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香》鱼目

30、29 奇险

　　见斑啸主动和自己说话，倾让焰的心情愈发愉悦。
　　要知道这人终日里冷冷淡淡，想让他开口实非易事。
　　“事办成了，当然就回来啦！你呢，东西到手了？”
　　倾让焰眉飞色舞地问。
　　听他发问，斑啸面色一冷，抬腿继续往外走。

　　倾让焰在心中不以为然哼了声，巴巴跟了上去絮叨道：“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没搞定？你也知道大王有多重视那几件器物，不如让我来帮你啊！”
　　斑啸并不接话，继续往外走。
　　“你别这样固执，何必一定要按照他定下的计策行事呢？费时费力不说，还没有多少胜算。老实说，要不是仗着大王的宠爱和纵容，他不见得比我有能耐。换成是我，早就把东西抢过来了。”

　　这些话终于成功让斑啸停下了脚步，表情严肃地瞪着他。
　　倾让焰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媚眼一转道：“怎么，还想为他打抱不平？你等着看，哪天大王对他没了兴趣，一定会把重任交到我手上。”
　　“大王信任他，你等不到那一天。他和大王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不就是比我们早来几年，仗着当时大王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乘虚上位罢了。”

　　倾让焰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嘴上却一直口是心非。
　　他总觉得若是连言辞上都争不过，自己就完全落了下风，休想在阴砺倬面前获得更多垂青。
　　这对于深深崇拜又敬畏着阴砺倬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种折磨。
　　“几年？”斑啸破天荒冷笑一声，不愿再和他多费唇舌，飞快向连通光明大陆的通道走去。
　　“唉，一起走啊！”倾让焰听到身后似乎有怪物爬动的悉索声渐行渐近，不由慌忙追了上去……

　　跟着湑彥不假思索跳进了地坑中，敖修明只觉得呼呼刮过的疾风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看清不远处占据了大半空间的藤蔓不断分出细枝，妄图伸过来缠住他，但都因为他落得太快差了些距离。
　　眼看着周围的石壁越来越近，敖修明便以为快到底部。
　　陡然间，地洞再度裂开，就像是从巨大葫芦的上半截掉进了下半截。
　　藤蔓和空旷的洞穴一相比，不再有庞然参天的感觉。
　　他试图在空中调转姿态，寻找湑彦的身影，视线内绝大部分是黑色的石壁，根本看不清细小的东西。

　　这个洞穴极深，仿佛直通海底。
　　从未感受过的飞速降落让敖修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呼吸，也逐渐模糊了视线。
　　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他终于看到了洞穴的底部，似乎泛着粼粼波光。
　　还未等他心生庆幸，就觉得身体撞上了面铜墙铁壁，巨大的打击力量震得神魂发颤、丹府欲碎，旋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等神志缓慢恢复过来，敖修明察觉到自己背脊靠着硬实的地面，周身暖洋洋的，颇为舒服。
　　他努力睁开眼，尚未完全清明的视线对上了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
　　等他看清双眸的主人，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还笑！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不管不顾就往下跳，真要摔出个好歹，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听着对方的叱责，敖修明愈发欢喜。
　　他忍着体内隐隐伤痛，坐起来将人紧紧搂到自己胸前，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重量，柔声道：“便是摔死，我也认了。”
　　就这样亲密无间靠了一阵，湑彦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无比认真道：“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若你真有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瞑目。”

　　敖修明有些不悦，刚欲说话骤然记起似乎自己还欠着这人一个答案，不觉暗自嘲笑自己太心急了。
　　他理了理思绪，正襟危坐答道：“阿彦，昨夜你让我想清楚了再回答，其实那个问题当时我就能直接答复，只是担心你会觉得我行事轻率，对你不甚重视，故而没有说出口。今日这一跳，便是我的回答。虽说你担忧的种种，现下我还不能给出解决之道，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还有，经过今日这一遭，我认清了个事实，人力有限，世事却无常。即便作为一族大王，也不能夸口说这辈子定会万无一失。可有一样，我却能守诺终生。如若势比人强，我护不了你，天上地下，我会追随你而去。只求，你不负我！”

　　湑彦深皱着眉、紧抿着唇，眼神闪烁不定。
　　敖修明的回答来得猝不及防，听得他心慌意乱。
　　他一直认为敖修明行事沉稳矜重，凡事都会谋定后动，三思而为，从未预料过给出的答案竟会是不计后果的“生死相随”。
　　这份情深义重让他欣喜，却也更加担心两人难卜未测的前路。
　　一辈子，数百年。
　　倘若真是出现变故，自己又该当如何才算“不负”？

　　纠结片刻，脑中仍是混乱一片。
　　喜忧参杂的情绪中，向来自持为傲的理智和才思溃不成军，怎么也理不出个所以来。
　　他干脆放弃，转而问道：“对了，你们怎么逃出来的？蛇族究竟想做什么？”

　　敖修明很满意他不再规劝自己应该重责轻情，将偏殿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然后洗耳恭听湑彦讲述他的遭遇。
　　两人交流完，发现对方的眼神中都有深深的后怕和疑问。
　　今日之事真是险中求生。
　　若不是太子维珆向着三族，怕是他们会面临更多的牺牲。

　　敖修明道：“细想起来，维玳之举是把蛇族和我们三族完全对立了起来，但显然他们毫无胜算，就连他亲生儿子都出来反对，所以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湑彦沉吟片刻，发现这件事里他们知道的真相实在太少，怕是根本找不到正确答案，于是淡然道：“想不明白就罢了，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你这一跳，众人若是得知定会心急如焚。我生怕再出变故，早回去一刻也是好的。这洞很深，不能光是坐以待援，我们必须自寻出路。”

　　敖修明颔首赞同，集中心思打量周围。
　　直到此时他方才察觉，地洞里的石头竟然像夜明珠般，散发出柔柔的橘黄色光芒。
　　虽不怎么明亮，但足够他们看清眼前的景物。
　　“这周围你探过吗？”他问道。
　　湑彦摇摇头，“我掉下来的时候不断被藤枝缠住，好在都被我用剑砍断了，所以反倒比你下得稳妥。快到地面时，看到你径直摔入深潭中昏迷不醒，也不知是死是伤，所以救你上岸后就一直守着，还没来得及去四周探查。”

　　“既如此，不如我们顺着藤枝爬上去。这些藤枝的攻击并不可怕，稍加注意就不会被缠上，总算是条可行的出路。”
　　湑彦衡量再三，同意了他的建议。
　　他们刚走出几步，就见远处传来连续的断裂声。
　　不少粗壮的根茎带着黑泥从地底里升起，仿若有无形大手将它连根拔出，然后迅速往上方收缩。

　　两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发足狂奔。
　　但他们仍是没有赶上藤条上升的速度。
　　等跑到近处，只能仰着头，看着长髯般的根茎完全没入黑洞洞的上空。
　　直到再也看不到什么，两人这才收回视线，面面相觑。
　　湑彥苦笑一声道：“如何？”
　　敖修明伸出手在他肩头轻柔拂了两下，安抚道：“没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找别的出路。”

　　湑彥点点头，向四下张望。
　　下来的时候，他就曾思考过，这个洞穴不像是被藤枝生长而撑开的，因为藤枝占据的地方只有三分之一。
　　最让他费解的是，这里除了石头自身会发光外，还有供他们呼吸的空气，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却丝毫不见有人曾经进入的痕迹。
　　要知道这可是在月海城的地底下，蛇族定都于此逾万年，竟然在他们脚底下还存在无人涉足的地洞，不免让人啧啧称奇。

　　“我们分开找一下出口？”
　　湑彥的提议立刻遭到了敖修明的反对。
　　两人刚刚经历的种种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非常不愿再次分离。
　　加之还可能遇上危险，更让他不放心湑彥一个人行动。

　　其实，湑彥又何尝想与他分开？
　　不过是想着分两处寻找可能性会大些，早些回到地面好让龙族众人放心。
　　既然敖修明不愿，他也不再坚持。
　　地洞大致是个不规则的圆形，深潭位于较中间的位置。
　　虽说石头都会发光，地洞两侧的明暗程度有着肉眼可见的细微差异。
　　藤枝生长在较暗的一侧，两人边走边探，小心谨慎地靠近了石壁。

　　靠到近处便能清楚看到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有些大可跑马，有些却小得只能钻过一只老鼠。
　　他们挑了能进的洞穴往里走，但基本都是死路。
　　越深的地方光线越暗，在两个最深的洞里还有微微窒息的感觉，只得再度回到地洞中。
　　庆幸的是，洞穴没什么分岔，不至于迷失方向。
　　找了约莫一个时辰，这半边能进的石洞都被他们走遍了，依旧没找到出路。

　　虽说还不至于放弃，但一次次的失望总会带来些负面的情绪。
　　数次垒叠后，心情就会受到影响。
　　加上从午膳后，两人就未曾进食，算起来差不多已过了三个时辰。
　　现在两人皆是腹中空空，唇舌生烟。
　　饥饿倒还好忍受，干渴却有些难耐。
　　察觉到敖修明也是身疲神颓，湑彥建议休息片刻。

　　找了片还算平整的地面坐下，湑彥的眼神无意间落到了敖修明跌落的深潭上。
　　之前忙着救人，完全没有注意过那水是不是能喝。
　　他走到潭边，用手撩了点潭水放在唇间抿了抿。
　　潭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带着淡淡的咸腥苦涩味，显然和月海城四周的海水相连相通，无法食用。

　　失望之余，他只得坐回敖修明身旁。
　　“水不能喝？”敖修明问。
　　“嗯，混了海水，怕是不能喝。”湑彥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遗憾。
　　敖修明看了看还没探查过的区域，应该也能找到不少能进的洞口。
　　但若是在那一半还找不到出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还剩一半，不如一口气看完再说？”他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好。”
　　因为无法获取可食用的水源，寻找能离开的途径显得愈发重要。
　　两人再度起身，向着那半片较明亮的区域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跨过水潭后，湑彥就觉得暖意浓了些，似有春风拂面的感觉。
　　他忙拉住了欲往他处的敖修明。
　　果然片刻后，敖修明也有同感。
　　两人不约而同顺着暖意来处走去。

　　越是走得近，感受到的暖意越是强烈。
　　等走到暖意最为集中的区域，两人的身上已冒出些许细汗。
　　这一片的石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孔，就像是有人拿着锋利的铁钎，日以继夜不断戳插而成。
　　孔径不大，连个小手指也伸不进去。
　　不少细孔会间或闪过金黄色的微光，星星点点犹如晴朗夜空。

　　湑彥屈指敲了敲石壁，发出的声音不再是他们之前听过的沉闷，而有种悠扬渐远的感觉。
　　“石壁后面应该是空的，而且不会太小。”他判断道。
　　“嗯，我也这样认为。”
　　两人分别往左右看了看，敖修明发现六七步外有个半人高的洞口。
　　弯着腰走进洞里，像是有人在他们面前突然打开了蒸笼的盖子，一股闷热的感觉扑面而来。
　　往里走了十几步，敖修明发现脚下的路略微向下倾斜，而洞顶则逐渐变高，很快他们就可以站直了身体前进。

　　走到洞的尽头，眼前见到的一切让两人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此刻，两人站立的地方是在峭壁半腰处。
　　再往前一步便是无法见底的深渊。
　　深渊的中心不断冒出金色的火焰和灼人的热量。
　　从不怎么明亮的洞穴出来，乍遇上那些刺目的火光，敖修明和湑彦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适应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敢睁开眼看个究竟。

　　在他们面前仍是个封闭的空间，粗略看着像是个漏斗。
　　头顶上青黑色的石头呈现出一个完美的拱形，不过是向下凸起，中心位置正对着火苗的最高处。
　　敖修明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火苗。
　　金色的烈焰是那样的纯粹，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和磅礴的气势，似乎只要它愿意，就能轻易烧融世间万物。
　　而峭壁和石拱似乎都是为了困住这股无法驾驭的力量而存在。

　　他呆滞地看着那些火焰，迷醉于火焰的强大力量，恍惚间产生了种想要拥抱它的冲动。
　　没等身体有所反应，就觉得有人在身旁用力拉了一下。
　　摔倒在地面上的瞬间，敖修明惊醒过来。
　　想到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