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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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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户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大概只有三十平米左右,在地下负一层,整套房间只有简晓禾住的这间有半截窗户露在地面上,是保洁公司租来做女工宿舍的。
屋内横竖的摆了九张高低床,在本来就非常有限的床与床间隔的地面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箱、脏衣服、暖水瓶、方便面的袋子,各式各样的瓶子和一些装着剩菜的碗。床下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行李箱和塑料的编制袋,屋顶横七竖八的拴上了铁丝和塑胶线,上面零零碎碎的挂着洗过的胸衣、袜子。
上衣和裤子太长,晚上睡觉就挂在上铺的床杆上,白天就在上铺铺上塑料袋或报纸再放上塑料盆,把衣架挂在铁丝上,裤脚和衣袖放在盆里。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简晓禾实在想象不出十几个人怎么在这间屋里生活,不过现在她知道这里本来就不是生活的,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而且每天回来除了想马上躺在床上也确实没有其他想法了,好在有一间小小的卫生间并且装了热水器,可以天天洗上热水澡。刚刚来的时候,马春明看见简晓禾天天洗澡,就用她的特大号嗓门喊开了,“俺地天呀!你这个死妮子就不怕把皮给洗脱了?”
简晓禾躺在床上,眼睛安静的闭着,一动也不动,听到最后一个人关门出去的声音。其实早上六点半上铺的马春明起床她就醒了,马春明是个性格爽直的山西女孩,平时不管做什么事动静都特别大,身材也属于绝对的大号,平时她上下床的时候,简晓禾都觉得床快要倒了,所以提议跟她换一下床位,可马春明却是坚决的不同意,并声称自己睡在上铺可以使此床有更好的稳定性。
虽然淋了雨,但洗了热水澡又吃了马春明从家里带来的胡药汤,加上从小体质就很好,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想动,似是终于找到个借口可以让自己偷个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太阳光从半截窗口透进来,可以看到空气里的浮尘在光线里漂浮,她把手伸到光线里,看到手指和手心已经有一层薄茧,左手的中指和小指上各有两条红红的伤口。如果妈妈看到自己这样不爱惜手,会不会很伤心!
多年前的某个下午,简晓禾和妈妈坐在窗前,江南的阳光带着青草味道洒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她们把手伸进阳光里,看到阳光填满整个手掌,白皙的皮肤涨成粉粉的嫩红色,阳光的热量透过双手传递到四肢百脉,暖洋洋的溢满简晓禾和妈妈的脸。那是多么遥远的下午,因为太遥远连记忆都模糊了,眼泪顺着简晓禾的面颊静静的流淌下来。
今天是难得的凉爽天气,这个城市的夏天多半都在蒸桑拿,这样的天气太珍贵了,所以展宁皓的心情也很好,于是就约了王乐菲在新世纪楼下的西餐厅吃午饭。把桌上的文件放进文件夹,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看来又迟到了,不过他并不以为意,按了秘书的分机交代了一些事情。正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以为是王乐菲打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保洁公司通知他干洗的衣服可以送了,他把公司的地址告诉了对方,挂了电话他禁不住想起那天站在自己门口的那个湿漉漉的女孩,这年头象她那么执着的孩子可不多了,真是傻的够可以。
等他离开位于CBD中央商务中心的办公室开车出来时已经快一点了,王乐菲很反常的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来到新世纪楼下,绕了大半圈找到一个停车位,泊好车他给王乐菲打了个电话:“乐菲,我已经到了,你在几号座位?”
“我还没到,你先订好座位我马上就到了,对不起呀!亲爱的!”
展宁皓坐在二楼临窗的座位上,双手抱在胸前,漫无目的的看着街面上的车子和行人,没想到王乐菲比自己还要晚,等待叫他十分的不悦。不知道在耍什么把戏,她一向都很配合自己的,虽然有点小任性,总体说起来算是比较懂事的。
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高峰用餐时间,餐厅比较空,只有四五桌人在用餐,所以展宁皓一眼就看见了从楼梯上来的王乐菲,她穿了一件水绿色的纱质蚕丝衬衫,袖口有雅致的小荷叶片,窄窄的腰身,下摆束在牛仔裤里,剪裁完美的“LEE”牌牛仔裤勾勒出她完美修长的大腿,脚下穿了一双与衬衫同色的高根细带的凉鞋,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看起来相当的赏心悦目。当她穿过过道向自己走来时,餐厅里所有的男性动物几乎都抬起了头,展宁皓的男性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刚才小小的不满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也许男人就是这样视觉的动物吧。
点完餐之后,展宁皓面带微笑往后一靠,慵懒的看着对面的王乐菲,她形状美好的眼睛擦着淡绿色珠光的眼影,和衬衣的颜色映衬在一起,整张脸有春意阿然的感觉。
王乐菲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什么呀?”声音充满小女人的娇羞。
“我记得一本书上说:只有对自己容貌有相当自信的女人才敢大量的使用绿色。”
“谢谢夸奖!”王乐菲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笑了。
一会侍者开始上菜,两人边吃边聊,展宁皓给她讲了南非的见闻,气氛很好,两人的心情都挺愉快的,突然王乐菲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看了我新拍的洗发水广告了吗?给提提意见。”
“喔,拍的很漂亮,头发也挺不错的。”
“你根本就没有看吧!”
“你专门打电话让我看,我怎么会不看呢!”
“那你说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王乐菲气乎乎的问到。
“是个进口品牌。”
“那是什么进口品牌,叫什么名字?”
展宁皓抬头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他实在没有耐心和她纠缠这种白痴问题,“乐菲,我们换个话题好吗!”虽然是问句,但却是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的。
王乐菲不再说什么,低头用叉子不住的拨弄盘子里的食物,展宁皓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说:“别生气了,我回国才几天,哪有时间看电视,而且看你不是比看电视更好吗,恩!”
“哪有生气!”
“没有就好,明天下午早点去接你,我们到香山看夜景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有空?”
“是呀,这倒是个问题,那请问王乐菲小姐你明天有空吗?我可以预约和你晚餐吗?
“讨厌鬼,恩!”
送王乐菲回她的公寓,下车时看到她手里拿了一个袋子,上面印有新世纪百货的字样,展宁皓笑了笑,女人的小心机。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四点了,一进办公室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秘书Sally就告诉他保洁公司的人已经等了好久了。
“因为不知道衣物是否都对,没有帮您签收,我把衣服拿进来您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帮您签收了。”
“嗯!”
秘书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他叫住了“叫送衣服的人进来。”
“什么?”秘书满脸诧异的看着他。
“你把送衣服的人带进来吧。”
“好的。”Sally开门时又看了他一眼。
一会Sally进来了,左手提了几个套着袋子的衣架,身后跟了一个身材粗壮,脸红扑扑的女孩,穿着和那天那个女孩一样的制服,唯一不同的是那件制服几乎是紧紧的捆在她身上,她两只手上都提着几个套着袋子的衣架,一进门就东张西望起来,样子很是滑稽。
看到她,展宁皓有一瞬间的失望,随即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就断定会是那个女孩送衣服过来。他大概检查了一下衣服,就在签收单上签了字,然后把单子和钱一起递给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女孩。
“谢谢你,记得下周日下午给我做家政服务。”
“喔―――,不,不用谢的,我会告诉他们的。”马春明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这么干净这么帅这么高,在这么大的办公室里工作的男人在谢谢自己,在看着自己呀!她觉得自己的脸好热好热,脑子一片浆糊。
“走吧小姐!”Sally忍住笑,拉了马春明一把,她晕头转向的跟了过去,刚刚走出去,就猛的转身跑了回来,一下子站在了展宁皓面前,Sally追了进来,忍耐的对她说:“你想干什么,请出去吧!”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只对会员预约时间,而且周末预约的人很多的,俺怕您白等呀。”马春明急切的说。
“那么要怎么样成为你们公司的会员?”展宁皓抬起头看了马春明一眼后问道。
“会员?喔!我们公司的会员――――――”她努力的回想培训时教的东西。
展宁皓皱着眉头费力的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实在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打断她的话,转头对Sally说:“你打电话给她们公司办一张会员卡,预约周日下午服务。”然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走吧!”Sally几乎是把马春明拽出去的。
简晓禾把头靠在公交车窗的玻璃上,鼻尖上有一小块黑黑的污渍,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洒下一层淡金色的光,几个穿学生制服的女生正兴致勃勃的讨论Rain的中国演唱会,简晓禾并不知道她们在讨论谁,只是被她们脸上的光彩感染,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车子经过牛街大礼拜寺时,她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在家乡是看不到这种古老的□□建筑的。每天坐在公交车上穿梭的时间,是她最盼望的时刻,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放松的欣赏这个古老的城市,虽然自己对它们可以说一无所知,可是光是带着这样全然陌生的心情去欣赏,已经被深深的吸引,每个角落都有历史的足迹,或辉煌或厚重,也许每一块青瓦和琉璃顶下面,每一条胡同里都藏着一个故事,都有一段回忆,这里是妈妈梦想中的城市。
在宿舍附近的小餐馆里买了一份盒饭,顺便买了一份报纸,她边吃边翻阅报纸的招聘版。三个月前自己什么都没有考虑,凭着对梦想的热情和一股冲动,买了火车票就来了。刚来时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身上只有500元钱和一个高中毕业证,在这个城市要怎样生存都不知道,更别说别的了,幸亏旅馆的老板娘热心帮她介绍了现在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起码有了栖身的地方。
刚刚走到宿舍的门口,就听到马春明高八度嗓门正在激情四射的说着什么,由于太激动声音有些变调,她摇摇头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情形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只见马春明打了个盘腿,四平八稳的坐在最中间的一张床的下铺,旁边几张床上坐满了人,还有站在旁边的,宿舍里的十几个姐妹几乎都聚在一起,团团把她围在中间,她正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红光满面的。
她走过去,拉过站在最外面的一个白白瘦瘦的女孩,“杨二菊,你们这是怎么啦?”
“可是不得了了,春明今天交大运了!包了一张5000块的会员卡!”杨二菊用四川话兴奋的说道。
正说着,马春明看到了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差不多是扑到她身边,一下抓住她的两个肩膀使劲的摇晃,“妮子,俺今天遇到俺心中的白马王子了,你知道不,他还包了俺们公司一张5000块的会员卡,老板明天晨会还要表扬俺呢!”
简晓禾被她摇得头晕晕的,赶紧抓住她还在不停摇晃的手,“那么好呀!那你们继续聊吧,我洗澡去了。”放开手她正准备去换拖鞋,听到有人说了一句:“看她那个样子,小心把皮给洗掉了。”
洗完澡出来人总算是散了一些,不过还有几个意犹未尽的仍然守在马春明的旁边,她在自己床铺上坐了下来,用梳子慢慢的梳理头发,看着马春明眉飞色舞的表情,不禁也笑了,能这样为小小的满足而快乐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薄暮的夜色在树木的枝叶间流动,风声清晰的从耳边掠过,既不凌厉也不轻柔,正好是风该有的声音。眼前是浮华的万家灯火,点点星光闪动,或圆润如珠或淡若星子,远远近近的交错闪动着靡丽的光芒。
展宁皓随意的靠在车座上,旁边是斜靠在自己肩头的王乐菲,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着,看着眼前夜色中的灯光,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想做,一种静谧而安祥的气氛萦绕在两人的身边。
好久展宁皓听到王乐菲梦嘤般的声音,“宁皓,以后我们天天都这样好吗!”
展宁皓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的摩擦她细腻的面颊,看见她眼中眼波滟涟,心头一动,于是轻轻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她的,一声满足的叹息从她的唇间溢出,随即伸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吻他。
展宁皓轻轻的拿开搭在自己胸前的手,小心的下床开始找自己的衣服。扣上衬衣袖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床上睡熟的王乐菲,她象只小猫一样卷成一团,手臂和肩膀露在凉被的外面,他俯下身轻轻的把被子向上拉,忽然她伸出双臂钩住他的脖子,“不许走!”展宁皓没有准备,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在她身上。她的嘴唇开始细细的吻他的脖子,手顺着后背极慢的往下滑。展宁皓开始气息不稳,他屏住气静了一会,往后拉住王乐菲的手,按在床上,然后迅速的离开了她的身体。
“好了,别闹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工作,你也早点休息。”他把刚刚被弄乱的衬衫拉了拉,准备离开。王乐菲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凉被滑了下去,露出她赤露的上半身,她拉起凉被遮住自己。
“在这里睡你明天就不可以上班了吗?你可不可以找个好点的理由。”
“这需要什么理由,我是要回自己的家里睡觉,我没有习惯不换衣服就去工作。”
“可你很习惯在亲热以后抬起脚就走!”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这句话。
“你今天是怎么啦?以前你从来没有这样呀?”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乎,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自私。”
他努力控制自己没有转身走掉,这会让她的控诉变成事实,虽然他不是很在乎这是不是事实,但此刻他不想让床上那个女人再找到发挥的借口。
几个小时前在山上的感情魔咒顷刻间就被打破了,为什么每个女人都一样,一旦你开始给她们感情,她们就想紧紧的抓住不放,就以为自己可以侵占这个男人的所有。
这不是用感情或发火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刻,必须用智慧和策略。他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好啦,人的习惯不是轻易能改的,我今天知道了你很在乎,我会很认真的考虑的。”
感到怀里的人渐渐的软化,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我看着你睡着然后再离开,睡吧!”
从电梯里走出来,深深的呼了口气,他心烦的甩了甩头,感情真的是件烦人的事,女人更是件烦人的事,偏偏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烦人事了。星座书上说水瓶座男人终身非常在意自己个人的空间,有种蔬离的冷漠感,是精神独立的思想者。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理想化,只是不愿意和人太靠近了,距离有助于理智的思考,并保持清晰的头脑,这些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北京的城市主干道基本都是平平直直的,一条道笔直的伸向前方,转弯处棱角分明。古代君王做这样的布局,不知道是不是想体现中国传统的刚正不阿的精神。这样的道路如果能一马平川,倒是能给驾驶者充分的乐趣,可惜大多数时候,驾驶者都只能开着自己动力超凡的车子玩蜗牛排队的游戏。
展宁皓郁闷的看着前面没有尽头的车龙,好在还会动,不至于太绝望,在烈日炎炎的日光下,那缓慢的移动更象是热气蒸腾让人产生的错觉。交通台的广播正在播报“路况信息”,播音员把这种情况形容为“拥而不堵”,展宁皓嘲弄的笑了一声,突然非常佩服发明这个词的人。他认命的靠在座位上,把椅背向后调低了一些。
刚刚在健身房做运动时接到哥哥的电话,要他晚上回家吃饭。说实话自己是很久没有回去过了,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不是不想打,只是打了不知道说什么。他也知道哥哥说得都是事实,如果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以他28岁的年纪是很难拥有现在的一切的,所以至少因为感激,他也该做个称职一点的儿子。如果深究,或许只能怪他15岁被送出国,一个少年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在成长的最重要阶段,心灵一直都是孤独的,回国后他早就完全习惯了国外的生活模式,一直也没有回家住过,家的概念很淡也很模糊。
从家里吃完饭出来已经很晚了,父亲难得的没有教训他,只是要他找个像样的女朋友,不要一天和那些明星模特搞在一起,他也很配合的频频点头表示同意。所以父亲心情大好,两人又下了盘棋,以父亲的棋艺他根本就不是对手,赢自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父亲还是显得很兴奋。
穿过院子的时候,他看到藤架上的葡萄熟了,有几串垂了下来,顺手摘了一串下来。走到院门口,警卫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点点头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回到自己的公寓,直接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再冲个凉,打开衣柜,衬衣和衣裤整整齐齐的挂在柜子里,还散发着刚刚清洗过的衣物柔顺剂的清香。今天是周日应该有人来打扫过,自从自己办理了会员卡,每周日下午都会有人来做家政服务。因为周日一般是他固定的运动时间,所以他委托大厦的物业管理处帮他在家政公司的保洁员工作时监督和验收。看到这些衣服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孩,她湿漉漉站在门口的样子在他脑海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