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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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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纸难包住火。
虽然发生过袭击案的郡县几乎不再有新受难者出现,但每三四天后便会有新的郡县出现在袭击案的名单中。
结合案发的先后顺序与地域看,妖物明显在向九重城挺近,夏仲他们追着袭击案的尾巴回到了九重城附近。
帝都四周开始出现逃难的流民,而流言也随着这些人的到来飘进了城内。
敖修明调拨了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守军在帝都周边地区维持治安,帝都内则仍是由近卫军护卫。
种种变化都被百姓们看在眼里,惊慌和恐惧逐渐在九重城内蔓延,街面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很多,甚至还有店铺因此闭门谢客。
这一日,将准备的粮食和用具装进马车,敖翰飞与湑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西城。
依旧是跳过半截墙来到院中,敖翰飞意外发现,比起几天前这里更加残破,不少地方都露出搏斗留下的痕迹,一面墙上露出个新的破洞,碎掉的墙砖撒了一地。
种种迹象令敖翰飞时生出不安的感觉。
可能是听到了他们进来时的动静,从房门背后探出两个小脑袋。
两个小女孩均是胆战心惊地往院中张望,敖翰飞记得最矮小的那个就是当初咬了他一口的燕妹。
当她们看清来人后,这才从房内走出来,但依旧背靠着门板,脸上显出些举棋不定的神色。
敖翰飞见他们如此,更是觉得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没等他开口,就见湑彦走近几步,脸上挂着最为温煦的笑容,柔声道:“别害怕,我们来给你们送吃的。这些墙太高,我们带的东西又多,马车不进来,能告诉我这宅子的正门在哪里吗?”
说着他指了指墙外露出的半个马身。
也不知是不是湑彦的笑容起了作用,两个孩子的紧张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们踮起脚,顺着湑彦的手指看了看,旋即点点头。
其中一人走到湑彦面前,怯生生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前门。”
敖翰飞本想跟着一起去牵马,却被湑彦一个眼神留了下来。
等到湑彦和领路的孩子消失后,敖翰飞也学着湑彦的模样,露出笑容,尽量放柔了声音问:“燕妹,就你俩在家吗?其他人呢?”
燕妹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摇摇头,道:“大家都出去找吃的。回青哥哥他们被人打伤了,在屋子里躺着起不来。”
敖翰飞一听果然出了事,也顾不得那许多,提脚就往屋里迈。
进得房内,还算整齐的环境让敖翰飞稍稍安心些。
房内没有灯,窗户也被木条钉上了打不开。
幸好太阳从屋顶的破洞射了进来,所以还不算太暗。
挨着墙边有几张简易的木床,床上铺着一层单薄的褥子。
那名小偷和曾经给敖翰飞鞠过躬的男孩躺着床上。
身上盖的被子上又有洞又有补丁,露出的棉花微微发黑。
敖翰飞走近些,发现这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泛着异样的红晕,嘴唇上裂开了好几道血口子。
整个胸膛的起伏很微小,若不是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敖翰飞吓了一跳,忙上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果然热得烫手,于是忙问燕妹缘由。
燕妹抽抽答答将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敖翰飞听完觉得自己仿佛被从头倒下盆冷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原来那天得到敖翰飞送来的银豆,孩子们都兴奋地叫嚷着要美美吃上一顿。
因为上次“偷”来的钱十之八九都用来给燕妹治病,其他人都不愿再错过机会。
一群流浪儿挑了间大酒楼,叫了足足一桌的菜,个个吃得肚皮浑圆方才罢休。
可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他们的异常行径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几个成年乞丐尾随他们来到这里,非要抢他们剩下的银豆。
回青他们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出手反抗。
可是就算人数上占优,孩子毕竟不是大人的对手。
在回青和几个男孩子被彻底打趴后,几个乞丐拿着银豆扬长而去,留下一地伤员。
回青和另一个男孩冲在最前面,也就伤得最重,第二天发起了高烧。
“为什么不请郎中来治伤?”敖翰飞心中焦急,忍不住对燕妹吼了一声,立刻传来两个哭声。
原来说话间,湑彦和另一个女孩也进了屋。
湑彦见孩子们被吓到,连忙示意敖翰飞冷静。
就听另一女孩哭泣着道:“钱都被抢走了,郎中不肯来。这几天街上没什么人,要不到钱……”
“行了,现在不是分对错的时候。你快去请个郎中来,再这么下去真会出人命的。”
湑彦推了敖翰飞一下,神色凝重地提醒他当务之急。
敖翰飞压下心头业火,骑上马飞驰而去。
湑彦从附近的水井中打了些水,将两块白布浸湿后搭在孩子的额头上。
不消片刻就见敖翰飞带着郎中回来。
看得出来邀请的过程似乎不太顺利。
郎中是被敖翰飞横在马背上强行带来的,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到墙角大吐了一场,可见这一路颠得够呛。
等他愁眉苦脸地给两个孩子查完伤势,脸上的凄苦神色更甚。
另一个男孩还好些,肋骨伤了却没断,只要躺着静养一个月便可恢复。
而回青则是腿骨被人打断,因为没有经过妥善治疗,骨头错位后插到了肉里,整条大腿青得发紫。
要是再拖上一天,别说是这条腿,整个人会有性命之虞。
想要治好他就必须先接好腿骨,但现在周围的皮肉肿得厉害,里面存了很多淤血,矫正起来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些几颗丹药,说是麻醉药,用水化开灌进了回青嘴里,等药性散开后便破开伤口放血接骨。
尽管敖翰飞用了全身的气力压住回青的身体,但在接骨时他仍是痛得浑身发颤,整个人奋力挣扎着,几乎脱出敖翰飞的禁锢。
好容易打上夹板,回青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痛出的冷汗将床褥都打湿了。
湑彦送别郎中,顺便出门去配药。
敖翰飞本想去干这些跑腿的活,却因为湑彦的一句话留了下来,“我认得各味药材,可以看着药铺抓,以免出错。”
湑彦走后,女孩们一言不发地坐在另一张空的床铺上。
可能是看见回青他们有人照顾,终于放下心来,两人不一会儿便头靠头睡着了。
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敖翰飞坐在回青床沿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觉得胸口又如上回那样,憋得好像透不过气来。
他正是害怕面对这样的情景,才会想要去配药,却不想该面对的怎么躲也躲不过。
湑彦回来得很快,他端着熬好的药小心翼翼喂两个伤员喝下,然后将熟睡的孩子放平,让他们睡得舒服些。
看着回青一直紧皱的眉宇慢慢放松,敖翰飞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走到了屋外。
此时已过晌午,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饥饿。
望见湑彦的身影在厨房门口闪过,他忍不住走过去,在他身后轻声问,“你早就猜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对不对?所以那天我告诉你送钱的事情后,你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湑彦放下手里的柴,像是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转过身。
“是。”湑彦看着敖翰飞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仍是继续往下说,“财不露白方为上。那么多的银豆,足够一家四口过上一年的好日子。若不张扬还好些。可对一群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而言,那些钱极有可能变成催命符。”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天不告诉我?如果你说了,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敖翰飞踏上一步,眼中闪着悔意和愤懑。
他心里十分明白,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一要怪自己考虑不周,二要怨孩子们太过得意忘形,却和湑彦没有半点干系。
但此刻他又气又恼,想到孩子们因此所受的罪,自责和怒火便充盈着整个脑海。
他不敢担下全部责任,害怕如果回青就此死去,他会恨自己一生一世。
所以他急需找个人发泄,哪怕是无辜的人。
湑彦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并又没出言反驳。
他走上前单手轻轻拢住敖翰飞紧握的拳头,低声道:“嗯,是我错,应该那天就提醒你。只是事情已然如此,再追究过往于事无补。你别太自责,郎中已经看过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康复。”
敖翰飞愣了,不知所措的慌乱在脑中炸开。
他本以为将一部分责任归到湑彦头上,自己会好受些。
哪知听见湑彦真是毫无怨言地担了下来,他又觉得不该如此。
一时间他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想怎样,只是感到胸口憋闷得更为厉害。
湑彦的手掌内有几处薄茧,不如女子的柔软但极为温暖。
敖翰飞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反手将他的手用力握紧,贪恋着这仅有的安慰,久久不肯松开。
孩子的生命力果然旺盛。
虽然差点赔上一条命,回青仍是在第二天就清醒了过来。
当得知又是敖翰飞施加援手后,吃惊的表情在他脸上保持了很久。
之后除了声“谢谢”外,他就再也没和敖翰飞说过一个字。
敖翰飞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原本救济这些孩子就是出于一腔热血,自然也不图什么回报。
回青态度的好坏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而且,他无意中发现,回青虽然不搭理自己,但两道视线总是绕着自己转,眼中闪着钦佩和崇拜。
这种眼神敖翰飞很熟悉,当初年幼的他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到处搜寻着敖修明的身影。
这些孩子虽然饱受风雨,却仍是天真纯洁得可爱,没几天就与敖翰飞和湑彦打成了一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湑彦相貌俊秀,他们总喜欢围着他问东问西,一口一个“湑彦哥哥”叫个不停,看得敖翰飞好生羡慕。
这天早上,敖翰飞刚进太学府,就见学生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不休。
好奇之下,他便上前打听。
哪知竟听出个让他头皮发麻,全身紧绷的消息来。
原来昨夜四更天后,一群巡视到西城的近卫军竟然发现有人横死街头,而且死状极其符合被妖物袭击后的模样,于是连忙上报了龙王。
虽然龙王立刻下令不得传扬,以免引起恐慌,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太学府内的学生全都是官宦子弟,指不定谁家亲友就在近卫军内当差,所以不到一个晚上,好几个人听闻了此事。
好容易熬到下课,敖翰飞迫不及待地打马出宫,往西城奔去。
虽然同在西城,但发现遇害者的地方与孩子们的破宅差了好几条街。
要不是他出现,孩子们还不知道九重城内出了这等大事。
几个胆小的孩子听闻后都吓得面无人色,特别是那个叫燕妹的女孩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到了下午,好容易哄得燕妹午睡,敖翰飞这才抽出身来来到回春堂。
湑彦得知此事后立刻觉得该把这群孩子移到别处安置。
可没等两人商量出结果,就见小九急匆匆赶来,说是龙王命他速速回宫。
回到宫中,敖翰飞直接去了御书房。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敖修明竟然将拱卫王宫的重任交给了他。
按龙王王命,负责王宫守备的近卫军重新分组,将巡视的人数增加一倍,十二时辰不间断地在宫内巡逻,决不能产生任何死角,同时让近卫军统领霖通辅佐于他,护卫九重城四向城门。
见大哥能给自己委以重任,敖翰飞自是喜不自胜。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几乎没空闲去探望孩子们。
不得已之下,他命小九跑了趟回春堂,拜托湑彦多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