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机织》水之赛冰

8、第七章

　　第七章
　　近傍晚，两辆马车停在了个小镇上，青儿找了当地最好的旅店包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无双进了房后没有多久，一尾漂亮的白鸽咕咕叫着停在窗口。
　　点灯时分，在门口守着的青儿瞧见嫣然带着平儿远远走来，便在门口轻敲二下。“爷，表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
　　于是当轩辕嫣然走至房门口时，未受阻拦，房门被青儿打开，在门口欠身道：“表小姐，请进。”
　　轩辕嫣然直直跨入门内，她身后的平儿对青儿轻点头示意。
　　不要觉得轩辕嫣然失礼，在她面前，永远只有别人的臣服，所以对她而言青儿所做的只是尽他本份，她无须感到任何。
　　这世上，可能真的只有一人才会让轩辕嫣然愿意退步——但决不会是臣服，她有这份自信，适当的退步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一进屋，就有淡淡的焦味，当她步入被充做书房的隔间时，正瞧见一丝火光在无双指间熄灭。“你在烧什么？”
　　“飞鸽传书。”无双一弹指间的余烬，转身对嫣然一笑，指着那还未离开的白鸽道，同时眼扫过轩辕嫣然，定在跟着她进来停在她身后三步处的平儿身上。“这，是平儿吧？”
　　“是，爷。”平儿上前一步垂首请安后又退回原地，平静的脸上见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空儿、青儿、平儿还有露儿，曾经是无双手下的四仆。轩辕嫣然因为体质的关系不曾学到轩辕门绝世武功的一分一毫，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无双当年将冷静忠心的平儿送给了嫣然。
　　可是多年后的重逢，曾经的主仆二人似乎都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激动的地方。
　　无双只是重新看向嫣然。“从萧家离开时就想问你了，怎么，他们真有亏待你到连个下人都不给你的地步？”
　　嫣然在圆桌边坐了，随意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要回来的，还留着萧家的人做什么？何况，我只信任我们无双门的人，萧家的那些，就算今日里听我的，明日里没准就转手把我给卖了。”
　　对于这答案无双不觉得意外，从小他们都是被这么教育着的，或者说如果今日里嫣然还领着个其他下人在身边，他才会感到意外才对。
　　说起这点，无双就想起了怜儿。莫翔、叶峰，或许将来还会有一个唐四，他的怜儿不知道是否明白，她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别人也会使用，如果将来救了莫翔他们的是她的敌人，她该如何做？
　　无双自然不会明白，怜儿救人并非是为了那收买之用——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这边无双想起了怜儿小小的分神，那厢嫣然却在思考无双的事儿。
　　他似在防她？往日里，她常就呆在他的福院，他处理门内的事情，她在一边看书写字，偶尔提些想法……而今天他已经知晓她来了，却故意将那传信给烧了？
　　嫣然颦眉。不，或许不只是如此吧？他可以有更好的处理那信条的方式，甚至可以等着她走了以后再烧，可是他却就如此做给她看——像是故意掩饰失败一般……无双，你这是何意？暗示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正这时，无双取了水壶给自己斟茶，袖口处一截杏黄色吸引了嫣然的眼。“无双你一惯用紫，何时改使了这女孩子家颜色的绣帕？莫不是路上遇上了哪家小姐倾心于你相赠的？”
　　虽心下有些酸涩，但想起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早没了能和他计较的身份，嫣然也只能强做好奇问道。
　　无双顺着嫣然的眼往下一瞧，面上一怔，将那截杏黄塞回袖内才抬头道：“出来时从怜儿那里强取来的，刚拿出把玩居然没有放好，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怜儿？叫得好生亲昵，你如今的情人？”
　　“怜儿啊……不算我的情人，我也不知她算我什么人，只是曾经她很重要呢。”无双侧头做考虑状，眼中是让嫣然暗咬银牙的宠溺。“说起来这事，还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无双说笑了吧？我远在山西，怎么和金陵无双门有关？”
　　无双闻言大笑，边笑边不住摇头。“天下谁人说这话我都会信了三分，可你啊，我连半分都不会信！嫣然，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我派去萧家问安的那些个，回去可就要准备剥层皮下来才是，居然没有满足我们嫣然表小姐的好奇心！”
　　嫣然闻言冷哼，推开手中的杯子冷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这会我回去还能图个温饱已是庆幸，还指望着那些个下人能给我好脸色瞧？”
　　“哟，你这不是暗着说我待你不周到吧？那我等会就传信给管事的，先把命令下足本了如何？”无双噌怪道，一手托着下颚，脸上是固有的笑。
　　嫣然眨眼两下，也笑道：“那倒也不用，别人我再信不过，无双你这儿也不会不信。”
　　无双只是一味的笑，也不做答，隔了会又是嫣然先开的口。“方才瞧那绣帕倒是做工精致，那叫怜儿的，很有才艺？”
　　是，她承认，她对那冒了她进门的如今被赐名叫做轩辕怜的女子万般好奇，如果不是她，或许她不会将回无双门的事儿做如此提前，害得现在难以收场……她自从第一次听说了有那么一个女人顶了她的位置进入无双门以后，她心里总有个很奇怪的预感，预感那女人将会连着他心里头的位置也一并占了去。
　　“才艺？嗯……要说才艺倒也真有些，可决不会是你所想的那种。”无双自袖里将那块杏黄色的绣帕拿出，放在嫣然面前。
　　嫣然拿起展开，只见三块硕大的墨团赫然展现在她眼前。“……这，这是什么？”
　　无双抿了口暖茶，不抬眼道：“她说，这是有后现代抽象意识的墨菊画。”
　　后现代？抽象意识？那是什么？嫣然瞪着眼前的绣帕，好似这么看下去墨团就能抽丝化茧变成正常墨菊图一般。
　　无双倒是习惯了别人这样的愣样，又笑道：“等你回去后肯定会去荷园的吧？到时候如果怜儿是在书房里你便可以瞧瞧，她那墙上挂的都是她自个儿的墨团画，都取了名字叫‘墨菊’。我啊，一直都在猜测是不是这墨团涂起来方便，她才乐意拿了入画，好比她还喜欢画竹子，就是那么横线竖线的……”
　　不息这人口口声声其他女人，她低了头打断他的话。“你倒还真硬要咬死我了呢，无双，我回去为什么是要去见她？如今我是萧颐贺的未亡人，然后才是无双门的表小姐，这身份我清楚地很，没事还去招惹什么是非。”嫣然两手一摊，将自己撇得干净。
　　她在摸不清无双的心思之前，还是先观察一下较好。她知道，就算如今无双心中她的地位不曾变过，只要他对她有一丝怀疑，她就别想从他身上再得到一丝感情。
　　无双呵呵笑，眼眯得细细弯弯好似一轮弯月。“如果你连这点好奇心都没有，也就不是嫣然了。不过，你这一回去，倒是要让赵康琢磨一下了。”
　　“赵康？关瑞安王爷什么事儿？”赵康和无双私交甚早，他们两狼狈为奸的事情嫣然也不是不知，只是不明白为何无双此刻会提到赵康？
　　“哦，这倒是你还不知的。赵康那小子，对怜儿的身份特别上心，刚还来了消息说他趁着我不在，又去了次荷园。”
　　“他……为何对她上心？”怜儿怜儿，无双，你给那女子取这名字时，在想什么？
　　“因为无聊吧。当时告诉我说江湖上有那种消息传出来的人可就是他了，我迎了回门后他就三天两头过来凑热闹……”无双突地一顿，看向嫣然。“说起来，等着这会你回去，倒是可以让他吃了那么一惊，让他自己猜测去，到底哪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嫣然又坐了会后告辞离去，青儿送走主仆二人后折回，先准备了洗澡水搁在屏风后，又进了内室帮无双整理床铺。“爷，门里有什么紧要事情，他会急着传书给你？”
　　从小一起长大得，青儿怎会不知道空儿？虽说看上去毛毛躁躁得好似愣头小子，其实也是颗七窍玲珑心，不然爷怎敢留了他下来？如今会用上飞鸽传书，必然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
　　无双步入屏风后，不一会后传来水声和他带些阴柔的语声：“空儿若是知道你担心他，必定又得傻笑了。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赵康那小子来了一次而已。”
　　“王爷？”轩辕门主离开金陵奔赴山西迎回成了寡妇的表妹，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消息灵通的王爷会不知晓？“爷，王爷是特意去见姑娘的？”
　　“是啊，还送了条手链当礼物给怜儿。……呵，刚那封信给烧了，不然给你看见你回去肯定要收拾空儿，他居然给我细细描述了一遍那手链的样子。”水声渐渐静了，那人的笑声未断。“赵康每次出手的都是贵重东西，不过这次倒是送了个讨巧的玩意给怜儿，光是瞧空儿信里写得我就能猜怜儿必定会心动……也罢，如果怜儿喜欢，那就收下吧……只是要送一份怎样的回礼呢？”
　　话音不觉有些生冷。
　　赵康他在想什么？三番四次送着那么些重礼，依着他的聪敏不该没有发现怜儿不是贪恋富贵的人才对，那也就不是收买了……
　　无双从浴盆中起身，懒得擦净身上的水珠随意套了件长袍就踱了出来，走至窗边。他在想，莫不是赵康也发现了怜儿的有趣之处？这不无可能，他们是太相像的两人，会对同样的一个人一件事起了好奇起了兴致也不是一遭两回的，只是这一次，他一点也没有想放手的打算。
　　也不是起了那份好胜心，只是……不想放开，还不想放开那个人啊。
　　“爷，小心风寒。”青儿拿着块干净的帕子站在他身后，小心地拭着他还滴着水珠的长发。
　　“青儿……你去磨墨。”
　　“是。”
　　约莫一柱香后，二尾羽鸽冲天而出，一只向南而去，一只往北。

　　夜，深沉。
　　荷园里却灯火通明。
　　下午的时候，黄泉里出了事情，一个院子里的姑娘突然死了。
　　门里专职的医师过去瞧了，说是中了毒，这毒还是慢性的毒药，不算最烈的，却绝对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毒药一种。最可怕的是，这种毒药不仅无色无味可以溶入水中、食物里，更可以当了香料燃烧。
　　马总管第一时间来了荷园告知圆圆此事，圆圆立刻差人去请唐四，可巧唐四也听闻了消息正在赶往荷园的路上。
　　匆匆进了荷园，一进门也不先多说什么，先拖着怜儿进房好生检查了一下，接着又将荷园里里外外调查了一番，在怜儿眼中这细致的程度比圆圆还苛刻。拖着圆圆和一群丫头忙乎了半天，最后唐四一屁股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跷起腿喝了一大口小年递上的温茶后才开口道：
　　“那毒我听说了，不太妙，是五毒门家的东西。五毒门和我们唐家都是用毒的，不过他们家的东西一般只能用三字来形容，不入流。不过虽说不入流，却是出了名的歹毒和好使，套用姐姐以前说的一句话，那真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圆圆姐你别瞪我，这事总得说了从头才好做商议是不？”
　　此时正当莫翔踏门而入，唐四眼睛一亮，倒是更有些精神了。“说正格的那就，从今日起我就住在荷园了，姑娘吃的穿的用的除了经过圆圆姐那一手，还必须要经过我这一关才行。我刚给姐姐做了检查，所幸她并无任何已经中毒的迹象，不过还是万事小心为妙。五毒门的毒防不胜防，我在这儿倒不能说是夸口必定不会让姐姐中毒，不过就是怕姐姐万一中了不幸我也能及时解毒。我们唐家，玩的就是这些东西，我的解毒手法必定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高明，就算实在解不了的毒我也能将它缓了药性……”说到此，她头一昂，大眼中是十分的自信。“不过我就不信了，谁能在我唐四眼皮子底下毒害姐姐！”
　　圆圆第一个笑了出来，她的轻笑声打破了自听说有人中毒死了之后就笼罩在荷园内的低迷。“唐四，你可真是给姑娘教坏了，瞧你这样子……你肯住下我这儿真是高兴，本来请你过来我就存了这个心，你在这儿我们也能更安心了些。”
　　说到这儿，她抬头对着进屋后就默不作声的莫翔道：“莫公子，看来守夜的事儿，也要麻烦您了。”
　　“姑娘的事儿，应该的。”莫翔微欠身，低声道。
　　圆圆点了点头，又重看向唐四。“唐四姑娘，姑娘的安危就靠您了。”
　　“圆圆姐这话说得生疏了，叫姑娘的这声姐姐可不是叫着动听而已，瞧你这话说得……”唐四瞪眼嘟嘴，小女儿家的俏丽样子连莫翔都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至于这么放在嘴上挂着么？”怜儿此时从偏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任谁大清早就被两个女人凶神恶煞般勒令脱衣全身检查，这都不会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唐四和圆圆自然是知道的，便只作呵呵笑，也不答。
　　怜儿在首位上坐了，灌了两口水后方道：“这事，其实有些奇怪。按说要除掉一个人，必定是有理由的，那女子为什么会死？她……无双宠过她？”
　　圆圆点点头，道：“姑娘来之前，门里最当宠的便是牡丹姑娘和如今这死了的云晴。”她顿了顿，立刻又加了一句：“不过自从姑娘来了之后，爷就独宠姑娘一人了。”
　　怜儿知道圆圆这话什么意思，也只是冷笑一声，接着道：“如果是为了除去占了无双心里位置的，为什么不是对我下手？按着圆圆的说法，我更是个威胁才对。”
　　圆圆一皱眉，上前笑道：“姑娘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事门里不算稀奇。我刚也和马管事打听过了，云晴平日里有些碎嘴，可能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才有了此横祸。也是我不好，劳师动众得累着了姑娘，等会用了午膳姑娘再上床去歇一会吧？”
　　怜儿抬头瞧了会圆圆，点头。“好吧，反正以后累着的是莫翔和唐四，我也不过就是个享清福的罢了。”
　　“姑娘别这么说，我和唐四能为姑娘的事情出些力气，已经是圆圆姑娘记得我们。”莫翔脸色有些难看，圆圆的凝重他有察觉，他也觉得这种时候多一份谨慎便多一份安心，可是姑娘她似乎有些……不喜欢如此安排？
　　怜儿盯着莫翔半响，耸肩站起。“行，不说这件事情了。我们准备吃饭吧，我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