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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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胖朱吐得不省人事，最后算是沈敬生扛着，才将他带回得月楼后院的偏房中。江一然看着气喘吁吁的沈敬生，忍不住替他感到不容易。心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钱少爷晕船 ，虽然江一然很明确地告诉她完全不必这样想，她还是决定留在房中照顾胖朱。直到傍晚，精疲力尽的钱少爷就这样躺在床上幸福地睡去了，心怡才稍有些宽慰地向易公子告别。
心怡走后，江一然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发呆，秋风飒飒，却也不能将他从深沉的思绪中唤醒。
“然儿。”
突然，一道温柔的嗓音轻轻地从不远处传来，江一然一惊，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名青年男子正蹲坐在屋檐之上，手中摇曳着通体漆黑的折扇，长至腰间的墨色发丝只是随意地绾在身后，同样如发色般漆黑的云袖长袍却是江一然从未见过的华美，不论是本身的材质还是独特绣纹的点缀都预示着此人的身份不凡，他不自觉地看呆了。
这时只见那人轻收折扇，起身，轻点足尖，缓缓落在自己眼前。江一然这才看清他的容貌，高挑俊秀，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与浓淡正好的一字眉本是十足的男子气概，却不知为何在他的左右下眼角处各有一道斜挑入鬓的红纹，使得整个人显得妖气妩媚了许多。
江一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十分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会因为来者的靠近而感到隐隐的恐惧，连身体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洛千珏指尖轻轻挑起江一然的颚尖，他一时间竟来不及作反应。
“啧，然儿，怎么见到我也不打声招呼。”洛千珏唇间带笑，似乎心情十分舒畅，“哦，对，我忘记了，这嗓子已经毁了。”
“听不见然儿动听的声音，真是好生难受。”叹了口气，洛千珏收回手，围着江一然缓缓走动起来，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江一然此时只觉得周身上下都要被这人的视线给洞穿了，皱起眉，却苦于无法出声又未带纸笔在身上，只得静静地任其自顾自地说下去。
“咦，然儿你为何反应如此冷淡？”终于绕回江一然面前，洛千珏突然将脸凑近江一然，表情有些难过地问，可下一秒，他又突然显得十分欣喜，“以前你见到我的时候，不总是一副又怕又恨的模样吗？哈哈。”
【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江一然的大脑本能地开始分析，猜测此人的身份和目的，本还想等他多说几句，可谁知对方突然又沉默了。
突然洛千珏仰起头，像是在望天，看不见他的表情，江一然只好疑惑地盯着他，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了。
“哈！”令人诡异的安静让江一然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可突然这时黑衣青年猛地回头，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兴奋地看着他，“原来如此！”
“有趣，甚是有趣。”洛千珏玩味地打量着江一然，自言自语道，“苍龙连珠，形影交替。”
瞧见坐在轮椅里的少年迷茫的神色，洛千珏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至极，像看着心爱之人似的望着他，轻轻地解释道：
“意思就是，你既是你，又不是你。”下一秒嘴角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翊然，你为何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江一然已经彻底懵了，此时肚子里已经有比一篇论文还长的问题想要弄明白，他下意识地张口，又猛然记起自己根本无法言语，有些懊恼地轻咬牙，这一连串的微小动作却被洛千珏尽收眼底。
“然儿，我帮你瞒着离渊好不好？”
江一然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对方像是发现新奇玩意的孩童般愉悦。
“看我对你多好，不然离渊要知道你在这，一定......”
见江一然不解，他又继续说下去，可谁知话还未说完，一枚石子突然向自己飞来！侧身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洛千珏有些不悦。
只见这时刚进院门的沈敬生顺手操起靠在墙边的竹棍，直冲着陌生的黑衣男子袭去。
洛千珏只是巧妙地扭动身姿便轻易地化解了沈敬生的攻势，还颇有些戏弄般地引他进攻。几个回合下来，沈敬生渐渐有些气喘。洛千珏似乎去了玩性，敛去笑容，突然他瞬间闪身至沈敬生身后，右手持扇在他后背轻轻一敲，如此轻盈的动作，却只见沈敬生像是被大石砸中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一然惊骇不已。至今为止他接触到的几乎都是市井平民百姓，他原以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像小说中描写的各种玄妙的功夫，最多也就是体能比较好的武夫罢了，可当他看到黑衣男子这压制性的强大时，终于明白从刚才开始就感到的莫名压迫感从何而来。
【这简直就是满级大号新手村虐菜！】
沈敬生此时像是被空气形成的巨石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啧，哪来的毛头小子，真是没礼貌。”
拍拍肩头的灰尘，洛千珏鄙睨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下一秒他又换回那副笑脸望向江一然。
“然儿，既然你朋友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可走了，可别太过想念我哟！”洛千珏笑着就要转身离开，但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回过头一脸严肃地对江一然说，“离渊就要回京了，早些走吧。”
一抹黑影纵身越过墙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只留下院中二人面面相觑。
黑衣人走后，失去了钳制的沈敬生立马从地上弹起，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更像是附了一层霜。江一然知道他心中不好受，毕竟落败的滋味并不好，更何况是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实力压制。他曾玩过不少武侠网游，在PVP模式下被功力比自己高或者操作比自己好的玩家击败时心中多半是愤慨的。
沈敬生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身从房间中取出纸笔，他知道江一然应该有话想对自己说。
“我不认识他。”
“嗯，但他好像和你很熟。”
“也许是吧......”
江一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他对沈敬生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而他确实也对自己这副身体的过去一无所知。可沈敬生并不知道这些，只是从黑衣男子的话语中判断，他与易然应是旧识，可他相信易然，就像对方多次不计回报的出手相助，沈敬生知道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
“对不起。”
“何故？”
“我......没能保护好你。”
见沈敬生有些沮丧，江一然也为之动容。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谁保护，最初也不过是想以沈敬生为突破口来了解“穿越”之事，顺便也利用下他的体力来弥补自己身体的缺陷。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沈敬生也有了新的看法，这人沉默寡言，看似呆头呆脑，却一点也不傻，不但不傻，还很聪明，他好几次发现沈敬生有着明锐的洞察力，脑子也转的很快，只是他不说，所以一般人很难看得出；但更重要的是，江一然很奇怪，分明两人相识不久，却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不仅仅是两人的想法时常契合，沈敬生还经常能得知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则他是从他无微不至却又平淡如水的关怀和照顾中觉察出的。
“没有的事，不必自责。”对方的真诚感染着江一然，使他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之后如何打算？”也许是想起了黑衣男子最后的一番话，沈敬生有些不安地问道。
江一然陷入沉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离开京城的打算。这黑衣男子虽然看似来者不善，又情绪多变令人难以捉摸，但江一然隐约觉得他并没有想害自己的意思，因为只要他想，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虽然尚不明白黑衣男子口中的“离渊”究竟是谁，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非常危险，所以既然对自己有巨大威胁的人马上要来京城了，还是趁早避之大吉。至于去向何方，一时间到还没个定论。
第二天，江一然向胖朱、心怡和柳非烟说了自己的想法，但却没提及真实原因，只说是怕钱家之事有余波，还是远避为好。沈敬生自然是没有反对，朱晓天却显得十分激动。
“离开京城？别闹了！我在这儿有父有母还有妻妾的！我怎么走啊！”
这样的反应显然在他预料之内，所以原本江一然也没打算带上胖朱这个累赘。在江一然的计划中，经过多方面考虑，需要离开的只有他和沈敬生，但心怡似乎有些激动，江一然看得出她是想一起跟上来的。
心怡没有立刻表态，似乎有些什么别的顾忌，柳非烟则适时地替她说了句：“这事儿请容心怡与我商讨一番，明日再给公子答复。”
心怡和柳非烟离开后，朱晓天是铁了心地要留在京城，江一然自然是觉得再好不过，奇怪的是沈敬生居然也没有多说什么。江一然不解，沈敬生面对同是一起“穿越”而来的朱晓天，除了最初急于弄清对方身份，之后却一直平平淡淡的，连交流都甚少。沈敬生本身性子淡也就算了，但胖朱绝对不是这种性格啊！难道他们对这种莫名的“穿越”就一点疑问都没有吗？见到如此反常的情形，江一然猜想是不是二人早已避开他有过一番详谈，又或者，是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说的。
次日一早，朱晓天就收拾收拾，向众人道别，大摇大摆地就从得月楼后门离开了。
心怡的眼中尚有疲惫之色，想必是经过了一番彻夜长谈。
“沈公子，易公子，不知二位此番离开京城，可否带上心怡？”
见她有些踌躇地开口，江一然虽不意外，但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柳非烟会劝心怡留下来，于是他转眼望向一旁的柳非烟，只见其脸上未有以往的笑容，心下了然，看来是心怡自己坚持要离开。
“心怡姑娘可想清楚了？我们并非出门游玩，前途尚不可知，也难保不会再遇到什么意外。”
望着眼前的笔墨，心怡明白易公子所谓何事，却还是坚定地说：
“心怡心意已决。我已与柳姐姐商量过了，保证不会成为二位的拖累，况且，”她望向江一然，“有心怡在，也能照顾二位的饮食起居，这一点心怡还是十分自信的。”
“女子出门在外，还是多有不便。”沈敬生默默地开口道。
“我明白！所以心怡已经想好对策了！从今往后以着男装！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露陷！”说着心怡突然昂首挺胸，做出男子姿势。
江一然看着心怡因此动作而上下跳动的胸部，在心中默默吐槽：
【那这个怎么办？】
柳非烟看出了江一然的关注，勉强地笑了笑，说：
“虽然时日不长，但我是真心将心怡视作亲妹妹，所以并不想她犯险，奈何我这妹妹性子倔，我也劝不动她。”
“既然心怡坚持要走，那我这做姐姐的也只好全力支持，我会为心怡准备好着装，保证从外表看与寻常少年无异。”
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倒是江一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三人中，也只有沈公子身强体壮，若是遇到恶棍强盗，敌众我寡，赤手空拳恐怕很难保全。我已赠予心怡一把特制的匕首用于防身，”柳非烟蹙眉，目光落在沈敬生身上，“不知沈公子，可有顺手的兵器？”
沈敬生思索片刻，回答道：“我身边，本有把唐刀。”
【唐刀？难道这沈敬生出生时系统还附赠了武器？！这太不公平了吧！】
“那不知这刀，现在何处？”柳非烟问道。
“说来惭愧，前些时落魄，急需些银两，就将它当了。”
江一然在想，这之前给心怡的银两，莫非就是用这唐刀换来的？
“如此，不知是哪家当铺？非烟倒是可以帮公子赎回。”
“不必。”沈敬生摇头，“他日我自己去赎回便可。不过可否请柳姑娘，暂且借我一把寻常刀剑？”
柳非烟应道：“自然是不成问题。”
“多谢柳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罢，沈敬生向柳非烟行了大礼。
江一然也很感叹，在这个世界能遇上像柳非烟这样冰雪聪明又心地善良之人，甚是难得。但江一然明白，他们之所以能受到她如此恩惠，完全是拖了心怡的福。他一早便看出，柳非烟应是在心怡身上寄托了某种情感，因为她看向心怡的每一个眼神里都流露出特别的关切，有时候江一然觉得，她更像是透过心怡看着另一个人。
既然已经决定带上心怡，那有些计划又得重新安排了，江一然有些头疼，毕竟男女有别，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些。
【那柳妈妈分明就是一副“啊我把自己心爱的妹妹交给你们了啊要是敢让她受伤我就弄死你们”的态度！哎呀真是麻烦！】
烦恼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江一然和沈敬生皆是一惊。门口朱晓天面色异常，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跌跌撞撞地来到桌旁，活像撞了鬼似的。
“怎么了？”
凭自己对胖朱多年的了解，虽然他平时咋咋呼呼的，但若非是真遇到什么天大的事了，他绝不会做出这幅表情，于是这次倒是江一然先提问。
“啊，易兄弟，我说，你、你见过鬼吗？”
“出什么事了？”一旁的沈敬生问道。
只见朱晓天突然哭丧着脸，十分不自然地跪在地上抱着头。
“鬼、鬼啊！我一定是撞见鬼了！”
“好好说。”见对方语无伦次，江一然皱起眉头，沏了一杯茶递给胖朱。
朱晓天一口将茶水咽下，缓了缓神，这才开口说道：“我、我今天赶回家了。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我本想从侧门偷偷进去然后给爹娘一个惊喜！可谁知，我居然在后院，看见爹娘，还有我媳妇儿们正和‘我’在一起！”
越说越玄乎，江一然和沈敬生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对，没错，就是我！我居然看见了另一个我！难道我是双胞胎？这可能吗！不不当然不可能！我压根儿就没有听过！”朱晓天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于是我就躲起来仔细观察，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和我一摸一样的根本就不是人！他、他是个木偶啊！”
“一个木偶，穿着我的衣服！而且它还会说话！连说话的语气儿都和我一模一样！这可能吗？！”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当我冲到家人面前质问的时候，他们、居然不认识我！！”
朱晓天突然抓住江一然的手臂，满面惊恐地看着他，吓得他也是一哆嗦。
“他们不认识我，家丁居然也不认识我！我就这样被打了出来！喂你们说，是我疯了还是我全家人都疯了？！”
如此骇人听闻，江一然和沈敬生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先安抚情绪激动的朱晓天。
朱晓天虽然为人冒失，又有诸多缺陷，但也是个什么话都写在脸上的人，如今他这般状态，应该不是说谎，况且江一然认为就凭他的想象力，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但二人都是头回听说这种事，对此毫无头绪，无奈只好叫沈敬生请来柳非烟，看看见多识广的她是否有主意。
“听钱少爷的描述，我猜，你看见的能说能动的‘木偶’，大概是一种偃术。”
“偃术？”朱晓天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柳非烟解释道：“偃术是巴蜀一带兴起的一种制造机械的技术，木偶就是其中一种，可这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而像钱少爷所说的，家人如同中邪般地错把木偶当做是钱少爷的这种情况，却又听着像是云贵一带的巫蛊之术。但这两样东西在京城附近都少有存在，天朝皇室信奉司天星相，一向视巫蛊偃术等为不正之风。”
“可如今看来，这股‘不正之风’还是吹到京城了。”沈敬生说道。
“那、那我怎么办啊？这什么偃术什么巫蛊的，有解吗？”朱晓天急了，一脸期盼地看着柳非烟，“这要是解不了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这......”柳非烟摇摇头，“非烟才疏学浅，并不知道破解之法。但据说，不论是偃术还是巫蛊，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对症下药，可惜非烟并不认识这方面的高人，暂时也无从查找是谁人下此迷阵给钱家。”
朱晓天面如死灰，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见此情形，柳非烟只好安慰他说：“听钱公子所言，钱家人虽然错认木偶为人，但其他饮食起居方面却和以往无异，那么至少暂时看来这东西并不会伤人性命，钱公子也不必如此沮丧。”
沉默片刻，沈敬生先开了口，淡淡地说：
“去巴蜀吧。”他看着望向自己的朱晓天，“既然想解开，就必须先了解，而想要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他的发源地。”
虽然沈敬生没有明说，但江一然知道，他这是又要帮朱晓天了，他不禁在心中叹服，沈敬生啊沈敬生，你真的不是个滥好人吗？
“我、我也一起去！”朱晓天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说，“反正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生哥你可千万别抛下我啊！！”
江一然仰天长叹，这下，又得重新制定计划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离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