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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浮动 ...

  •   简因洗完碗,她走出厨房,容钺坐在桌子旁看着她,背挺得依旧很直,像是一棵树,白杨树。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眼神,平静,缓和,深邃,带着沉默的光。
      这光只照在她的身上。

      她的脚步变得迟缓,同样静静地走向他,或许带着某种未知的目的性,侵略,紧张,兴奋。
      她停住了,隔着两步的距离。
      嘴唇动了动,吸了一口气。
      又呼出来。
      “我回家了。”
      她开口,好像有些东西搁置了。

      容钺没说什么,转过身,他嗯了一声。

      简因从卧室里拿出衣服穿上,容钺把一包药给她,她楞了一下,双手接过来。
      都是感冒药,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早就装好了。
      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有些发痒,咳了一声,她说了声谢谢。
      打开门,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冲进衣服里,冷的简因打了一个喷嚏。
      打开自己的房门,先把灯打开,屋子亮了,她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容钺,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黑的发亮。
      “恩,再见。”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容钺点了点头,准备关上门,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等等。”
      简因顿住,手拉住门,疑惑的看着他。
      “有手机吗?”他问。

      “有。”

      “给个电话号码吧,再有事情打个电话。”
      他语气平淡,简因很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不过什么也没有,她有点失望的点头:“你等一下。”
      她进去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到拨号界面,递给容钺:“输你的,我打给你。”
      容钺接过来,手机屏很大,自己拿着都有点握不住,不过干干净净,也没花花绿绿的壳子。
      他输好后还给简因。
      “好了,你好好休息。”
      简因嗯了一声,关上门。
      容钺看着关上的门,低头站了一会儿,进屋关上了门。

      简因站在门口的地毯上,看着那一串数字,读了五遍,记得很清楚。
      她输入容钺两个字的拼音,容这个姓不常见,还排在后面。
      钺呢?
      她有点犯难,是悦?还是跃?或者是岳!
      她翻了翻,突然看到钺。
      兵器,冷兵器,挺符合这个人的,她选了这个字输好。
      保存好之后她翻了翻通讯录,人少的可怜,他的名字也不算靠太后。
      她拨通,响了三声,那边接了:“喂?”
      声音在隔壁,却通过电子设施传过来,有点变音,依旧低沉平缓,她想象
      此刻他说话的样子,低着头,薄唇轻启。
      她吸了口气,嗓子有点沙哑,低声说:“是我。”
      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嗯,我知道。”
      简因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都静了下来。
      静的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没有人挂电话,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安静。

      她拿开手机,两分钟。
      想了想,她说:“你明天要上班?”
      他好像笑了,极短的一声,所以简因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嗯。”他先点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
      “哦。”
      她踢踏着拖鞋向卫生间走去,打开灯,她说:“对了,你名字里那个钺是哪个字?”

      那边的容钺莫名的又笑了。
      “金旁,一边是戊时的戊。”

      果然。
      简因轻笑一声:“我就说。”
      “什么?”
      “没什么。”

      又静了下来。
      简因没有觉得尴尬,他的话不多,自己也是。
      “那拜拜。”
      “好。”
      他低声缓缓的说。
      穿破时空阻碍,到达自己的耳旁,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一样,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带着柠檬味有清冷的。
      简因觉得自己的脸温度升高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简因挂了电话,三分五十八秒。
      她嘴角翘起来一点弧度,又渐渐隐下去了。
      有点反常,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想去细细的想,一想就愁的发慌。
      她从来就不爱深思熟虑。

      发了一天的烧,浑身都是汗。
      站在莲蓬头下,她把水量放到最大。
      一遍一遍的冲刷稚嫩的身体,白皙,滑腻,胸部青涩而美好,没有任何香剂却仍然有天然的芬芳浸染,如此年轻美好。
      她关了水,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

      从锁骨那里直到左乳上方,有一条浅浅的粉色疤痕,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真实存在。
      她突然想起那面镜子,被自己用整个身体撞碎,当时自己疼的快要死掉了,也不知道那镜子疼不疼。
      她哼笑一声,擦干净身体,包裹着浴巾走进书房。

      细白的手指滑过一本本书,最终定格在一本诗集面前。
      抽出来,翻到最喜欢的那一页。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诗人,从前自己从来不爱这些东西,自从父亲走了之后,她好像一点一点的追寻关于他的东西,不管是茶,还是诗。

      那天,容钺翻到了这一页。
      下面还有自己的批注。
      简因的字,很狂妄。
      这是梁起说的,一笔一划都带着狠厉,俗称杀气。
      看的他头皮发麻。

      字倒是打小就这样,简因觉得他太夸张了,只不过有点龙飞凤舞而已。

      她盘腿坐在落地窗千,地上专门铺着一层地毯,带着西藏的花纹,专供她看书。
      简因不喜欢坐在凳子椅子上看书,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书,总觉得坐在地上,想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这样才最好。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累,学业很重要,但是把身体弄垮了就有点得不偿失。
      看了一会儿书,又翻到那一页。
      她默默的读了一遍,纸质的书总能带给人一种质感。

      我越是逃离,
      却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过脸,
      却越是看见你。

      我是一座孤岛,
      处在相思之水中。
      四面八方,
      隔绝我通向你。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我从你开始,
      我在你结束。

      她爱最后一句。
      简单直白,又满含热烈,充满原始的韵味。

      看了看表,才八点多。外面已经黑的彻底,远远近近灯火阑珊,有种清冷孤寂的落寞。

      全都是熟悉的景象,一幅一帧,都可以用记忆描摹出来。
      突然间有点厌烦。
      十八年,她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最大的变动不过是从城北搬到城东,走过最远的路程,是骑着自行车绕城一周。

      她看着玻璃上的自己,眉若远山,神色淡然,皮肤苍白,显得那么凉薄。
      据说山水能陶冶人的性情,让人变得豁达一些。
      她自然不大相信,人总是自以为是的,不过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那就离开吧,寻找一个地方,可以搁置一下这颗有些疲乏的心,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既然做了决定,简因煞有其事的用电脑搜了几个网页,诸如哪里风景好但人少的,翻看了很多都不怎么如意。
      瘫倒在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凉意透过窗户一丝丝渗进来,简因打了个哆嗦。

      睡吧,或许睡一觉起来就有目标了呢?头疼的东西往后排。
      她翻身起来,洗漱完毕后爬上了床。
      留着床头灯,她就着橘黄的灯光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离过年只剩七天的时候,高三终于放了寒假。
      整个学校一片沸腾,间或还有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宋让整理好书本,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厚厚一沓崭新的试卷和知识点归纳。
      全都是简因回家以后发下来的。

      他打了很多电话给简因,都是关机。
      临近期末,课业繁重,他没有时间去看,今天放假,他筹谋了好几天,去见她一面,只要一切都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班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锁上门,转身在楼梯口碰见了金悦。
      她看着宋让,鼻头冻得通红,明显等了很久。
      “你要去简因家吗?一起去吧。”她推了推架在鼻子上厚重的眼镜,古井无波的说到。
      宋让迟疑了一下,他知道简因在学校没什么朋友,金悦还算是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带她去也不过分,只是。。
      “我也是她的朋友,去看望一下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金悦有些好笑,她看出来了,宋让是巴不得全世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存在于简因的生活里。
      不过她也不是刘玲玲那样智商堪忧的女生,幼稚又可怜。

      宋让点点头“走吧。”

      两个人骑着车,一路无话,到了简因家门口,金悦伸手按了门铃。

      简因正在跑步机上跑步,大汗淋漓。
      她戴着耳机,音乐声音很大,一时半会儿没听见门铃声响。
      宋让见没人开门,有些急躁,他拉开金悦,连着好几下按门铃。

      容钺下班刚回来,就看到简因家门口站着两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孩子,男生很白净,垮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俊秀斯文,女生中规中矩的打扮,应该是同学。
      此刻男生正急切切的按着门铃,里面没有应答。

      没有在家吗?

      他绕过宋让开门,钥匙刚插进锁孔,简因家的门开了。
      她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青嫩。
      刘海被汗打湿了趴在额头上,汗水顺着修长的脖颈流下来,一路流进不太深的□□,消失不见。
      简因脸色潮红,她刚才跑完步扒拉下耳机,就听见催命一样的门铃声。
      在猫眼里看了一下,是宋让,本来不想开门,看到一旁的金悦,她想了想,还是把门打开了。
      她没看到正在开门的容钺。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宋让和金悦瞪大双眼看着简因,简因惊讶的和容钺对视。
      她并不觉得自己穿的少,只是看见容钺,旁边还立着另一个男生,莫名的有点尴尬。
      “下班了?”她忽略掉脸上泛起的热气,平静的打招呼。
      容钺的习惯,一眼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全身情况,他不动声色的调转视线,轻轻的嗯了一声。

      宋让没有搭理这个男人,他只瞄了一眼就转过身“简因,你在家怎么半天不开门啊。”
      简因收回视线,她看着地下,说:“跑步,戴着耳机。”

      一旁的容钺看到她被转移了注意力,轻笑了一下,进屋关了门。

      简因听到关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容钺的房门紧紧的闭着。
      她极快的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带了几分不耐烦:“你们怎么来了?”
      金悦举了举手里面的文件夹,说:“给你送东西。”

      “什么?”
      “卷子,还有归纳点。”
      简因点点头“进来吧。”

      宋让觉得带着金悦是个正确的选择,如果不是她,或许今天这门自己连进都进不来。

      “喝什么?”简因拿了毛巾擦着身上的汗,问道。
      金悦安静的坐在沙发上,默默的看了一圈“随便。”
      简因冲宋让扬起下巴“你呢?”
      宋让哼了一声,说“我要吃饭,到饭点了。”

      简因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外面有西北风,自己喝去。”

      “绝情!!”宋让委屈道。

      简因皱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幅样子一点也不怎么样,有点过了。
      她拿出普通的茉莉花茶,烧了开水泡了一壶,倒了两杯。

      “谢谢。”金悦礼貌而疏离。

      宋让看了看那一杯黄色的液体,笑着说“我记得你有顶好的茶,怎么我来了都不拿出来,压箱底吗?”

      简因正低头翻着那些试卷,闻言头都不抬,凉凉道:“爱喝不喝。”
      眼见着宋让又要贫嘴,金悦忙打断两个人的较劲,说:“简因,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简因翻完了试卷,捏了捏鼻梁,说:“不确定,发挥稳定的话应该可以考上一本,不过我还不知道我想上哪个大学。”
      “考A大吧,离家近,也是名牌。”宋让思虑着说。

      简因没说话,她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目的地很明确,就是离开彭城。
      A大的确很好,它有最好全国的心理学院,自己的父亲,简符也曾经任教,名望极好。
      但是她早已经对它太过熟悉,熟悉的没有一点点的求知欲。

      如果没有变数,她不会报考A大。

      管他巧舌如簧。

      三个人都静静地呆着,谁也没有说话。
      宋让把杯子捧在眼前,透过透明的杯身凝视着简因。
      刚才开门那一刹那,她眼神清亮,直直的看过来,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接着所有的悸动排山倒海,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原来不知不觉,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子,已经成年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份愧疚和责任已经于无形中变了质,变得彻底。
      他意识到的时候,却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为什么改呢,他还依稀记得简因当年稚嫩红扑扑的脸,羞涩的看着自己。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吧,就算是自欺欺人,不试一试怎么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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