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一朝风雨满廷林(十一) ...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敲着梆子,提着灯笼走在大街上,近年关天气便越发的冷了,这手露在外面时间久了便有些僵,几乎抓不牢手上的木槌。
冷风灌过脖子,吹得人将脖子一缩,打了个哆嗦,更夫往手上哈了哈气,继续往前走,这“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也渐渐的远去了。
城东东大街成府围墙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随即悄无声息的融入墙下的阴影中,未几,后院一间房中的烛火却是亮了起来。
“这个是……”成裕捏着手中的密信,手竟有点微微的发抖,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转头问向侯在一旁的黑衣人:“玄二,这是你主子的意思吗?”
那人微微的躬了躬身,却看不出丝毫的卑躬屈膝,道:“这是六殿下的意思。”
“他这是要把皇朝整个翻了天吗?”成裕将手上的信往桌上狠狠的一拍,整个人转过身跌进了椅子里。成裕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到自己的手还压在那张纸上,顿时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飞快的收回了手。
好一会儿,他的脸色这才平缓了下来,再次向那玄二确认:“六皇子可是确定要下手了,要知道,这可是他……”
“殿下的意思不是我等做下人的可以猜测的,只需要领命就是。”玄二倒是一派的悠游自在,反倒是成裕起了疑虑。
“为何六殿下会派你前来?”成裕跟随秦琛多年,自然知道他手下有几人分负不同职务,神秘至极,却也是到了最近见到玄二这人。这玄二执掌着暗线,乃是秦琛的耳目,如今秦琛不在了,这些人自然归了秦闵,只是不解为何这次由他来送这个密信。
“因为有人要我来请大人帮忙办一件事!”玄二解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坐到成裕左手边。
成裕听到这句话,顿时提高了警觉,将茶几上的密信飞快的收入怀中,问道:“谁让你来的?如果是危害到六皇子的事情,请恕我无能为力!”
玄二一笑:“如果我想用那密信来要挟大人您和六殿下,刚刚就不会将东西给你。而且,我本就是六皇子一派的人,如何会威胁到他呢?”
“那么……到底是谁让你来的?”成裕心惊,想不透到底会是何人躲在幕后看着这出戏。
“那人大人您应该非常熟悉,他说了,只要看到这个大人就知道是谁了。”玄二从自己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成裕看到那东西,一下子睁大了眼,一把抓去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了是真的之后,不由得恍了神:“不可能,这不可能呀,明明那尸体……”
说到这里成裕猛然回神,盯着玄二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果真的是那人,为何不回来?难道他不知道六殿下受到的打击有多大吗?”
“还是那句话,主子的事情不是我等该猜测的,主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下属的,遵从就是了。他说了,六皇子所下命令,”玄二笑盈盈的回了一句,然后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着成裕,也是一字一句的说,“一、切、照、办!”
成裕被那刺入肌肤冻结血液的目光盯得全身僵硬,愕然的僵在那里,好一会儿回过神,才发现玄二早已走了。成裕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刺激到,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阵寒意袭上,他紧了紧刚刚被突然惊醒而匆忙披上的棉袍,从中衣中取出那封密信,引了火在火盆里面烧尽了,这才熄了灯摸回床上,却是再也没睡着。
刚刚玄二给他的那东西,乃是一方私印,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人习字作画后盖的一方印章而已。可问题就是这是大皇子秦琛亲手篆刻,而且那次南下临渠正带在他身上,后来随着遇刺一事不知所踪。如今这印章突然出现,岂不是说他压根没事?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出来澄清,反倒认了自己身亡,若是因为早已通报过全国举国大丧,那也绝非问题,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最为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告知六皇子秦闵自己安然一事,却又是为何?
这事无不透出古怪,成裕左思右想,突然想到这该不会是有人故弄玄虚,玄二的主子压根是谋害秦琛的那位,只是当初拿了他身上的私印来哄骗自己?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成裕咬了咬牙,不知如何是好,又想到自己也是才见这个玄二,保不准那正牌的早就被杀了,被他给顶替了,就等着自己和秦闵自己露出把柄好一网打尽。如今敌暗我明,而且那人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当即决定走一步是一步,只是,得提醒秦闵不可尽信此人,而且另外都得安排一下了……
官复原职的刑部尚书卢鼎上书庆麟帝,直言窑广知府巡查回城途中失踪,疑似已被胆大妄为之徒谋害,奏请圣上下旨彻查,众人纷纷出列力挺。
许是想到了太子也是同样遭遇,庆麟帝龙颜大怒,着卢鼎全权负责此事,大理寺卿从旁协助。
秦钺看着这一团热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列队中空出来的一块地方直出神。
这几天秦闵告假,未曾上朝,来访的官员无论是何人都被挡在了府门外,连秦钺都不例外,只说六殿下身体不适不愿见客,这可急坏了秦钺。偏生何管家极为固执,秦闵说了不见客,就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连皇后派来的太监都婉言请了出去。
好不容易等到下朝,秦钺骑了马就直奔六皇子府,依旧被拦在了外面。
秦钺心有不甘,好说歹说的磨了很久,何管家这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奴才奉了六殿下命令看守府门,自不会擅自离守。”
嗯?
秦钺先是咬牙,而后听出话语里面似乎有点别的什么意思——不会擅自离开府门,那不就是说自己从其它门进去他就不管了吗?
秦钺心中一喜,看何管家那张看似严谨不近人情的脸都顺眼了几分,一绕绕到了偏门,就拍打起门上的铁环来。
这一拍,门“吱”一下给他拍开了,压根就没拴上。想来何管家也是担心自己家主子,故意留了一手,想让秦钺来管管。
秦钺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人这才一闪身进了偏门,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门,刚蹑手蹑脚的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对劲,回头想想:不对呀,自己怎么跟做贼似的?不就是偷偷摸了进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就是担心小六,想看看他怎么样了么!
想到这里,秦钺抬头挺胸,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迈着大门轻车熟路的往秦闵的房间走去。
转了一圈,里面却是没人,这倒是怪了……
秦闵一向不喜人多伺候,秦钺绕着院子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连常年伺候他的太监常安都不在,自然打探不到人在哪里了。
刚想去前面找找,就见有一人从院门口摇摇晃晃的走进来。秦钺眼尖,看清楚是秦闵,正想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先不说他面白如纸,头发却有些散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双袖尽湿,胸前更是被泼上了大块的水渍,中间竟还有些泥沙混着。
这都几月了,还把自己弄得一团湿……
秦钺几步上前,一把拉过他就往屋里推:“你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怕自己生不了病吗?”
秦闵任由他扒了自己外袍,和中衣,换上干净的衣服,恍恍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钺给他换好了衣服,还是觉得不放心,往外刚喊了一句“来人啊”,想唤人烧姜茶给他暖身,秦闵却像是突然被人从噩梦中唤醒一样,伸手死死的抓住秦钺的袖子,连续着叫唤:“四皇兄,四皇兄,四皇兄……”
“怎么了?我在这里,别怕!”秦钺搞不懂秦闵到底是被什么魇着了,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有什么事说出来,四皇兄帮你。”
“我……”秦闵茫茫然抬头,看着秦钺,眼神却很是飘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人,“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