“无论舒屏信也好不信也好，现在的流沙关是一座空城，即便舒屏有所疑虑，这也是攻取流沙关千载难逢的良机……楚天童将军如今已经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解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向流沙关施加压力，以图张元帅回兵守关。所以，假如他能在张元帅回军之前攻取流沙关，那么便既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局，又能解童天关两面受敌之困，这一利一害，若是他赌赢了，就是获利双倍。”
“啊？”林副官听着舒屏这一席话，一脸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舒屏继续说道：“但若是他输了……楚天就会一败涂地了。”
“但是……张将军如何能够在楚天之前赶回流沙关呢？况且……汪庭将军之围……”
“张将军不需要马上回军的……”舒芜脸上依旧挂着诡秘的笑容，“好了林副官，相信我，舒屏三日之内是到不了流沙关的。”
林副官还想继续询问详情，卫兵从帐外进来，打断了林副官的追问：“报将军，辕门外有一老妪携一青年男子求见，那男子声称有要事禀报将军。”
“阿照回来了！”入了军营以后，舒芜第一次现出这种喜不自胜的神色，“快去迎他们进来！”
卫兵得令步出帐外，舒芜一边匆匆地整理了一下，一边用欣喜的声音唤林副官：“林副官快随我前去！我军此次对战舒屏的成败，就看现在这个消息了！”
早晨还有一段时辰从云中透露出些许阳光，此刻的虎背山却已经是乌云压顶。
童天关立马阵前，望着前方的南风骁将，眉梢的青筋一阵阵地抽动。他又侧目看了一眼一边路上据说是被眼前这个南风人斩杀的校尉的尸体，腮边颌下钢刷一样的虬髯不知是因为风的关系，还是由于极力地克制而微微地颤抖着。他仔细打量着来将的气势身形，咬了咬牙，唇间嚅嚅喏喏的念念有词，身边的僚将好奇地盯着他的嘴看，不知他在Ray什么。
“这小子……”童天关心里思量着，“眉眼长得倒也中看，只是身形还不够宽阔……嗯，手里那把刀很唬人，不过和我手中的这条霸王枪相比，便也是次等货色了……那马是好马，等下老子我头枪挑你下马的时候，就叫人把那马先收了，然后你小子最好撒着丫子奔回去告诉你家张平歌说楚天猛将童天关……楚天……猛将太含糊了……武舜中郎将……楚天武舜中郎猛将童天关在此，叫他识相的乖乖撤军……”
此时对面的落清也死死地盯着童天关。
“来将何人！快快报上名来！免得做我无名枪下鬼！”童天关在对面开始叫阵，声音由于空气中过重的湿气阻滞而显得不十分嘹远，渐渐强劲起来的冷风的“嗖嗖”声则又将余下的声音完全遮盖。
落清完全没有理会，看了看天，随后从容地回头对着列在身后的军中喊道：“放！”
“嘭”的一声，一道和四日前夜从虎背山顶发出的一模一样的枚红色轨迹从南风军阵中高高跃起，在灰幕一般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光亮刺眼的粗长口子，直插云顶。与此同时，东方天空中自上而下也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电光，像是呼应一般，将阴翳的天空照亮了半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雷声轰鸣。
童天关对对方的目中无人很是恼怒，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直指落清：“老子以为你是个骁悍良将，没想到却是个不敢报上名来，却去发信求援的无名鼠辈！告诉你你发也没用！你以为老子我看不出你耍的什么花花伎俩！老子一万大军早已经将整个山头团团围死，他汪庭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来！那就废话少说！兵刃上见分晓吧！”童天关提枪策马，朝着落清奔来。
落清举目朝东方汪庭所在的崖顶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利落地拉动缰绳，朝着童天关的方向驰去。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地接近，童天关摆好攻势，大吼一声，挺起手中的长枪，从落清的正面横扫过来。落清并没有放慢速度用兵刃接挡，却顺着童天关枪的来势，双臂一张，将整个上身向后压在马背上，躲过了童天关的枪头，而张开的左手中却正握着那支血迹已经凝结的长刀，刀刃向前，走了一个很低的杀伤平面，直取童天关的左腰腹部。童天关收势不及便用很不协调的姿势慌忙侧身，但刀锋还是从他身上带过，割裂了他腰间的胄衣，在他左下腹部划了一道细长的切口，所幸由于落清的姿势掌刀的力道不大，所以伤口也并不深，没有危及内脏。第一回合落清胜。
童天关花了很大力气才得以重新在奔驰的马上重新调整好平衡，他在腰间抓了一把从自己伤口中涌出的鲜血，被染红的左手刺激了他分布着血丝的眼球，更使得他连日以来压抑在身体里的业火一发不可收拾地从全身各处冲击着他的暴怒神经，而天空中传来越来越近的隆隆声则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为这种冲击制造外在的声势。
他策马回身，战马在他的驱使下高声嘶鸣，又一次朝着落清的方向奔袭而去，沉重的马蹄将地上凸起的碎石瞬间踏成白色的粉末。落清第二次从正面接招。未及童天关马到身前，落清在十步之外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凭着惯性在空中将身体翻转，刀身竖直向下，从童天关正前方纵切过来，童天关这次防了变数，单手把长枪举在空中，拼力横向一扫，将威胁自己面门的长刀“铿”地从正面排开。这一排并没有耗费多少力气，似乎更像是落清故意将刀撇开。果然，这一劈只是虚招，落清的身体在空中翻滚一周后，落点已然到了童天关背后的位置，童天关还没来得及回身招架，两肩早已被落清的双手搭住。落清双手紧紧攥住童天关双肩铠甲上的那两只硕大的铜环，双脚在童天关身后的马背上稍稍点了一下，接着弓起后背，双腿发力向前一蹬。天空又被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拦腰切开。
耀眼的闪光中，落清整个人从马上向后弹出，拖着童天关飞离了马背。
童天关由于重心完全被落清掌握着，嗷嗷叫着用臀部先着了地。落清稳稳落地后顺势放开肩环抓住童天关的双臂，用一连贯干净利落的动作将童天关拖猪一样地一边拖着胳膊往后走使他没有机会起身一边七扭八扭地把他身上所有能发力的地方全部卸了力，童天关引以为傲的霸王枪此时也终于从童天关手中无力地脱落。
落清最后一次发力，将童天关远远的扔了出去，三两下跃至刚刚掉落的长枪前，用脚尖灵巧地一勾，便将枪拿在了手里。等到童天关终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撑起上身，刚要站起来时，落清早已用枪尖压住了他的肩膀。
天空中一直低沉着的轰鸣声终于转化为振聋发聩近在咫尺的声响，最后的一阵狂风席卷而过，之后空气中的所有粒子便如死了一般，纹丝不动。楚天南风两阵的士兵对于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恍若梦中。
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时，大地开始摇动，两侧的山崖上也开始有细小的碎石悉悉索索地掉落。就在一瞬间，雨点倾盆而下，像一支冲向敌阵的大军一样，在空气中互相撞击着以不可挽回的声势从天而降，天地之间的一切霎时被暴烈的雨声淹没。
楚天阵营的后方开始出现了某种莫名的骚动，另一股不似雨声和雷声的隆隆声从东方渐渐逼近，大地的振动也由于这股力量的接近而愈加明显。楚天的军阵中开始渐渐哗然起来，混乱的状况也从后往前层层传递，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明显。雨幕中一支高擎的帅旗在一股力量的掩护之下划破楚天的阵营，渐渐朝落清所在的方向靠进。
等到所有的人都看清楚那面帅旗上大大的“汪”字时，汪庭已经挥舞着战剑，第一个从楚天的军阵中跃马而出，随后紧接着在崖顶被围困了三天三夜的南风兵马，也以破竹之势将堵在峡谷中间的楚天军撕破，从溃不成军的敌阵中奔涌而出。
汪庭突破敌阵后未作丝毫停留，纵马从牢牢制住童天关的落清面前五十步的距离飞驰而过。一静一动，二人的目光在咆哮的雨幕之中只做了短暂的交汇。
“先锋营听令！为汪将军突围殿后！楚天军有越过本将军者，格杀勿论！”落清用嘹亮的声音向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命令。
大雨幕天席地，汪庭突围的部队像一条矫健的苍龙，源源不断地从楚天的防线中奔涌而出，保护他们的离去的，是落清布下的一道铜墙铁壁。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诉风鼓萧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