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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上元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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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和阿雨在碎玉轩陪了邀月一整日,直到晚间邀月好容易睡了过去,琳琅和阿雨方离开。
虞王府内的亭台楼阁都修得颇为考究,来时因为急切,倒是并未好好欣赏。
“阿姐,你看那间阁楼真好看,可总觉着同这里其他的屋子风格不太一样。”阿雨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唤作“绯月”的阁楼。
琳琅笑了一笑,笑得颇为讽刺,“这不似是寻常阁楼,更像是一座宫殿,且建筑风格气韵都是一股子江南味儿,放在这北楚虞王府里,自然是显得颇为怪异。”
“原来江南的建筑是这样呀,真好看,只可惜我从来都没去过江南,好想去看一看!”并未理解琳琅话中深意,阿雨倒是一脸兴奋向往的样子。
琳琅也被阿雨这一副傻乎乎的表情逗乐了,禁不住揉了揉阿雨的小脑袋,笑着道:“比起北方常年冰雪覆盖,江南倒是更具一番独特风韵,我生在唐国晏城,每年春天,相思湖畔十数里桃花争相盛放,好似满天胭脂红云,虽不似青城桃花四季不败,可万花盛开的那一刹那,真真是仿佛置身人间仙镜,美至极致,这些年我总会梦见年少时身在晏城的时光,也许真的是该回去瞧瞧了。”
“我也想同阿姐一同去瞧瞧晏城的美景,我娘亲也同阿姐一般生于江南唐国,可她却极少在我面前提起故乡,可我知道她心里定是极挂念的,我总是要替娘亲回去看看的。”
“会的。”琳琅极少笑得这样温和,“等姐姐把事情办完咱们便回去,终南山上太冷了,住久了心也会变凉的,你年纪还小,往后的时光也长,终南山终究不是你的常住之地。”
阿雨笑着点头,脸上笑颜璀璨极了,可琳琅却忽然觉着这笑容璀璨得太过虚无,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阿姐,你看谁在那!”阿雨忽得转头笑道。
琳琅随着阿雨所指方向看去,只见清水池畔红梅树下的男子悠然而立,他今日只披着一件纯白绣兰的素袍,黑发如缎般乌亮披散至腰间,眉眼柔美如碧水中的明月,不沾风尘,清雅脱俗。
“苏染。”琳琅禁不住轻声低喃。
“阿染哥哥!”阿雨大步跑至苏染身侧,一手拽住他一侧衣袖,亲昵极了,“阿染哥哥你怎么来了?”
苏染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宠溺地摸了摸阿雨的脑袋,“我来拜见一下虞叔叔,顺道接你们回去。”
琳琅禁不住好笑的摇头,阿雨这丫头这些时日同苏染接触久了,倒是越发同他亲昵了,整日阿染哥哥的叫,难得的是苏染同这丫头也有缘分,倒也是宠她宠得不得了。
“外边风大,你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出门?”看苏染单薄的身子,琳琅禁不住有些担虑。
“这倒是我错了,下回定然不会这样了。”苏染柔笑着,声音软如清泉流淌。
料不到苏染竟这般语气乖乖认错,琳琅倒是一下子红了脸。
“你们这些时日在府里闷坏了吧,汴京也算得上热闹的地方,只可惜我公务繁忙,不曾带你们出来看看。”苏染的声音亦如往常一般,淡雅之中带着些许柔和,可语气之中却难得的添上几分浅浅的遗憾。
“那是那是,我整日闷在府里都快闷出病来了,阿染哥哥就该多带我们出来走动走动才是。”阿雨大声嚷嚷道。
琳琅敲了敲阿雨的脑袋道:“侯爷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陪你这疯丫头瞎胡闹。”
“阿姐!”阿雨瞪了琳琅一眼,有些委屈地道:“我这脑袋本来就不聪明,阿姐你再敲的话就该更笨了。”
看着邀月这副神情,琳琅不禁失笑。
三人出了虞王府,上元节将至,街上热闹得紧,阿雨一路蹦蹦跳跳兴奋极了,满脸好奇的各处张望。
苏染和琳琅则跟在阿雨身后不远处缓缓而行,在这汴京城的繁华街道上,琳琅仍旧是一身雪白狐裘,淡雅绝尘;苏染褪去平日里的紫衣华裳,素袍翩翩,飘逸柔美,两人并肩而走,恰似从画中走出的一对天人,美得有些不切实际。
琳琅因心中记挂着醉罗香一事,略有些心不在焉。
“琳琅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苏染目光柔和,望向琳琅。
琳琅犹豫了一会,终还是开口道:“我今日在邀月的汤药中发现了醉罗香。”琳琅还是决定告诉苏染此事,如此,或可以早些防范。
谁知苏染听了却是轻轻笑了一笑,一脸云淡风轻,“醉罗香罢了,琳琅你无需太过担虑。”
琳琅微怔,邀月许是不知醉罗香为何物,可苏染却绝无可能不知,可他怎就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细细思虑,琳琅终是了然,苏染是何人?叱咤六国十数年,立于不败之地,她相信此事他定能轻易解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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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昏沉了两日两夜,到了第三日清早,榻上的戚姬终于是虚弱的睁开了眼。
“夫人,你总算是醒了!”一旁伺候着的小丫头有些喜极而泣,忙迎了上去。
“巧云,扶我起来。”戚姬吃力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更是一片凄冷绝望。
巧云挽住戚姬右臂,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夫人以后切记要小心为是,莫要再动了胎气。”
戚姬猛得睁大眼,双手拽住巧云衣襟,“你说什么?胎气?难道...难道我的孩子还没死么?”戚姬一脸不可置信。
巧云笑着道:“多亏了苏侯府里的琳琅姑娘,好歹是救回了夫人腹中的孩儿。”
戚姬慢慢松开手,轻轻抚住自己的小腹处,眼中半是惊喜半是绝望,最后终是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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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日转眼已至,阿雨期待了许久。
天色方才微暗,阿雨就忍不住一手提着花灯另一手拉着琳琅就要去苏染住处找他同看汴京城繁华夜市。
“阿染哥哥早就答应我今夜陪我们一起放花灯,我还从来都没见过放花灯呢,阿姐你就同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好不好嘛?”见琳琅不愿同去,阿雨便拽住琳琅衣袖这般撒起娇来。
琳琅禁不住阿雨这丫头软磨硬泡,终是应了下来。
待二人走出晚风阁时,苏染已一身素袍手执一把十二指骨扇悠然立于揽月亭前。
从琳琅角度望去,只觉他侧颜轮廓精致秀雅,不喜不嗔间气质清冷如月,似是察觉到琳琅阿雨的到来,他偏头望向二人,温和雅致的眉间漾起浅浅笑意,刹那间只觉万物静止,只他那淡淡笑颜印入心底,再难磨灭。
汴京街头此时各色灯火交相辉映,人来人往,一派繁华喧嚣,当真是热闹极了!
阿雨何曾见过这样景象,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里望望那边瞧瞧,一刻都停不下来。
三人一路走来,只见护城河前许多年轻姑娘围在河畔放河灯。
见到此景,苏染笑着道:“据说上元节夜,年轻姑娘只要有了心上人,就可在河灯上写上心上人的名字,然后把河灯放到护城河上,河神看到了便会保佑那放灯的姑娘心想事成。我虽早就听闻汴京有放河灯的习俗,今日却还是第一遭见到这样景致。”
阿雨听了,兴奋道:“既然那么多人来放河灯,想必这里的河神爷爷定然是很灵验的!好容易碰到这样的机会,我也要去试试看。”说着便捋起衣袖就要去河边点河灯。
琳琅听了不禁掩面笑道:“我们家阿雨丫头什么时候竟也有心上人了?我怎么倒不知道?”
听出琳琅语气中有逾揶自己的意思,阿雨瞪了琳琅一眼,嗔道:“姐姐活到至今心里就没有过一个人么?若是有过,那不管怎样也是要抓住这次机会说给河神爷爷听听的,兴许就成了呢?”
还未等琳琅反应过来,阿雨便拉住琳琅的手,一边拖着她往河边跑,一边大声笑着道:“姐姐不必害羞了,同我一起放吧!”
琳琅似也被这节日氛围感染,同阿雨两人买了两只河灯便席地坐下,真就仔细写了起来。
见琳琅阿雨两人兴致颇高,苏染便静静站在不远处瞧着二人,唇边不自觉间勾起淡淡笑意。
阿雨小心翼翼捧住河灯,蹲在河畔,难得认真的道:“河灯爷爷,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这个人便是连阿姐我也未曾和她说过,现在我说给了您听,您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离阿雨不远处,琳琅只低头静静看着河灯上自己刚刚提上的两个字,这个人自二十年前起便深深印在自己心底,如果没有那些变故,她同他今遭会是如何?会不会早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若有一日,容华谢后,可还能否与君携手共看相思湖畔桃花似锦?”琳琅闭上眼,只留河灯往远处慢慢飘去。
放完河灯,阿雨仍有些意犹未尽,“阿染哥哥,你说河神爷爷一定会帮我实现心愿的吧。”
苏染微笑,“心诚则灵,你们的心愿河神他会听见的。”
三人继续往前走,只见不远处一座宝塔巍然而立。
“那是什么塔?竟然这样高,如果站在塔顶看这汴京城的夜色该是有多美呀!”阿雨感叹。
苏染合起手中骨扇,指向宝塔,然后娓娓道:“此塔名为‘玲珑塔’,有九九八十一层之高。千年前,这里还是姜国都城郸,那时在姜国有一布衣少年名为姬良,那姬良自幼便身负盛名,携经天纬地之才,赋震古烁今之气。姜王惜才,将女儿栎欶公主下嫁于他,并任之为将,姬良感念姜王知遇之恩,故新婚第二日便带兵出征,所至之处战无不胜,历经二十载终于一统九州,可功成之日,当他回到姜国时才知,年前宫乱,栎欶公主苦等丈夫二十载未归,为保得清白之躯,便从这玲珑塔顶纵身跃下,香消玉殒了。”
阿雨听得伤感,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姬良后来又怎样了?”
“他在栎欶公主坟前说,‘这辈子,我让你蹉跎青春,等了我整整二十年,那么下辈子就让我等你两个二十年,还下你这份情。’”。
“那姬良倒是个难得的痴心男子。”阿雨感叹,“可我还是觉着那栎欶公主太过凄惨,下辈子的事儿谁知道呢,可她却耗尽自己的大半生,只为了等待一个遥遥无期的人。”
琳琅抬头朝塔顶望去,“我们都不曾这样等待过一个人,太难体会栎欶公主当年苦等不得的滋味了。”
苏染垂眸,轻声道:“或许她的心情我能够了解几分。”
琳琅和阿雨都不曾想到,这巍然屹立于此、在这一刻看似繁华热闹的玲珑塔竟承载着这样悲伤的故事。
三人缓步走至玲珑塔下,刚想起步踏上阶梯,却见林墨正一脸急切朝三人处走来,额上渗着汗珠。
极少看到林墨这样的神情,琳琅不自觉皱起眉头。
林墨靠至苏染耳侧,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
“陛下诏我进宫,有些急事商谈,说好今夜陪你们好好在汴京城里看看的,现在看来怕是要扫兴了。”苏染笑容依旧温雅,可语气之中却带着些浅浅歉意。
“政事要紧,侯爷快去吧。”琳琅道。
“好。”苏染点头,随后便与林墨朝皇宫方向而去。
苏染虽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可琳琅很明显的发现,苏染行步比之平日快了不少。
琳琅也失了兴致,道:“我也走得有些累了,我们也回去吧。”
见天色已然不早,街头人群渐渐散去,喧嚣逝尽,这玲珑塔在月色映照下竟是增添了几分凄怆之色,阿雨乖巧点头,“好,咱们也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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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内,邀月正倚在窗前的软榻上出神的看着窗外圆月。
煮雪手里端了一小碗元宵走到邀月身侧,笑着道:“今日上元佳节,公主也吃些元宵,取团圆之意呀!”
邀月回神,“是呀,今日是上元节,可是又何来的团圆?”邀月低头,轻轻抚过手中的坤仑奴面具。
见邀月这样神情,煮雪也只得叹气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