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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时旧事旧情人(上) ...

  •   我诧异地扬头,迎上安澜的一脸浅笑。依然是旧时的潇洒模样,真怀疑他是否向时光老人行贿了。
      我有点缓不过劲来,怔在原地。
      他伸手擦拭着我的脸,嘴里说:“瞧你,一脸的灰尘。”他的举动不象是为我擦去灰尘,倒带着三分抚摸的意味。
      久违的亲昵,我的心微微一缩。
      尖脸圆眼小姑娘走了过来,大概是为了锁好储藏室的门吧。一看门口站着两人,气氛如此暧昧,进退失据,轻轻叫了声:“老板。”
      安澜嗯了一声,也不回头,放下在我脸上的手,推我进洗手间,说:“全是灰,去洗洗吧。”
      我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洗脸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我需要时间来整理纷乱的心绪。安澜的意外出现,将我关紧的往昔之门推开一缝,那些记忆碎片倾泄出来,洒了我一头一脸。我坐在洗脸台上怔然失神,安澜,我该如何面对你呢?
      先是有人咚咚敲门,然后是有人澎澎踢门,我才无可奈何地走出洗手间。
      那个急于上厕所的人,不客气地送了我一句:“操,差点以为你淹死了。”
      我懒的搭理他,看着木门,寻思着是否该夺门而逃?
      安澜坐在我的台子边,正偏头望着窗外,但不是看木棉花。我估计是看大街上来往的姑娘们。女色,女色,他的至爱。此外我想不出他还对什么感兴趣。
      我最终走了过去,并在台子前坐下。

      安澜回过头来微笑,笑容灿烂的如同深圳正午的阳光。
      想起刚与他相识的那阵子,他经常这样子笑,笑的我心都咚咚跳。没想到事隔三年,我的抵抗力一点也没有增加。我赶紧假装喝咖啡,遮住自己的失态。
      “飞飞,你变了。”
      我放下杯子,半垂着眼睑不说话。如果说我前二十二年的人生是一条康庄大道,那么最近三年就是九曲十八弯的小胡同。我能不变吗?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半晌,问:“你还在恨我吗?”
      恨吗?
      我出神,没有回答。
      若不是他,哲林也不会离我而去。但这也是他无心之失,他曾站在我原先住的房子下,苦苦哀求我的原谅。而我毫不犹豫地将一个花瓶扔了下去,砸的他头破血流。鲜血爬满他的脸,他依然不肯离开。我咆哮着:“滚,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别让我看到你。”
      料不到眨眼就是三年,对他我已没有当初烈火般的憎恨。事实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油然而起是一种亲近感。

      母亲在我年少时就离世了,父亲自结婚后与我疏离成远房亲戚都不如。而后哲林也离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就这样毫无留恋地放弃了我。那一刻,我如同奔奔一样站在人生的街头,茫然四顾。那人山人海全是与我不相干的人,那拥挤街头与我来说也是空旷如荒原。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关心我。我有青春,我有容颜,我有金钱,却没有人爱我,我对着天空无声大笑,决定自己放弃自己。
      我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放弃了原有的生活方式,远离了方屏与安澜,不再渴望父亲有天会幡然醒悟,也不再想尽办法去打听哲林的行踪……除了生命与漂漂,凡是与旧时有关的一切我都放弃了。
      他人羡慕我的自由自在,羡慕我可以恣意行事,却不知道只因为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为了取得的成绩骄傲,也没有会因为我跌倒而心疼。我变成了孤家寡人,亲情与爱情,离我如此的遥不可及。
      所以看到安澜如此温柔和温暖的眼神,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安澜一直对我非常好,近乎溺爱的好。我说太阳是方的,他必定也会跟着我说:太阳是方的。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
      他说,没有原因,也许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劫。
      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何况我很快就遇到了我的劫。

      安澜很不喜欢哲林,一厢情愿地认定:如果不是哲林的出现,我早晚是属于他的。
      基于我当时对他的暧昧情愫,他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一方面,我被他的漂亮吸引着,另一方面,抗拒着他的浅薄。他关怀备至令我很受用,但一想到,他的温柔并不是对我一个人的,我就觉得一点不值钱。
      他吸引着我,局面范围内吸引着我。然而真正令我对他兴趣大打折扣的不是哲林,而是方屏。
      我的大学同学多数无趣,他们的人生轨迹惊人的相似,就象砖厂烧制的砖,一个模子出来的。大学毕业、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做个好人,按部就班、绝不行差踏错。
      只有方屏是个例外。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且毫不避讳地追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在她的认知里简化为:钱财决定着一切。这是方屏的特点,她总是能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大学三年级期终考试,有门课程十分难,其他同学都捧着书抱怨着。她二话不说,去找教授谈人生谈理想谈困惑。那门课程有半数同学重修,我与她得了高分,因为当时同班女生只有我一个与她要好。
      大学毕业后,她飞快地投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怀抱。这位名字叫杰米的男人在香港有完整的家庭,每周二、周五过到深圳的工厂视察工作,其他时间则返回香港共享天伦之乐。
      这段关系,让双方提前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分配方式:各取所需。男方得到娇美水灵的□□,女方得到一叠钞票。爱情在这里没有空间,也不需要。
      我曾问方屏为什么?
      她轻描淡写地说:“我需要一个男朋友和钱,他需要一个情妇,就是这么简单。”
      听起来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撇弃道德准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非常简单。比如杀人:我正巧想杀个人,而他正巧路过,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方屏是可爱的,她的可爱在于她的坦白,至少她没有跟我说,因为我父亲下岗母亲生病,所以我不得不如此做。她的坦白得到了我的尊重,至于她的欲望那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她的人生,她有足够的智力明白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
      当然,事情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除了男朋友和钱,她还需要爱情,迅速的、短暂的、热烈的、不需要负责的爱情。它要象昙花一样在夜半绽放,夜半凋谢。
      杰米每周只呆在深圳两天,方屏有着太多的自由时间,闲的她不时想要整点是非出来。何况,这个杰米也只是满足了她的物欲,其他方面却没有办法给她更多,无论是情感还是□□。于是杰米不在深圳的夜晚里,她衣着艳丽地出现高档酒吧里,那里聚集着很多与她同样想法的男人,她与他喝喝酒说说笑顺便上上床。
      我问她:“究竟你是想要刺激,还是为了补偿?”
      她想了想说:“我只是想要快乐,物质的,身体的,直接的,迂回的。”
      我问她:“那么,精神呢?”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说:“我觉得暂时可以不用考虑这一点。”她拒绝接受庄重、忠贞、约束之类的观念,觉得这些是妨碍人生快乐的累赘。至少现在是如此。

      在心里,我对方屏的生活方式颇不以为然,但是从来不讨厌她。相反,我与她一直相当地要好。她身上有一种蓬勃而粗俗的活力,如同春播前新耕的土地,透着股甜滋滋的腥味。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彼此对于生活的态度,她乐陶陶地施展魅力,享受着朝露般的爱情。而我固执地坚信,生命中必定有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
      她乐意与我呆在一起,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用道德来谴责她,那怕是一个责怪的眼神,都不曾使唤在她身上。
      这是她的人生,这是她选择的生活方式,这是她的自由。至于后果,我想她太年轻并且自信,不懂的害怕也不会害怕。
      谚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一直好奇方屏的人生苗圃里将会开出什么样的奇葩。
      哲林说我总是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我想那是因为我的生活态度问题吧。我对生活抱着一种消闲、玩乐的打算,所以喜欢一些有趣的人。我不得不承认,那些正经的人令人佩服,但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令生活象个万花筒,随时会爆出一点点烟花般炫目的东西。也许浅薄也许鄙俗,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我并不认同哲林的指责,因为我爱他。而他生就坚定的意志,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灵沉着。
      无论在那里,哲林身上的那种优雅总是引人注目的,人人都可察觉到在他的出色的仪表下,更有颗出色的心,言行一致,坚贞美好。认识他是我一生最美丽的邂逅,唯一的,因为再也不可能遇到哲林第二。
      如果时光倒流,如果有来生,我依然要认识他,即使只同他相恋十八秒余生都以泪度日,也要。

      我不理解方屏对情爱的需求,同样她也不理解我。
      她曾对我说,如你这般的死心塌地,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被男人抛弃。
      我想哲林离开我后,她一定在偷笑,为她的预见。
      方屏并不放荡,事实上,她对于猎物非常地挑剔,遵循着三高原则,高素质、高收入、高品位,比找终身伴侣都要挑剔。此外,猎物还要有一个明,就是心知肚明,绝不会一夜风流后粘着她不放。那种想要发展天长地久爱情的男人,方屏退避三舍。所以她虽然经常流连在酒吧里,但并不是时时有收获的。
      有时候,她还会碰到棘手的人,粘上后就象粘了奶糖,如何也甩不掉。有一阵子,方屏只好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了。等事情顺利解决了,她兴高彩烈地给我打了个电话。恰巧我休息,跟安澜在一个清吧里坐着,听着流水淙淙的古筝声,便邀请她也来小坐。
      这真是个奇怪的邀约,活生生地更改了三人的人生轨迹。
      那时候我与安澜的感情正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关头。我不否认自己是个浅薄的女子,会被外表的俊美所迷惑。何况他还是如此地温柔,让你如沐春风。
      前一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时,我们顺便在小区里散步。一起手挽着手儿,在花荫下散步,是花香令我醉了,还是他温柔的絮语令我醉了,我们亲吻了。
      先是轻轻一触,如电击般分开了。但马上闭合双眼,再度凑到一起,一个长长的吻。充满芬芳的花香、飘然欲仙的感觉,我觉得身体里有种东西在悄悄地绽放。当他的唇离开我的唇时,我还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个吻将我们的暧昧带入了全新境界,我甚至开始幻想安澜会为我而改变,成为忠贞不二的人。愚蠢在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我自己还意识不到这是愚蠢。
      女人总是如此,明知道对方是个浪子,对女人没有真心,却幻想着自己是特殊的一个,幻想着因为自己会上演一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喜剧。这个幻想变得如此的逼真实在,甚至还给我带来一种朦胧的喜悦与自豪。那天晚上,我就在这种心情里载浮载沉。从安澜的举止不难发现他也在幻想,内容肯定跟我不一样,无从知道,但我想以他的性子,多半在幻想着床上的旖旎时刻。
      清吧里,琴声如水绕来绕去,象无形的丝线将我跟安澜捆在一起。我们互相凝视着,不时地微笑,感觉美妙极了。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心情里,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方屏来了。
      看到安澜,她眼睛一亮。
      安澜起身殷切地为她拉动椅子,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细语,用一种讨人喜欢的语调欢迎方屏的到来。这是他的性格,任何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一律是可爱的。
      台面上的三人,浅笑细语,气氛融洽。
      然而我知道事情已经改变了。安澜的目光开始在方屏嘴唇流连,方屏则象个小姑娘一样不停地快活地眨着眼睛。
      有一瞬间,安澜忽然不说话。而方屏却看着我,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却是不知所云。我在台面上微笑,想象着台下的旖旎春色。是谁的腿摩擦着谁的腿?或是谁的手抚摸着谁的腿?
      我借口要上洗手间,留下两人独处。其实我并不想方便,我只是想给他们方便。
      我坐在洗手槽上,将水龙头微微拧开到正好滴一点水的程度,滴哒滴哒的每一声,代表时光的流逝。我数到一千后,才走出洗手间,相信这段时间足够他们来调整情绪了。
      事情不出我所料,当我再坐在台前时,他们正经得就象课堂上的小学生,轮流地和我说着话儿,溢美之词迎面扑来。我微笑着一一接纳,然后打了个呵欠。
      安澜不失时机地提出送我回家,我谢绝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可以打的。”
      他有点惶恐不安地看着我,再次要求送我回家。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偏有人愿意演戏?我没有办法,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方屏住的地方离这个清吧要近点,所以先送她到家,然后才是送我。车上的安澜有一点点的焦急,而我则有一点的郁闷。车子到我住的楼下,安澜温柔地和我说再见,然后留下一股难闻的尾气,开得飞快。
      我没有马上回家,走到昨晚散步的花荫下,默立片刻,花香依然。

      第二天,我尚在睡梦中,电话就响个不停。
      我知道是方屏打来的,不想接,可是它一直响,直到让我彻底清醒。无可奈何,我接起了电话:“又想告诉我你的快乐呀?”
      方屏在电话另一端吃吃地笑着。
      我继续说:“安澜令你快乐了?”
      方屏哈哈大笑,说:“飞飞,服你了,孙猴子一样火眼金睛。”
      我问她:“安澜呢?”
      方屏说:“刚走呢,走之前,还问我飞飞会不会觉察出来了呢?我告诉他,飞飞没有那么聪明。他才放心地走了。”
      这会儿轮到我笑了。安澜被方屏勾搭上手,令我怅然,同时也令我松了口气。他是如此意志薄弱经不得诱惑的一个人呀。我开始同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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