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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投石问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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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落清回南风已经将近两个月。由于目前自己身份的特殊,所以干脆留在了流沙关,和父亲在一起。平日里帮他做些记录和整理,有时候父亲和正副将们就在帐中讨论战况,所以我还能了解两军交战的情况。
不过这样的情形没有维持多久我就被父亲赶出了他的营帐之中,安于本分的我也只好暂时离开。
事情的起因是莲花把我十多天来午饭里唯一的肉片抢走了,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决定冒着被指责“反人民反社会”的危机去父亲那瞧瞧……宾语是“有什么好吃的”……
“军令如山在你心里算什么啊……”莲花有些担忧地看看我,而此时的动作是咬着从我手里剥削来的烤肉……
“鸟为食亡还真没说错!”我恨恨睨了他一眼,“好吃懒做好色贪玩是需要发扬光大的,你就不用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里都是。”
“哦?不怕张大人责罚?你已经有过十次溜进去被当场抓到的经验了吧?”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一脸“你死了别牵扯上我”的表情。
“放心!本小姐越是在逆境越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准。”我扬了扬笑,然后一路小跑出去了。
而现在出现的状况是——嘴里塞着吃的我听见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只好锤锤差点被噎到的胸口,一个翻身躲到了屏风后面,密切地注意着进来的三人。
“欺人太甚!”正咬牙切齿说话的是宁远将军汪庭。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关心国家安危的人,现在之所以发出如此义愤填膺的声音,只是因为他率领的7000步兵在前几次楚天的挑拨下贸然迎战,结果所剩无几,所以连带着手下的正将和校尉都颇有些看好戏的心情,看自己上司在张将军面前会出什么丑。
张平歌严肃沉着地说道:“汪将军少安毋躁。敌军兵力强盛,三军包围流沙……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则中了他们的圈套。”最后挑眉道:“难道将军忘记了昨日之事?”
言罢,汪庭的神色暗淡了不少。
而之前一直未曾说话的年轻游骑将军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可是将军!除了上次我们派去的小队伍偷袭楚天辎重就再无战绩……若是一味忍让怕是会……”他是骑兵副将,虽年轻却并不向一般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一般不知轻重缓急,麾下领导的6000骑兵也甚是得人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士气低落却是无可避免了。”父亲看看正叠交在一起的阳光,陷入了沉思。
“其实论兵力南风是敌不过,但将军莫要忘了——流沙可是易守难攻的关隘——”年轻的安将军正欲说下去,却被父亲打断了话。
“流沙!越过此关,南风便唾手可得。我们……能冒险么?”
“父……张将军……”我突然在屏风后唤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唰”地望向我。
我留在军营中并不是以张将军女儿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他身边的一名侍童。一来本身身份特殊,再加上不想让军中太多人知晓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就在军中……不过相比较之下,我一身男装做小童状倒是自得其乐,也不用那么拘束。用莲花的话来说就是“回归你真正的本性”,性别的性……大概就是拐着弯儿地说我男性荷尔蒙占据主导地位……呸,我也是很文艺的好吧!
“出尘?你怎么在这?”父亲的声音有些躁动。
“嘿嘿……”我有些心虚地朝屏风里又挪了两步,想起自己刚才脑海里冒出的想法又抬起手指指他放置书简的地方,“太闷,想找几卷书看。”
“出来说吧,有什么事?”他看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改变了斥责我立刻回去主意。这孩子生性鬼点子多,何况童言无忌,他不在意那么多。
“是。”我从屏风后出来,向各位将军作一下揖,然后缓缓开口:“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只是……“眼神又犹豫了一下,看见父亲肯定的样子,又道:“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安将军漆黑的眼望着我,仿佛在试探我的深浅。王庭则不坏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这平日只会舞舞剑执执笔的毛头小子的话是否有听的价值。
父亲道:“但说无妨。”
我只微微一笑,轻启道:“瞒天过海。”
父亲听到这个词脸上突然露出笑意,计划大概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但还没有大概的轮廓,于是问道:“哦?怎么个瞒天过海法?”
“既然楚天军想尽办法只为挑唆我军迎战,那么为何我们不刻意迎合他们,遂了他们的意呢?”我笑着说完,看到安将军赞许的神色。
汪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蹙眉,冷哼一声:“若是贸然出战,你敢确保南风全身而退?”一面偷偷观察张平歌的反应,却见他眉头皱了一下,忙噤了声。
“从今而后,但凡楚天挑拨出战,我们不用理会。却可以在他们偃旗息鼓之后,率领所有沿江守备部队调防,每次调防命令一定要让楚天的斥候得知。甚至特令三军集中时,必须大列旗帜,遍支警帐,张扬声势,以迷惑楚天……”说到这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一旦楚天难辨虚实,以为我南风大军将至,必然尽发国中士卒兵马,准备迎敌面战。而我们则按兵不动。他们若发现是我军守备人马调防,并非出击,便会撤回集结的迎战部队。如此五次三番,我军调防频繁。切记,蛛丝马迹必要一点不露。一但楚天司空见惯,戒备松懈,我军便可真正迎战,必定如同天兵压顶,令楚兵猝不及防。”
话音刚落,他们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整个营帐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安静,而父亲的嘴角泛起一抹洗练的微笑。
我道:“汪将军,可明白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道:“计是好计,却不知得多久才能完成啊……”
而安将军的嘴唇激动得有些泛白,他突然抱拳半跪对父亲道:“张将军!安青愿自动请缨!”
父亲略微一点头,而我则扭头不去看安青激动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局促。
这就是后来《新楚》上记载过的流沙一役。
而那夜的流沙关上空,月光竟特别皎洁。我突然想起曾经有谁写过的一句话,你轻盈地转身,凋零了我的世界。心像被什么东西触到,愣愣看着远山蔼蔼,竟说不出一句话。
随后抬眼,莲花仿佛印堑着的尖锐,扎破了视野中所有的灰黑色,而后面束发的带子有些滑动。我忙伸手拉住他,见他瞪着不明所以的眼忙解释:“头发。”
他的手往后拂过,我见他抓不到重点地把头发弄得更乱,于是及时地制止住他的行为,一把把他朝我的方向拉过来。没有梳子只好用手捋在一起。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有些窘迫地低头。小家伙在我手里非常安静,偶尔拉到他的头发也不吭一声,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放肆脸上表达“疼”的欲望上演着默剧。
最后专注的手终于放下,我一拍他的头:“完成!转过来让姐姐看看!”
“什么姐姐……”他撇着嘴,把左手抬起来,摸着后脑勺。
正面看就是只米老鼠,要是拿这种形象这种气质去拍写真绝对是整个出版界的美谈!
“你看你看,夏天出品必属精品!”我笑嘻嘻地看着他难得脸红的模样,“就你这样要勾引小凤凰绝对不成问题!”
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凝滞,眼神竟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要勾引什么小凤凰。”停顿了良久才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道,“只要……你……”
我低头,假装没听见,又发觉面前的孩子没有了声音,抬头却看见他有些哀伤的脸,睫毛低低垂着,像漂浮着的云层,定定地看着我,让我尴尬得手足无措。
是慢板的旋律轻弹过心间。
心不禁微微抽痛。
月华如水,而远在南风流沙关隘的将士们,或准备行李,或怀乡哭泣,竟没有几人曾望望这月光。所有人都错过了最后的时光。
多少新愁成旧恨,多少往事成烟云,多少柔情诉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