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喜》元谋人

36、巧克力和大白兔

　　“这个鱼是新买的吗？”胡不忧趴在鱼缸边上，盯着那条灰扑扑的瘦长梭形体发问。在一群色泽艳丽身姿袅娜的神仙鱼中，这个土包子十分扎眼。

　　胡不喜含含糊糊应道：“是啊。”

　　“哥哥你被骗了啦，这肯定不是锦鲤，普通鲤鱼而已。”

　　胡不喜内心呐喊：“我最初的目的就是买来吃啊……”只是后来因为它的生命力太过顽强，我又一时伤春悲秋，就把它给轻轻放过了。反正神仙鱼和鲤鱼的饲养温度都可以调在27、8度，于是就这么送作堆一起养养算啦。

　　说到底，他这里就是粗放型养殖，名义上的七彩神仙鱼压根儿没一条长出高贵的花纹色彩，和肉用鲤鱼一起过日子也不算明珠暗投。

　　而且，他瞄了一眼鱼缸，随手指点给妹妹看，“他们还蛮友好的，呃……你说这鱼会不会生混血儿呀？如果出来七彩鲤鱼那就发了。”

　　胡不忧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去电视机柜下面把当年那本鱼图谱找出来对比，“那头跟土鲤鱼粘在一起的是雄的，如果鲤鱼是雌的还真的有希望呢！”

　　于是兄妹俩一起发了一会儿梦。

　　胡不喜看妹妹又熟练地开电脑打游戏，忍不住尽一个兄长的责任，规劝道：“别总玩，有空也看看书。”

　　胡不忧才不理他，“唉呀周末就是放松的嘛。刚刚晚饭吃太多了撑得不行，现在肯定看不进书啦，玩游戏助消化！”

　　“可是刚才在奶奶家，你说的是没吃东西饿得慌看不进书，所以边玩游戏边等开饭啊！”

　　“呃，这个理由不充分吗？”胡不忧紧盯画面开始操作。

　　胡不喜想教导她预习课程的重要性，话到嘴边，却渐渐被游戏画面吸引过去，“这是什么游戏？”看着像是DOTA，但有些地方不一样。

　　“HoN啦。”胡不忧紧张非常，惜字如金。

　　“Horn？”号角，胡不喜觉得这确实是一个英雄类游戏的名字。但不管叫什么，看着还是像DOTA。不过他的存在已经被此刻眼如铜铃神魂出窍的胡不忧彻底忽略。

　　只听一阵键盘啪啪啪，胡不忧神色终于渐渐从十万火急到眉头舒展，呼出一口气道：“小宁哥太厉害了！得救了得救了！”

　　胡不喜这个可怜的哥哥在旁边，只听明白了一句话，“你还在骚扰宁惠思，让他带你玩？！”

　　“啊？”胡不忧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不是很明白哥哥关注的重点，“小宁哥说他很快要出差了，最近想把这个游戏现有的60个英雄都走一边啊。”

　　“……你有男朋友了……”胡不喜气弱地提醒妹子，希望她能明白继续骚扰失恋的宁惠思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恶劣行径。

　　“他也跟着一起玩啊，不过技术没有小宁哥好，反应总是慢一拍。”提起这个，胡不忧还颇有怨言。

　　“……”胡不喜以眼杀人，无声地盯着妹妹。

　　“……你不会是还记着他跟我告白那回事儿吧？”胡不忧终于想起来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现在我们已经是哥们儿了。小喜你不要总是这么小心眼儿好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宁哥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么？”

　　她观察了一会儿胡不喜僵掉的脸，忽然间恍然大悟似的，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你跟他同病相怜？难道你上次跟大宁哥告白后来被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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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不忧祸从口出，差点周六当晚就被赶回宿舍，因此虽然认定老哥是被她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却也不敢多言，只好缩着脖子玩她的游戏。

　　星期天的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送胡不忧上了回校的公车，胡不喜打着伞，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已经是十月末了，一阵秋雨一阵凉。胡不喜掐指算来，寒渡跟千越只在上周中时回来过一次，象征性地吃了点芝麻酥。这俩家伙浓情蜜意，野在外面忘乎所以，基本就是野鸟——其实寒渡也确实是野乌鸦，只是差点被他驯养了而已。

　　胡不喜拍拍脸颊，倾斜了雨伞，在湿润的雨丝间舒了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能快乐地自由生活，还记得偶尔回家来看看他，算得上圆满结局的极致了吧。他斜眼往右后方五点钟方向瞄了瞄——剩下来的，只要解决寒渡爹妈的盯梢就可以了！

　　看似简单，尝试之后才发觉，这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这俩鸟也太执着了。上次观测到他蚁酸毒发昏倒在宁仲悦怀里还不满足，到底想看神马场景啊！？难道真的要真枪实弹的亲密接触才能满足监视需求吗？

　　胡不喜发现“尾巴”之后，游魂似地在马路上飘忽前进，心情抑郁至极。他忽然想起其实当初宁仲悦就已经用蜻蜓点水的一吻向对方证明过了。于是，这是说必须要法式热吻缠绵悱恻以飨观众么？

　　一阵手机铃声将他从关于未来的灰暗预测中拯救出来。是宁惠思，问他有没有空去游泳。胡不喜摸了摸才暴露在细雨中一会儿就湿漉漉的头发，惯例慢跑是不成的了，游泳还是可以的。年纪轻恢复得也快，上周才昏倒，这周末已然龙精虎猛。再加上吃了奶奶炖的大补汤（她屯的羊肉还没烧完），更是浑身鸡血，需要运动发泄。

　　回家取了泳裤到了宁惠思说的地址一瞧，还是一家恒温游泳池。胡不喜知道宁惠思自己冬泳都没问题，一问，果然：
　　“因为你最近身体虚弱，去普通的受凉怎么办。”

　　不用猜，肯定是宁仲悦宣传的。

　　两个人一口气往返游了一千米，胡不喜微微有点喘，宁惠思则丝毫不见疲态。
　　没有体力的人爬上岸歇了一会儿之后，怪力超群的人民警察这才扑腾够了，但似乎还是不想上岸，只是巴在泳池边，随着水波浮动，仰着头，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

　　胡不喜看他的神色，困扰又带点难言之隐的意味，顿时联想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妹妹。都拒绝人家的告白了还三不五时地去招惹伤心人，他作为管教不力的哥哥，这个时候似乎必须说点什么，来开导开导眼前为情所困的朋友。

　　“我大概就要调走了。”

　　听到宁惠思语调低沉的这句话，胡不喜直觉就想说恭喜恭喜，“你要调去刑警队了？”交往这么长时间，他也知道宁惠思的一大理想就是进刑警队。不过当时因为才做了治疗近视的激光手术，加上实习期间手脚太重，就被发配到这个小地方的派出所做片儿警了。

　　宁惠思下巴搁在泳池沿上，惆怅地摇摇头说：“不是，是去外地培训。之后可能也不会回这里工作了。我爸妈强烈反对，今天吵崩了，连哥哥都不怎么支持。”

　　胡不喜听他这么讲，有些奇怪：“选拔出去培训一般都是要升官的意思嘛，你哥他们可能只是舍不得你一个人离开这里吧？”

　　宁惠思勉强笑了笑，“……可能吧。”他偏转头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犹豫着“唔”了几声，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小声问道：“你听到的那些说话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呢？”

　　胡不喜怔了怔，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悄声道：“就是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听到了，描述症状的话，跟幻听似的。”
　　“呃，幻听？”
　　“是啊，而且声音还各有特色呢。”胡不喜皱眉道，“说真的，到现在我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听到的确实是他们说的话。如果被捉到精神病院去检查，我一定是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吧……”

　　宁惠思若有所思，慢慢点头，自言自语似的，“是这样啊。”

　　胡不喜觉得他的表现不同寻常，正准备再接再厉地盘问，忽然脑海中又传来了一阵“幻听”，“老伴儿你看，他怎么又找了一个呀？”

　　“老太婆，你没看错？”

　　“那天那个是花生巧克力色的，今天这个是大白兔奶糖色的，我老眼昏花，还没到那个地步哪。”

　　“这就怪了！”

　　“怪什么！我早听说了，这同性相好啊，就是这么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没个定数。你看，连大善人也不能免俗，呜呜呜，我苦命的渡儿呀，你是撞了什么邪非得执迷不悟呀，你将来叫人始乱终弃，当妈的心都要碎了……呜呜呜……”

　　“唉，你说渡儿他们，也，也会这样？这倒甚合老夫之意，只是你看他们俩整日形影不离，为非作歹，他们将来真有分手的一天？”

　　“老头子你懂什么？红玫瑰和白玫瑰，人类早就总结过了。”

　　“那天那个可不是红的。”

　　“唉，老头子你就是太死板，才叫小的们耍得团团转。不是红玫瑰，巧克力玫瑰也是有的。善人他就是左拥巧克力玫瑰，右抱大白兔玫瑰。”

　　胡不喜青着脸，仰头环视四周，终于在高处一扇半开的透气窗根发现了乌鸦夫妇偷窥的隐蔽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