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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朱晓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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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人吃过早饭,又向店小二确认了一下钱家染庄的方位和路线后就启程了。
客栈位于城南,而钱家染庄开在城北,从这里走过去得要两三个时辰,江一然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他压根双脚都不用挨地,不过他倒是有些担心心怡的体能能不能坚持走过去。
出乎江一然和沈敬生的预料,心怡的体力不是一般的好,走了将近半程也没见她喊累。心怡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惊讶,笑着解释自己从小帮母亲分担农活,体力是比寻常女子要好些。由于路线不在闹市街,所以一路上行人并不多,而京中的居民似乎也对外来的陌生面孔司空见惯,人们对自己不认识的人也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不过还是时不时有人会盯着沈敬生和他背上的江一然上下打量。沈敬生只管走自己的路,并没有多在意这些,而江一然毕竟还没有完全习惯和接受被一个男人背在背上,被路人盯得烦了偶尔也会瞪回去,有时候恰好被心怡看到了,瞧他那模样甚是滑稽,便会捂嘴轻笑。
沈敬生和江一然一个天生不爱说话,一个是压根没法说话,而心怡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三人一路无话。自从被江一然发现心怡在偷笑自己后,他干脆时不时朝心怡做鬼脸,惹得后者哭笑不得,一路上也不算太无聊。
一行人脚力快,于是正好赶在午前到了钱家染坊门前。
“哎嘿嘿嘿,琳琳,哎哟小娘子,快别调皮了,快到本少爷怀里来!”
此时的钱家后院中,一个体态极其臃肿的青年男子被布条蒙着双眼,正在与三围年轻娇媚的女子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来呀,少爷,琳琳在这边!”
“哈哈哈你别动别动,本少爷这就来!”
叫琳琳的女子悄悄躲到假山后面,又故意放声吸引男子的注意。被称作少爷的男子因为被蒙着双眼看不清脚下的路,所以只好伸直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脚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哎哟!可算抓到你了!诶嘿嘿嘿......咦?琳琳,你这、你这胸前怎么不太对?怎么又平又硬!?”
“少、少爷,是我,二柱!”
少爷一听突然火冒三丈,撤掉蒙着眼的布条,心说难怪摸着不是琳琳那柔软的□□,原来是这个不识相家丁突然挡在路中,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对着一个男人的胸部揉搓了半天,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妈的!没事干挡老子的道作甚!”
“少、少爷,我、我是老爷叫我来的!”家丁战战兢兢地回答。
“哦,老爷,哦不,爹爹叫你来所为何事啊!”这人本来一脸不爽正要发作,听到是自己的爹在找自己,只好收敛收敛,故作斯文地问道。
“回少爷,听说是有几个人从南边过来,说是来攀亲戚的,本来老爷是准备打发走的,结果其中有一女子递上一封书信,老爷看后就给招待进来了。”
“哦,那与我何干啊?”少爷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那女子,”家丁说着瞄了一眼院中的几位少奶奶,凑近了少爷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说道,“那女子,听说身材相貌极其出众,所以老爷这不是急着叫您过去......”
还没等家丁把话说完,这少爷也不顾他在场的几位夫人,托着肥硕的身体急急忙忙地就朝前厅去了。
“舅舅,这两位是在这一路上帮助我的恩人。”
“哦,哦,好好,快奉茶,奉茶!”堂上坐着的钱老爷正是这件染坊的主人,也是心怡的舅舅,可在场的人,除了心怡自己,几乎都看出她这位舅舅自打见到心怡之后那不单纯的眼神。
【真是光看脸就知道是个人渣。】
江一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错抵在脑后,一脸鄙夷地瞄着这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钱老爷。
“啊,你别急啊心怡啊,贵儿他马上就来了!”
心怡毕竟是年轻姑娘,在经历了与唯一的亲人生离死别之后,本以为自己已是孤身一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她单纯地感到开心与激动,正打算跟舅舅讲述一下自己这一路来的遭遇和又是如何得贵人相助的经历,然而后者似乎和她的想法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钱老爷口中的“贵儿”很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门外。
【卧槽......这他喵的......比胖朱还肥啊!】
江一然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这个满面油光的移动球体,心中不禁感慨这真的是他这辈子亲眼见过的最胖的人了,不但胖,还矮,估计还没自己高呢。
“这、这位是?”心怡显然也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给吓到了,忙转过头问自己的舅舅。
“爹!孩儿来了!”直接了当地回答了心怡的疑问,这下在座的人都明白了,这位就是钱老爷口中的“贵儿”,钱家的独子钱富贵。
要说这钱老爷,十几年前来到京城,本来打算做布料生意,也不知怎么着阴差阳错地做起了染行,并且运气还不错,如今已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大染坊。而钱老爷不过半百之年,却单单只有钱富贵这么一个独苗,所以可想而知对其那是百般溺爱,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钱少爷的体型如此之惊人了。
江一然已经摆出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静静地围观失态的发展。
“啊,快快,贵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表妹,心怡。”
果不其然,当钱富贵看到心怡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突然亢奋起来!真让江一然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有口水从他嘴巴里流出来。连钱老爷也看出自己儿子的失态,连忙出声打圆场:
“啊,心怡啊,这一路累坏了吧,还没吃法呢吧?一定饿坏了!快快,快跟舅舅表哥一起吃午饭!”
说着就走过来牵起心怡的手准备向后厅走去,钱富贵紧随其后,这爷俩压根就把江一然和沈敬生当空气,还是心怡焦急的提醒下才不情不愿地差人把两人引入房中。
一场饭吃下来,几乎全是钱老爷一家人对心怡的“嘘寒问暖”,江一然和沈敬生就像两团空气一样坐在桌子的角落里。江一然毫不在意,心里就琢磨着怎么才能够着桌子那头的清蒸鲈鱼,好久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了,兴奋的不行。再看沈敬生,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专注着吃自己眼前的饭菜,只是偶尔会被江一然支使着帮他夹菜。
吃完饭后,心怡被钱夫人拉走,还支开了一帮男性,说是女子聊天不便打扰。钱老爷拗不过她,正好又有生意上门,看了一眼还在厅内的沈敬生和趴在他背上正打饱嗝的江一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这两人总归是心怡带来的客人,自己也不能太失宜,正好这时钱富贵也闲着,干脆就让自己儿子带着二人在染坊里随便转转,参观参观。
钱富贵满脸的不情愿已经不能再明显,奈何毕竟是自己老爹下的命令,只得应付差事般地带着两人瞎晃悠。
“那儿,这地方儿是那什么,工厂,哦不对,啊反正就是染布的地方。”
“再往那前面走就是我还有爹娘的住处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啊,行了咱往回吧!“
【这一嘴的儿化音......】江一然皱起了眉头。
钱富贵本来也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地随便带着两位客人转了转,远的地方却又不想去,于是干脆将二人往回了带。可这还没走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戳戳地扭过头看着沈敬生。钱富贵靠了过来,江一然和沈敬生皆是一脸疑惑,只听他扭扭捏捏地开口问道:
“哎,你俩,那什么,你俩跟心怡姑娘,什么关系啊!”
看来这钱少爷是真真对心怡动了歪心思,找他们俩来套取情报了。
“萍水相逢罢了。”沈敬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地回答。
“哦......”钱少爷像是在思考什么,旋即又问,“那,这个心怡姑娘,还是单身不?”
沈敬生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啊!嗨......”钱少爷突然意识到自己措辞方面的问题,一脸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我的意思是,心怡姑娘她,没有婚配吧?”
沈敬生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悦,这一系列细微的表情,全部落入江一然的眼中。
“大致没有吧。”
“嗨,什么叫大致!那,你知不知道心怡姑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呀?”
“不知。”
“哦......那你知不知道心怡平时都喜欢些什么呀?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喜欢......”
“......”
沈敬生似乎是被问的有些烦了,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是很了解关于心怡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钱富贵本来还挺期待的,结果发现这沈敬生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就失去了耐心,冷哼了一声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也不管这两位客人认不认识返回的路。而江一然看着钱富贵渐行渐远的背影,眯起了眼,心中打起了算盘。
沈敬生还是认识路的,于是没过多久也背着江一然回到了正厅,这时恰巧遇见钱老爷从外面回来,寒暄了几句后,便被暗示了逐客之意。这次倒是江一然先开了“口”,表示临走前要再见一面心怡姑娘,也好道个别。钱老爷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于是便差人把心怡叫来。
“什么?怎么就要走了?舅舅......”心怡很惊讶,本想着若是寻得了舅舅,怎么也得留两位恩人多呆些日子。
“啊,这二位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急着去做,所以就不准备多留了。”
心怡疑惑地看着沈敬生和江一然,这一路同行,也并没有听他们提起过还有什么其他的要紧事,却突然走的这么急,心里着急,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留。沈敬生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而江一然则摆出了一副哭丧的脸,心怡顿时明白他这是舍不得。
“有什么急事,不妨告知于心怡,若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心怡定当全力相助!”
心怡本是心善,却不料被旁人误会了。看着心怡一副要“以身相许”的样子,一旁的钱老爷突然急了,本就不知道心怡与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交情,心想最好别是些儿女情长,省得坏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于是干脆开门见山地说:“啊,对,这心怡马上就是我们钱家的人了,这往后心怡的朋友就是我钱家的朋友,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此话一出沈敬生和心怡皆是一愣。
“什么......舅舅,此言何意?”心怡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舅舅的意思,开口试探道,“难道心怡,现在与舅舅就不是一家人了吗?”
钱老爷露出了商人惯有的笑容,看得心怡心里发寒。
“哎呀,心怡,你这是哪里的话,舅舅是说,亲上加亲岂不更好?你看,贵儿与你年貌相当,以后你跟了贵儿,得是多大的福分啊!”
“舅舅......你!”
“啊,心怡啊,你看,天色不早了,不如这样,今天就先留你这两位朋友在我钱宅住宿,正好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都乘机会好好聊聊。”既然已经摊牌,钱老爷才不会留机会给心怡找自己申辩,想着先以退为进,先离开现场。此时钱老爷已经通知了家丁加强防范,千万不能让这三个人跑了,然后他再去知会贵儿,让他晚上就偷偷溜进心怡的卧房。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量这心怡是插翅也难飞了。说着就转身快步离去。
在家丁的半强迫下,江一然和沈敬生在钱家的客房住下,心怡也跟着过来了。此时心怡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小美人哭丧的脸,江一然好生心疼,不忍心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谁知这一摸,就让心怡的眼泪掉下来了。江一然只好艰难地挪过去抱住她。
“易公子......”心怡泣不成声。
江一然没法说话,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沈敬生这时从卧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心怡不想嫁,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也无法反抗这命运,就算她以死相逼拒绝舅舅,出了钱宅,诺大的京城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心怡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流泪,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也不能拖累沈公子和易公子,这些天相处下来,她隐约感觉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类人,本就是她多有亏欠,若是再成为他们的累赘,那自己还不如早些去找去和父母家人团聚为好,如此真是越想越悲伤,不禁有了轻生的念头。
“会有办法的。”
此言一出,心怡和江一然都是一脸惊讶地望向沈敬生。心怡的眼中多是欣喜,而江一然则更为复杂。可沈敬生却也没再说下去。入夜后,他送心怡回到隔壁院子,临走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望着心怡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沈敬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种眼神,因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办法?”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江一然依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见沈敬生进来,就将早已写好的四个字给他看。
“......”
沈敬生本不想说,但江一然将这四个使劲晃了晃,一脸严肃。
“过一会儿,我去找钱少爷谈谈。”
“哈?”
江一然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在沈敬生面前发声,对方显然也是一愣。而江一然此时却在心里疯狂吐槽:
【谈什么?叫他放弃碗里的肉?你难道不知道单身狗对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向往已经远远超越了非农对SSR的渴望吗!而且就他那副死德性,你去劝他?得了吧!别白费口舌了!再说这时候你可别得罪了钱家人啊!我还指望抱他们大腿呢!】
虽然是一肚子牢骚,奈何他也说不出口,写下来又实在是太麻烦,于是思前想后,江一然提笔,在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安生点。”
写完还又描了一遍,比之前还要使劲地伸到沈敬生脸前。
沈敬生看清了纸上的字,又一脸复杂地看看了江一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屋了。
夜里,江一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四下寂静无声,但他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事。
果不其然,盯着天花板看了将近半个钟之后,他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些响动,于是他悄悄翻身下床,爬到窗边向外望去。
【嘿!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开窍!】
看着沈敬生轻手轻脚地向院门口走去,江一然心里气愤,真恨不得自己一个箭步上前把他给拽回来。可有趣的是,因为夜里安静,虽然沈敬生脚步已经够轻,但仔细听却还是有动静,可就在他出院门不久后,沈敬生像是停了下来。
【不对啊,这么会儿还不至于走到心怡那里吧。】
心下疑惑,半天又不见动静,江一然无声地长叹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刚爬到院子中央,他隐约就听见墙外面传来的对话声,于是他再靠近些,居然是沈敬生和钱富贵的声音!
“你是谁。”沈敬生问道,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什么我是谁,客套半天了突然来这么一句,瞎啊,这么大人站在这看不出来啊!”
【钱富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疑惑刚出江一然就有了答案,想想这一墙之隔就是心怡的卧房,这爷俩能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倒也真是不足为奇,可让江一然更为好奇的是,这门外的两人竟然并没有提起任何与心怡有关的事,那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
“我知道,钱富贵。但我是问,你究竟是谁。”
“什么就是谁哪跟哪啊你在说什么啊!”说着钱少爷语气有些急了,不知道是因为欲做亏心事被抓了现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知道我是谁?”沈敬生语气平淡,却不依不饶,和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判若两人。
“我管你是谁啊?”
“我叫沈敬生。”
“我管你叫什么沈......卧槽?!”
“果然。”沈敬生叹了口气,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你也是4班的同学吧。”
“你......你也是......?你是沈敬生?!”
隔着墙江一然都能猜到这钱少爷此时脸上的表情,肯定是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他其实早在白天就言行举止方面隐约猜出这人的身份,下午上演那么一出舍不得离开的戏码也只不过是想利用心怡留在钱宅。凭他对这“钱少爷”的了解,不出几日就能抓住些他的把柄,再以此作为要挟,利用钱家的势力为自己的计划行些方便。只是没想到沈敬生居然也看出了些端倪,这下可好,自己明明已经再三劝说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却还是急着跑去和对方“相认”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吗?”
“嗨,我嘛,我......”钱富贵本来还有些吞吞吐吐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谁知这时自己的前襟突然被拽了起来勒的他喘不过气来,“我说说说,我,我是朱晓天!!!”
“是你。”沈敬生放开朱晓天,突然莫名地问了一句:“那个人,也来了吗?”
这一问让墙后面的江一然也竖起了耳朵,好奇沈敬生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
果然胖朱也是一脸茫然:“谁?哪个人啊?”
“就是......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
“哦,你说江一然啊。”胖朱会意,却也奇怪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人,“怎么你还认识他啊?”
沈敬生沉默。墙后的江一然更是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沈敬生居然是认识自己的,而自己却是在登山那天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
沉默在三个人间弥漫开来,但很快,一道火光就打破了这寂静无比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