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我朝》相*

30、一朝风雨满廷林（十二）

　　“什么？”秦钺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秦闵的肩膀，追问，“怎么回事？”
　　秦闵显然还处于混乱之中，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是他不好，是他自己不告诉我的……我只是想让他知道皇兄在水中有多痛苦，让他也尝尝那种感觉，这样他就会告诉我还有谁动手了的……不，不对，我杀人了，我不想杀他的……皇兄，皇兄，呜……”
　　秦闵抓起自己的衣服胡乱擦起手来，力道用得很大，手背、掌心被他擦过的地方都红红的一片。
　　“够了！”秦钺看得心惊，伸手去抢，秦闵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着料子不放手。
　　秦闵一把挥开秦钺的手，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将整只手擦得几乎破皮，皮肤下都透出星星点点的红紫色血点来。
　　“小六，小六，你别这样……”秦钺奋力一夺，将秦闵手中的衣服抢了去，连着其他的布料扔在一边，防备他再次虐待自己的手掌。
　　和预想的不同，秦闵没有什么别的疯狂的举动，只是盯着自己那红通通的手道：“看，这是他的血，洗不去了，擦不掉了……”
　　看着秦闵眼神涣散，几乎快要崩溃的样子，秦钺在他脖子后一击，直接将人打晕了过去。
　　秦钺将秦闵抱住，在床上轻轻的放下，再次确定了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才起身往屋外走去。
　　顺着秦闵来的方向，秦钺一路走去，秦闵来的时候袖口衣摆是吸饱了水的，路上不时有两三滴深色的水渍可以用来指明方向。秦钺停在了离秦闵院子不远处的刑房门口，房门是略略带上的，窗户什么都用纸糊上了，里面略有些暗，从门口那缝隙里压根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秦钺深吸了口气，推开门往里面走了进去。基本上大户人家家里都有这么个地方，用来惩戒家奴什么的，每个皇子府建成的时候更是用青石特别加固了刑房。平时抓到个刺客之类的，就能派上用场了。秦钺往四周看了一眼，里面的各种刑具摆设位置跟自己府里都差不多，只是他自己那里刑具更多了些别出心裁的，而且多多少少都使用过了，不像这里，几乎都没动用过。
　　走到里间，屋里的几盏铜油灯还点着，将室内的景象映照了个大半。
　　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秦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倒不是说里面有什么血腥恶心的场面，他战场上待了那么久，什么没见过？里面可以说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腥场景，只是中央摆着一个大缸，里面半缸的泥沙混着水，呈现着半浑浊的状态，缸边地上满是泼出来的泥沙、水迹，而缸沿上趴着一个人，头朝下整个泡在水里，显然早已断气。
　　秦钺上前，抓住那人的后领，将人提了起来，仰面扔到了地上。
　　不得不说那人的死相有点惨，双目圆瞪，嘴巴张大，头上七窍里面都塞满了泥沙，混着泥水慢慢的淌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秦钺心中“突”的一下，顿时明了这人如此下场的原因了。数月前，同样有人是这样被带来，全身被鱼吃、被水浸、被冲刷得破碎不堪，然而七窍中同样是泥沙填满。
　　一下子的震惊过后，秦钺低下身子，在他身上翻查起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来。他身上的衣服显然是被换过的，因为体型不一样，显得有些松散。搜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秦钺刚准备放弃，直接处理掉再说，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人是谁来——今天还在朝上说他失踪了的窑广知府。一年前，自己曾奉命暗查几个南方粮产地，见过这窑广知府一面，对他那脸上一点大黑痣记忆深刻。
　　“小六，你糊涂啊！”秦钺一跺脚，带上门出去，拍了两下手，便有一身穿皇子府杂役服的人上前来。
　　“将里面的尸体处理掉，记住，我要别人连他的一点灰都找不出来……”秦钺脸上没有一贯的爽朗直率，脸色阴郁。
　　“是。”那杂役躬身，等到抬起头来，眼中光芒内敛，不见了原先的卑微。

　　秦钺匆匆交代之后，便往回赶，放心不下秦闵。
　　回到房中，秦闵还没醒，皱着眉头，脸上满是脆弱，秦钺伸手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哀愁，几次下来，还是收回了手。
　　“小六，你让我拿你怎么办！”秦钺苦笑，他的变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的，可自己又无可奈何。几个兄弟，谁没有一点的心机算计，也就是这个六弟从小都是呆呆傻傻冲谁都毫无保留，后来小六也大了，看多了兄弟阖墙，不再那么毫无心机了，却也没怎么变过，直把人往好里想……可哪知，到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迫着长大、算计。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小六报仇心切，一个不小心，却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这边秦钺想得正出神，秦闵却是一声低吟，醒了过来。看到秦钺，他还没有回忆起来，知道看到自己红痕未退的手，这才脸一白。
　　秦钺心疼的去搂他的肩：“别想那么多了。”
　　“我没事，”秦闵却是一笑，分明是勉强，“我只是因为查到害皇兄那些人的线索，太过心急、迫切，想到皇兄那时候是多么的痛苦，所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现在不会了。”
　　秦钺也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会那么激动残杀犯人，还是说不会那样伤害自己了，但现在也只能顺着秦闵的话走：“你查到什么了？”
　　秦闵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其实，我本该早就想到是他们的，”秦闵像是没有听见秦钺的问话，微低着头径自说着，“也是呢，皇兄身上带着的，可不就是撼动他们根基之物，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秦钺不明所以，皆因对秦闵在临渠一事全然不知，而参与进去的诸人俱为秦琛心腹，自然不可能泄密与他。
　　那边，秦闵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就沿着脸颊下来了：“都是我，我还以为自己行为严谨，没有被他们发现。没想到他们早就设下了套，等着我，却不料东西都到了皇兄手上，结果，皇兄是作了我的替死鬼……”
　　“小六，你……”秦钺急了，也不是没有看过他流泪，但这种似是不能自已的哭法，却是叫他慌了神。
　　“窑广知府，两江总督、卢鼎……秦、漓！”每说一个名字，秦闵眼中的恨意便加深一分。
　　“小……六？”秦钺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原本很熟悉，如今却越发的陌生的人，迟疑的叫出口。
　　“四皇兄，你会帮我的，是不是？”秦闵抬起头来，盯着秦钺，眼中的迫切和哀求叫秦钺再也硬不下心来。
　　“我……”
　　刚说了一句便被秦闵打断，他伸手抓着秦钺的袖子，将头抵在他胸口：“我真的只有你了……”
　　“我会帮你。”秦钺说完这么一句，将他护在怀里，再次苦笑，明知道自己只是秦闵随手抓的救命稻草，却终究还是……拒绝不了。

作者有话说

　　远目，指头刚好，大姨妈驾到，于是，又效率低下了~~~
再于是，这个星期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