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君王之后》雀猫

21、吃螃蟹

　　水莲凉台上垂着淡碧色纱帘，萦绕着淡淡的烟气，这是宫婢特意燃了松香以驱蚊的。
　　韩霜宁坐在红木矮几后面，双手交叠着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依旧戴着帽纱，四周无人照顾，跟随她一同入宫的几位宫婢正候在外面百步之远，听不清凉台上的说话声音。

　　帘帐垂地，合拢出一片寂静，唯池中偶有蛙鸣声。

　　楚湘渊在众人簇拥下呼啦啦地过来，止步在水廊尽头，远远望去，只见浅碧纱帘下静跪着一名长发垂腰少女，她这次穿的是滕国女子服饰，最能勾勒出女子身姿曲线，纤秾合度。纱帽遮住了发饰，仅能看到那垂在后腰的浓密长发，像上好的玄色绸缎，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上面，泛出淡淡的光泽。
　　楚湘渊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令宫人先将茶水吃食端上摆好，等布置妥当，人都撤下之后方才迈步过去。

　　水莲凉台三面环水，唯有一条木廊连岸，此时宫人们都已退至百步之远，水中也无异样，是谈话的好地方。

　　韩霜宁看这个架势，稍稍挺直了脊背，心想：他终于要不演戏了吗？

　　楚湘渊迈步走来，坐在上方的位置，神情依旧高深莫测。
　　韩霜宁见他依旧这副端着的死样子，心中已滑过两种可能：要么他是真忘了自己这号人，要么他是始乱终弃打死不肯承认之前那段过往，跟自己形同陌路了。
　　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想先打他一顿啊！
　　“滕王终于大发慈悲，肯见我了。”韩霜宁端坐着，冷冷淡淡地说道。
　　楚湘渊顿了一下，因为她这样的态度，跟之前拼命要黏上自己的样子有天壤之别，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或许是她旁边没有了那几个卫国人。

　　其实黛容说她是虞长公主，楚湘渊已经信了几分。因为黛容不至于跟自己撒谎。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还是先亲自见她一面。
　　“现在四下无人，公主可以摘下纱帽了。”楚湘渊微微倾身，想看清楚她的脸。
　　韩霜宁依言摘下纱帽，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一双乌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你打算跟我说什么？”
　　“你可以坐过来一点，不用拘谨。”楚湘渊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韩霜宁认真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起身，挪步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矮几上摆满了食物，中央赫然是一只最近上贡的大海蟹，清蒸竹笼中，旁边搁着一碟姜醋。

　　那年凤凰树下，声音还有些稚嫩的小少年跟自己说道：“小霜，等你到滕国，我请你吃大螃蟹，爪子可大了。”
　　后来韩霜宁知道了，螃蟹根本没有爪子，人家那叫钳子。

　　她将视线从螃蟹上移开，凝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情绪再也无法掩藏，就这样水眸湿润地凝睇着他。

　　楚湘渊忽然被她这样含情脉脉地盯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尖又抖了抖，极细密的隐痛渐渐从四肢百骸传来。他抬手摸了摸鼻尖，然后神情恢复冷漠，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韩霜宁开口说道：“原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我以为你全都忘了呢，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楚湘渊心中大感惊疑，难道自己真的认识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她在诓自己，想套话？
　　“我们很熟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只是这句话落在韩霜宁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深呼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火气。
　　既然他觉得以往那些还不能称得上彼此间是熟人的话，那他这些行为也很好理解了。韩霜宁重新恢复冷淡的神情，冷冷地说道：“不熟。”
　　楚湘渊颔首，“确实应该没有到熟人的地步。”

　　韩霜宁：……

　　气氛有些冷凝，从水面拂过吹来的清风摇曳着纱帘，带来一阵凉意，让韩霜宁稍稍觉得好受了一点，她微微挺直脊背，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既然不熟，也不叙旧，那滕王独自召我入宫做什么？你不是拒婚了吗？还是看到我长这样，后悔了？”
　　楚湘渊眸色冷淡地看着她：“你长什么样？”
　　眼瞎吗？！韩霜宁气结，是谁以前天天夸她漂亮的！
　　她生气的时候，会忍不住鼓起腮帮子，虽然长得纤瘦，但脸庞还是有些婴儿肥的，此刻微微鼓起，水灵灵的，精致的五官更显玲珑可爱，楚湘渊移开视线，心想生气也不忘记这么好看，这不是明摆着勾引人么！

　　抱着“孤不能上当” 的心态，楚湘渊继续冷脸相待，“孤独自召你入宫，是因为知道你并非卫国公主，既然如此，何必再为他们做事。”
　　韩霜宁说道：“我还以为滕王是专门请我入宫吃螃蟹的。”
　　楚湘渊的心思压根不在食物上，甚至都不知道桌上摆着螃蟹，他忽然有些明白，她刚才突然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好像就是看到桌上有螃蟹之后才看向自己的，他心里啧了一下，敢情那含情脉脉是给螃蟹的，不是给自己的。
　　如果她真是虞长公主，少不得要把她拉到自己这边一起对付卫国人，于是楚湘渊稍稍缓了缓神色，“你想吃螃蟹，可以早说。吃完再谈事也来得及。”
　　韩霜宁不动筷子，“我跟滕王还有什么事可谈？”

　　楚湘渊将那盏姜醋挪到她跟前，“先吃。”

　　韩霜宁说道：“你给我剥。”

　　楚湘渊的手一顿，然后坐正身体，盯着她，“虽然你是公主，也有公主架子，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指使堂堂一个君王伺候你。”

　　韩霜宁语气放软，“这是我第一次吃螃蟹，您知道卫国乃内陆之地，食谱上没有这道菜，而且这爪子看得挺渗人的。”
　　楚湘渊一顿，解释了一句，“那不是爪子，是蟹钳子，而且都死了，又不蜇人。要是真怕，那就不要吃了。”
　　他很少有这样耐心的时候，说完后就觉得奇了怪哉，为何如此熟稔地就好言哄起了她。
　　韩霜宁语气惆怅地说道：“美食当前，却不能享用，滕王一定要如此狠心吗？”

　　楚湘渊心想我们又不熟，我凭什么给你纡尊降贵地剥螃蟹？他看着竹蒸笼里的大红螃蟹，不禁也食指大动起来，说起来也是有一年没吃蟹肉了。他于是不管旁边的美人了，自己先吃了起来，熟练地用器具剥开蟹肉，再用精心调制的醋料蘸肉，酱汁使得白蟹肉渐染颜色，渗透入味，鲜美而不腥。

　　韩霜宁看着他熟练的手法，知道他之前没少吃，果然也是爱吃螃蟹的，怪不得一直说要带自己去吃螃蟹，不过是自己钟爱罢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乌黑的眼眸里看不清多少情绪，就这样看着他吃了半只螃蟹。

　　楚湘渊原本吃得津津有味，后来注意到了旁边美人的注视。
　　毫不掩饰地注视，不过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蟹肉，可以说毫不顾忌形象。
　　当一个人露出对食物的渴望，那是掩藏不了的。楚湘渊一边咽下嘴里的蟹肉，一边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这样看着自己，竟然有些可怜巴巴的感觉。
　　他看了看剩下的蟹肉，又看了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公主，有些吃不下去了，“你怎么不吃？”
　　韩霜宁盯着他：“我想吃蟹肉。”

　　片刻后，韩霜宁面前的小碟子里装满了蟹肉，都是楚湘渊剥的。

　　韩霜宁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心情不错，而旁边的楚湘渊很憋闷，为什么要这么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