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机织》水之赛冰

23、第十九章（中）

　　凤仪阁，当年无双的奶奶、那位异国公主下嫁时为举办婚礼特别建造的。虽说早已是没落的旁系，但也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契丹王封的公主，所以当时的皇帝为了表示慎重，显示两国友好，一切成亲的费用都由皇家支付，这座特意建造的迎亲楼也由皇帝御笔赐名。
　　凤仪阁位于黄泉碧落和歆园所处的内院之前，在议事的福院对门，每逢这种年夜、成亲、迎接贵客等大事，便都是放在这儿举行的。
　　已经来了四年的纤云走至凤仪阁门口时，隐约已能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和阵阵曲乐之声。她站停，抬手整了整云鬓，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移步进了阁内。
　　一进门便是个聚客的大花厅，花厅左右又再隔了四间都备着软榻屏风桌椅的小间出来，都用紫色的软慢充作了帷幕。
　　一见她进来，本来散得三三两两的女子们都围了过来。“柳夫人终于来了。”
　　“在外头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看来你们已经热闹了一会了吧？”边说着，柳纤云边环视了一番。“好像……还有不少妹妹都还没来？”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静了下来，有个正走在柳纤云身边的小声道：“夫人住在碧落独门独院的，估计都还不知道这事。这几天，爷遣了好些姐妹们出门，我们黄泉的院子一下子都冷清了好多，我们几个的心里也都害怕着，没准明天就轮到我们走。”
　　纤云闻言眉微拧，人却笑道：“这事，有听说过，不过也不算什么稀奇。爷他让几个不再受宠的走也不是第一回，趁着她们都还年轻送下了山，没准对她们而言还是好事呢，难道真等着像我这般人老珠黄了才送走，那我们下山还不是活活等死么？”
　　“夫人说笑呢，夫人哪儿有人老珠黄的样子！”几个女孩子吃吃笑道，刚才冷清的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不少。
　　“我知道你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有了感情，突然瞧见姐妹们走了心里不安是正常，不过一个个也都别整天胡思乱想的，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别一会爷一来，先瞧见的就是你们的苦瓜脸，再好的心情都给你们败坏，你们还不是自己找着要给撵出门？”柳纤云伸指轻点最近的一个女孩的额头，又道：“更何况，她们会离开，是她们没本事。你们既然都不想走，那还不想着法子留下来，光来我这儿哭有什么用处？”
　　“夫人说的有理，是我们几个失态了呢。”几个女子闻言也都笑了开来，于是又渐渐散开，下棋的下棋，弹琴的弹琴，赏花的赏花，八卦的八卦。
　　柳纤云脸上笑着，心中却满是不安。刚才那些话，不过就是稳定人心用的。她方才那么一瞧，早就发现那些没来的，大多都是出身烟花之地与她一般的勾栏女，只有极少数才是出身武林的女子。
　　唇亡齿寒，爷现在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正在暗示着什么？又或者，她也该去担心何时就会轮到了自己？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踏进门内后脱了外头的白色锦袍递给跟着进来的小丫头，接着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柳纤云倒是立刻认了出来，是水月，忙遣了身后的小丫头过去招呼。
　　水月毕竟还是年少，见着有个熟悉的忙跟着小丫头走了过来，柳纤云带着她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才道：“妹妹怎么才来？莫不是迷路了？”
　　“出门的时候本想和一个院子的两位姐姐一起过来，怎知她们房门紧闭，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她们二人都由马总管送了出去。水月不认识过来的路，丫头们领着走了个圈子才绕了过来。”水月先接过丫头们奉上的暖茶，饮了口方道。“柳夫人，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爷至少要等酉时左右才会来，现在不过刚过申时而已。姐妹们来的早，也是趁着今天热闹热闹，平时可是很少能这么聚在一块的。水月，都见过各位姐妹了么？”水月这一路走来也是有些累了，几口就将茶水喝完，柳纤云见了帮她重新斟满，一边指指外头那些凑在一起说话聊天的女子们。
　　“谢谢夫人……夫人要是忙，不用管水月的。”水月以为柳纤云还有他事，便说道。
　　“呵呵，水月你啊，肯定是想多了。那些女孩子，大多都是武林世家的小姐，你和她们肯定会比和我有话题。”纤云掩唇一笑，道。
　　水月也只是摇摇头，沉默得低头喝着茶水。
　　她不喜与人交谈。那些低俗的，没有什么可聊的，那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她又瞧不惯她们的庸俗和做作。
　　就好像那些读书人，瞧不起官家的势利，也看不起商人的市侩，甚至文人相轻，自己总是放在了最高位。
　　不过她不想理会别人，别人对她可是充满了好奇。
　　能让柳夫人特别对待的，又是个新来的，自然是分外引人注意。于是几个胆大热情的，早就悄悄走了过来，靠上了柳纤云的椅背。“柳夫人，这位是？”
　　柳纤云抬眼瞧了那几人一眼，眼角一挑，笑道：“这位，就是新来的水月妹子。她院子里头的文风和秦瑶这次都给遣了出去，以后，你们可要多提点提点哦。”
　　“原来这位就是水月啊，听说过好多次了呢，妹子，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问我们，我们都会好好和你说的，是吧柳夫人？”为首的蓝装女子对水月呵呵笑道，似乎也不拿水月的冷淡当事。
　　她们更在意的是柳纤云的态度，还有和这水月相关的情报。
　　她身后一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则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知道我们这几个还能呆多久呢，看着姐妹们突然离去哪么许多，这滋味还真是……”
　　这女子和柳纤云一般，出身烟花之地，柳纤云先前发现的，她也有所察觉。
　　“自从爷不常来见我后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像这次这般一下子遣了那么多姐妹出去，倒还真是第一回，柳夫人，你说会不会是爷准备定下来了？”蓝装女子凑近了坐着的两人，低声问道。
　　可这声音再低，也低不过哪儿，周围站着的几个可都是听见了，一个个娇颜变色，连柳纤云都不禁颤了下手。
　　粉衣女子冷冷哼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属于正常，会让爷下如此命令的还能有谁！”边说，她边瞄了身边一直没有出声过的另一女子一眼。“不过邱灵妹妹可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妹妹好歹出生名门，哪是我们这些能比的，姑娘那边就算再怎么，邱灵妹妹也还会被留着吧。”
　　看来她和邱灵之间必定有着小小的不合，此时才会如此尖刻。
　　想来也是，不知明日是否就会被赶走，还不如放肆一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邱灵倒是一派小姐风范，也不怒也不变色，只是静静笑道：“这话可就有些满了，水灵难道就不是名门之后了？要是惹了姑娘不顺眼，还不是照样……”
　　“好了，都别说了。”此时柳纤云重重放下手中杯盏开了口。“你们这几个不懂事的，刚就和你们说过，这位是水月姑娘，水家的水月，水灵的妹子！她刚来没多久，你们就在她面前这么嚼舌根，可像话么！”
　　几个女子立刻噤声，站成了一排不敢抬头。倒是水月淡淡一笑。
　　“无妨，柳夫人，这些事情不用这几位说，我都还是明白的。”

　　凤仪阁内院也如前头的花厅一般，大厅左右几个安静得小院，布置得也更舒适精致。这儿原本是轩辕家人聚着的地方，只是如今无双门内的轩辕家人只剩下嫣然和无双二人，无双又还未来，嫣然一人呆在这偌大的内院里头，不觉有些冷清。
　　前头的丝竹之声阵阵传来，还有女子的笑闹声，听着热闹，和这宁静到有些死寂的内院成了强烈的对比。
　　嫣然沉默着斜躺在一间小间内的软榻之上，床榻的脚边点着香炉，袅袅升起的淡青色烟雾像是婀娜起舞的天女，独自舞动着无人欣赏的诱惑。
　　这香，是安神用的，是平儿特意点着的。
　　嫣然像是在沉睡，睡着的人自然是不会对前头的热闹有任何向往的。
　　平儿坐在一边，心思渐渐飘远。
　　她记起了，那同样香雾蕴绕的房间，惨白的白幔挂在柱上墙上梁间，外头也是阵阵的热闹，嘶声的哭嚎像是要撕裂开这份浓重一般。
　　她也是如此这般躲在幕后，她身边的桌子被铺成了灵台，上头供着那人的牌位。她静静得站着，瞧着那张死寂的牌位。这人的死亡，或许将会使一个古老的家族从此陷入混乱甚至从此没落，可是，他还是死了。
　　她知道，或者说，谁都是知道的，他，萧颐贺死于非命。他的命，如此不重要吗？
　　这男人是个老好人，他心思干净的好像一滩清泉，他看重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所有家人，甚至对她们这些下人都总是和和气气的。
　　可是，对他下了手的，谁在乎过呢？
　　和种种理由相比，他萧颐贺的命，是最不重要的，所以为了那些人的将来，他只有死。
　　究竟多少人对他下过手？还有多少人是干净的？
　　那男人的笑容，温暖不了早就冰冻了许久的心。
　　他是黑暗中的烛火，虽不明亮，却让人觉得心安，会觉得温暖。不过如今，永远得熄灭了，黑暗，依然是黑暗。
　　“平儿，你在想什么？”那闭眼假寐的突然开了口，平儿微震，立刻回神。
　　“小姐，你听前头好热闹。”
　　嫣然依然闭着眼，她嘴角扯出一抹带些不屑的笑。“平儿何时变了性子，喜欢凑那种热闹了？”
　　“奴婢不敢。如果小姐觉得吵，奴婢去让她们安静一些。”
　　“不用，这样才有过年的味道。平儿，萧府的年味，也就前头那几个才能让我回忆起，还是很令人怀念的呀。”萧府旁系众多，子嗣又良莠不齐，那些贪恋了美色迎了一个又一个美姬进门的自然不在少数，过年时候必然是要碰面的，女人多了，自然也就热闹了。
　　“平儿，这会什么时候了？”
　　平儿瞧了眼摆设着的莲花漏。“快酉时了。”
　　“嗯，你扶我起来……无双他，快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0-要写的一章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