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纪事》月光微凉

9、呆板班导和华丽“家长”的首遇

　　好严肃的老师啊！小三垮着小脸，低着头，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三的新班主任，教英语的源长清老师，四十岁左右，齐耳的栗色卷发，同样颜色的丹凤眼，175公分的身高，胖瘦适宜，本该是个风糜万千少女少妇的万人迷帅哥，却偏偏天生缺了那么一点面部神经，因此年届40的超大龄青年，还是钻石王老五一名。当然，要指望他和蔼可亲一点，那几乎是个奢望，尤其是在面对他从事英语教育事业十五载首次看到如此惨不忍睹的入学试卷时。

　　栗色的凤眸从纸页上的大好江山一片红移到了垂首立正的学生身上。小三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感知到那股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的心里更加的紧张。从小就是万年吊尾车的后进生，因此惧怕老师几乎已成为一种习惯，更何况面前这位从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少有类型还是她长那么大头一回遇到。呜呜呜……好可怕。

　　无语的看着小女生越垂越低的脑袋，只看得见墨色的头发了。源老师也很挫败，他有那么可怕吗？他很想表现得亲切一些，以安慰这位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胆小女生，无奈他的面部神经失调症打从娘胎出来起便伴随着他了，岂能是一朝一夕就改变的？水无月三，立海大附属中学转来的插班生，全科……差。无特长。——源老师只好将视线调回她的资料上，以减轻带给女生的压力。所有的成绩都勉强掠过及格线，可为什么偏偏只有英语连40分都勉强不了？身为教育者的责任感被彻底的激发出来，不能放弃任何一位后进生，这是敬业爱岗关怀学生的源长清老师此刻的伟大抱负。孰不知他的热情万丈反映于外部的变化只是将他的面无表情衬得更加的面无表情。

　　明白自己的表情不管如何努力，也只能起到雪上加霜的效果。于是，关爱学生的好老师明智的将所有的关心鼓励都化作一个全世界的好师长通用的温柔动作——轻轻摸了摸小三的头。

　　好温柔的手。小三惊讶的抬头，却看到头顶上方一张呆板严肃的脸，情不自禁又是一哆嗦，迅速低头看脚尖。小三不由想起八点档连续剧里的一句台词——有一种温暖，是只需要也只能用体会的。当时的小灰嗤之以鼻的将头埋入巨大的银灰色翅膀下，表示极度的鄙视。可是小灰啊，这话真的很有道理耶。小三开始走神。

　　感觉到小三的明显不在状态，源老师觉得很沮丧。大手轻轻举起，只待落上女生的肩上以唤回她九天之外的游魂时，却听到一声极其嚣张的警告。

　　“你，把手给本大爷收回去！”寻声望去，奔入眼帘的是一位俊朗少年。一头张扬的灰紫色头发，漂亮的脸上满是愠色，一身西式校服——白色衬衫，咖啡色的领带和长裤，奶白色的西装外套没有扣上扣子，更显出几分洒脱不羁的率性。散发于外的高贵傲气强烈却又处处融合着浑然天成的优雅风度，只消一眼便知定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学校学生。

　　正想询问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便听到身边娇小可人的水无月同学宛如见到天神降临般惊喜的娇脆的呼唤——“景吾爸爸！”

　　可怜的老师如遭雷霹似的呆呆的杵在原地，瞪着自己的学生张开手臂迎着那位虽被称作“爸爸”却明显只有十五、六岁的同学飞奔而去。

　　该死的！迹部迅速一个急刹，转身就走。好！很好！这个笨蛋终于不用他提醒就叫他的名字了。但紧随名字之后出现的两个字又是怎么回事？亏自己那么担心她，结果她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耐心。昨晚打电话问她入学考试的成绩，见她吱吱唔唔的，便料想考得不怎么样，怕她今天办理入学手续不顺利，一大早就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却扑了个空。于是又一路追到学校。结果呢？才见到她就是迎面一个打击。他到底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相较于迹部的忿忿然，小三的心思就简单的多了。让她去揣磨迹部的想法，这难度不亚于让源长清笑，因此，在她见到迹部突然回头就走时，剩下的便只有慌乱和恐惧了。在这个世界上，水无月家没有她存在的理由，又没有其他亲人和朋友能够依靠，对她好的、能够信任的，也只有迹部景吾了。虽然他常常摆脸色给她看，嫌她丑，嫌她笨，但总是用行动默默的包容着她的一切。从捡到她的那天起，便一直悉心照顾着她，甚至每天帮她补习功课。他为她做的，不少于她的父亲，而陪伴她的时间却更多。

　　“景吾爸爸！不要走！”慌不迭的奔跑着，小三的声音里已能听出一丝哭腔。如果他也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恐惧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脚步一顿，迹部被她的呼喊闹得心头一紧，行动已快于思维的停下、转身了，恰好面对飞扑过来的小三。眨眼间，衣服已被那双白皙的小手死死撮住了。仰起的小脸一片灰白，毫无血色，微张的粉唇重重的喘息着，一双墨色的大眼噙满了泪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迹部突然想起在京都的小巷里见到的她，一样的无助，一样的迷惘，一样的害怕被遗弃的不安全感和恐惧感。心里忽然涌起阵阵酸楚。用手掌包住她的指节已泛白的小手，感觉到她汗湿的皮肤黏黏的，却沁心的冰凉，收紧手指，握紧。“好了，我在这儿。”

　　“不要丢下我……呜呜……别走，别丢下我……”抽噎着小声的哀求，“我再也不叫‘爸爸’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一滴两滴，泪水滑落，跌碎在迹部的手背上。透着迷漓的水雾，是满满的期待和等待的不安。

　　“好了，好了，别哭了。”一只大手捉住两只不安的揪着衣服的小手，另一只手拍拍的头她的头，“你爱怎样叫就怎样叫吧，本大爷不会离开你的。”

　　“呜呜呜……你真好！”将头埋入迹部的怀里，小三索性大哭起来。

　　“喂、喂，怎么还哭？”我的校服啊！你这丫头不用你的袖子改用本大爷的衣服当抹布了是不是？很想仰天长啸的迹部瞪眼。

　　“请问，”早已跟过来却被晾在一边当隐形人许久的源长清插言，“你是水无月同学的？”

　　“你又是谁？”一把将小三搂到身侧，顺手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白色方帕塞进她的手中，丢过去一个“自己擦”的眼神，这才好整以暇的面对源长清。

　　“我是水无月同学的班主任，源长清。”整了整原本就很正的领带，没什么表情的回答。

　　“迹部景吾。”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定位他和小三之间的关系的迹部决定暂时跳过这个问题，伸出右手，礼貌的道，“很高兴认识你，源老师。”

　　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伸出手回握。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年纪，但他所表现出来的雍容高贵的气度、从容得体的礼仪以及无形中散发出的不容轻视的上位者的强势与风范，都让他这个比他大上两轮的人刮目相看。目光中透着欣赏，源长清回应道：“我也很高兴。”

　　“水无月同学，就拜托您了。”犹如真正的家长一般的托咐。迹部用的是成人之间的礼仪，而不是师生之间的。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量，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明确了自己保护人的身份。虽说经过刚才的观察，他多少有些了然源长清的态度可能另有隐情，但之前他从小三身上感觉到的强烈的害怕情绪还是让他相当的不快。

　　“啊，应该的。不过，迹部同学没关系吗？”

　　“嗯？”

　　“快要到上课时间了。迹部同学不用去上学吗？”

　　迹部这才发现，经过这么一耽搁，都快八点了。虽然冰帝是他曾祖父投资创办的，他父亲又是现任的董事长，从老师到校长还没有哪个敢管到他头上，但守时尊师可是迹部良好教养的一部分，于是也不再拖延。转头对小三说：“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小三摇摇头，说：“没关系的。”可小手却一直捉着迹部的袖子不肯松开。

　　“那好好加油。”迹部揉了揉小三的头，变戏法似的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粉色超薄型翻盖手机，塞进她的外衣口袋，叮嘱道：“有事打电话。”

　　“可是……”她不能要他的东西，却抵挡不住迹部的霸道。

　　“没有可是！”决然的打断了小三即将出口的拒绝，迹部替她理了理头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要乖一点，知道吗？”

　　“哦……”小三点点头，她似乎越来越没有办法拒绝景吾的温柔了。

　　看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师后面前往教室还不时回头张望的小三，迹部没来由的想叹气，自己还真的越来越有去竞争爱女有嘉的模范老爹的潜质了。随手撩了一下稍长的额发，半眯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真是不华丽呐。不过，感觉还不坏。

　　金色阳光的跃动中，微笑着转身的是少年的潇洒与温情，落在少女幽深的回眸中，涟漪轻摇，温暖了的不只是小小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