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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章八十二 ...

  •   第八十三章

      楼至韦驮没有那么高明的演技,甚至质辛进来的动静都让他悚然而惊。看质辛蹲在他面前,那张脸不过咫尺距离,自己的神情哪里瞒得住?他只好闭目,刚想说此地与他功体不符,又猛然想起之前质辛对他说“母亲,别对我说‘不’”时那哀求的眼神。
      这孩子恐怕也觉察到了佛与魔的不同,与自己一样为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距离而惶惑不安,两人都是第一次做这般大相径庭的母子,哪有经验可言,不都是在小心翼翼中试探着靠近,何必说让他心有不安的话呢?
      便只是摇摇头,复又睁眼,说道:“我心中有事,无法静息,身上倒是也无大碍,不必担心。”
      质辛也知道他才与天之厉打过照面,哪可能说睡就睡,也知道将人留到此时已是极限,更何况他心里有鬼。只得暗暗遗憾时机未到,还不能将人长久留住,道:“母亲你也真个是劳碌命。”他将人从床上拉起来,“也罢也罢,我送你回去吧。”
      他也不放手,牵着楼至韦驮往外走,而楼至韦驮总惦记着他那哀求的眼神,一时也下不了决心抽回手,心里更别扭了,只得道:“多大人了还这么牵着,让你臣民看到像什么样子。”
      质辛心道他们敢放个屁试试,嘴上道:“怎么就不成样子了,他们都知道我是你养大的,是你儿子,儿子牵着母亲走路天经地义,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楼至韦驮只得闭嘴,由着他牵着自己送回了灵山,岂知才回灵山,便见佛乡圣使豫长生早已等在此处,显是有事。质辛也是见好就收,将人送回灵山便道:“母亲,我也该去中阴界走一趟,等我回来再来找你。”他倒也没忘了礼数,同豫长生一揖这才转身离开。

      此处已无旁人,豫长生竟是双膝一曲,于天佛脚下结结实实叩三道首称一声“至佛”,这才起身。天之佛无奈道:“何须如此执着?”豫长生道:“吾灵因至佛而生,业因至佛而散。生恩已大如天,再造之恩更无以为报,不如此,吾心不宁。”
      楼至韦驮微微叹息:“说来汝业造因也在吾,为汝散之理所应当。”
      豫长生也是一如既往地不赞同:“至佛哪里话。当年吾不过为稚儿所雕的朽木扇,然稚儿心至诚至孝,致吾虽朽料也至真至纯,这才令至佛感动落泪,吾受之而生灵,岂非恩大如天?此后若非人心贪恶,吾也不至受业力所困终年流离。乃及又见至佛才得以解脱,岂非再造?吾力绵薄无以为报,只能如此方才心下稍安,至佛,不必劝吾。”
      楼至韦驮又思及上一世,豫长生对自己毫无保留自愿取回业力被殢无伤之墨剑一剑穿心,心下更是动容。此时此刻,他更深觉重来一世,自己可挽救回多少前世因自己偏执丧生的无数生灵。

      前言叙罢,便论当下。
      此番豫长生前来,竟带来了一个让楼至韦驮始料未及的消息:审座矩业烽昙死了。

      想起前生审座铁面无情,及至自己自戮,他都是见证者,怎地如今,突然就死了?
      豫长生道:“吾也好奇谁人如此轻易做到,更何况佛乡审座死于非命,岂能死得不明不白,吾追查许久,这才大概了解其中来龙去脉。”
      楼至韦驮在佛乡时间虽长,但本性使然,哪里会去八封各同修出身,顶天也就知道矩业烽昙是半路出家,佛乡曾告诫于他不应再涉红尘,别的便一概不知了。是以直到此时,才从豫长生口中听到此人生平往事,倒也唏嘘。
      此人倒是一向性格刚烈,眼中不容砂砾。在烈武坛时便因看不惯同门痕江月肆无忌惮的作为,将其逐出了烈武坛。可与此同时,他又误解盟友万家与痕江月沆瀣一气,将方家也重惩了。方家先是被痕江月所害绝学被偷;后又被他蒙上污名打击,至此一蹶不振。
      待事情查明,矩业烽昙于方家有所愧疚,这才出走烈武坛,随后进入佛乡修行。

      而痕江月至此记恨在心,方家后人也对他耿耿于怀。毕竟绝学被偷,若有烈武坛撑腰,耗费些力气与痕江月周旋一番还能寻回来。可矩业烽昙前因后果不问,一盆屎不由分说就扣到方家头上,致方家含冤莫名,后又依仗武力重罚方家,毁了方家立足根基,这岂是盟友该做该为之事?
      更让人不齿的是,方家最后证明被冤枉,此人却全无一点担当,竟以愧疚之名跑路了,责任、补偿,没有承担一点半点。
      方家辗转打听到他隐入佛乡不问世事,岂有不恨之理?这恨年增日长,竟也能让他们暂时放下同痕江月的过节,一起合作针对矩业烽昙。
      其实他们谁也拿不准矩业烽昙是不是就在佛乡里隐一辈子了,但是他们一个心性偏激一个苦大仇深,谁也不甘心放弃,一直埋头做着准备,竟真叫他们等到了机会。
      豫长生道:“审座身上所中之毒经查乃是方家所制,致命伤则是痕江月武器化影神锐所留。”他边说边将审座配刀惑若终焉取出,那刀如今黯淡无光,仿佛随着主人逝去刀魂已死,“他们旧年间对审座知之甚深,又经年苦心孤诣如此之久,实乃天命。”
      “因着追查审座之死,故此才来晚了。”

      楼至韦驮听完前因后果,轻叹一气道:“原来如此,却也是审座命里之劫。且待我去趟佛乡,与众人交待此事吧。”
      豫长生却轻轻拦住了他,楼至韦驮不解,豫长生道:“至佛,佛乡虽隐世不出却并非清静之地,审座之死关联重大,汝经年不问世事,这事,还是交我去办吧。”
      楼至韦驮一呆,这话从何说起?审座毕竟是因寻找天地五气才出佛乡,更因此身死,怎么说也是自己去更合适吧?
      豫长生摆手道:“至佛,吾乃器灵,无聊时便在佛乡中飘来荡去,只要吾愿意隐匿,很难被人发觉。这么多年下来,佛乡里众多僧侣秘辛谁也不如我知道得多,谁也不如我对所有人了解得透彻。”

      这话楼至韦驮没法反驳,若非因着他,自己也无法觉察忘尘缘之流,谁能知道看似固若金汤的佛乡,早已千疮百孔呢。豫长生接道:“审座未入佛乡之前便是刚愎自用之辈,入佛乡之后一如既往。他如此积极地寻天地五气,不过是为给自己争取当下任天之佛的机会罢了,为此,他不惜提前找上齐子然不顾风光这小女孩的性命安危硬要强取太易之气。如今他身亡,佛乡天佛审座便同时空缺下来,必会让更多有心者蠢蠢欲动。”

      楼至韦驮沉默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豫长生所言在理。阕声云舵之事,已让裳璎珞瞒得十分吃力,自己此时突然前去佛乡,必定会传出风声,若人人皆知天佛审座两位空缺,难免会让人心浮动,裳璎珞独木难支,不能再有此麻烦。这事,确实只能让豫长生去处理了。
      豫长生同裳璎珞一碰面,两人很快便定下“秘不发丧”的策略,只当审座还在外寻找天地五气。豫长生又去探望了阕声云舵,见他进境不错,便也放心地离开了。

      中阴界中,缎君衡听说质辛又来了,直要把手里的冥献杯丢出去砸他的头,“你简直是我的催命符,告诉你,你就是把我催死了,我还是没头绪。”
      质辛却道:“师傅莫慌,我不是来为难你的,是来给你送及时雨的。”
      缎君衡压根不信他,却不想质辛说道:“最近有一厉,入了我魔城冥池。”他便把自己在灵山脚下救下水之厉吸了雷之厉厉元,并将水之厉带往冥池吸干厉元重造魔元之事讲给缎君衡听了。
      他问:“我若在冥池在逼出厉元重造魔元,可行?”
      缎君衡抓狂道:“早就说过了,你那时魔佛两元必然失衡,就冥池那龟爬的重造速度,若没有一件能天生平衡佛魔二气的天材地宝,你撑不过三息就得爆体而亡!”
      质辛摸摸鼻子,“天生地长的可能没有,但是我自己造了一件。”
      缎君衡哪里信他的鬼话,就要把他外往扔:“我信你个鬼!我都想不出拿什么造,就你?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眼看自己要被扫地出门,质辛扒着门框伸手一招:“好师傅,你看看这个。”
      魔鉴皇斩应声而出,上面的佛魔之气差点闪瞎缎君衡的眼,这下阅宝无数的缎师也得揉眼睛了,他迷茫道:“你造出来的?怎么造的?”

      质辛便将魔鉴皇斩前因后果叙述一番,缎君衡听得只吸气,最后道:“真是该你小子走运,最难得的一件宝物竟就被你如此阴差阳错造出来了。后面的事,只要你母亲愿意配合,便也不难。”
      质辛却听到这里沉默不言了,缎君衡看他脸色不对,又起了不好的预感,心道这扫把星怕不是又要出幺蛾子,还是赶紧让他滚吧!正待张嘴,质辛却一把抓起他的手,深情道:“我最好的师父,宝物于我不难,我这里最难的事却还有一桩,只求师傅救命!”

      缎君衡怒道:“你还是先救救我的命吧!求你闭嘴,只要你一开口,我的命就要去半条!”
      质辛却回:“若是我不说,真到了那一天我控制不住,那可是要捅破天了。”
      缎君衡眉头皱起来,黑色十九此时却问了一句:“你真要决定了吗?”
      这下,缎君衡更气了:“好哇,你们两个翅膀硬了是不是,十九你是不是带被他带坏了!敢瞒着老父亲我藏秘密了!”
      十九转了下脑袋,面对缎君衡陈述事实:“我们大了。”

      质辛接道:“师父,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了,也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心愿。唉,这么多年,若非还有十九能时不时开解劝导,可能我早就疯了。”
      缎君衡这下也不插科打诨了,质辛是魔,魔永生永世都囿于欲望,质辛此时提起这话头,那他所执必定难以企及。届时厉元出体,三元失衡,若他无法释怀,必定会失控,而一个魔皇失控,说捅破天那真是一点不为过。
      他只能拍着大腿叹气:“我一定是欠你三生三世的钱没还,才累得今世成日被你使唤,说吧,说吧。”
      质辛顺手将他的冥献杯放到桌了,缎君衡撇嘴:好么,这是怕自己把本命给摔了。
      “师傅,你知道,我是佛身所出。但是你和母亲都不知道,魔生而有意识。我在母亲体内时、我出生时,我全都记得……”
      缎君衡刚开始听还觉得挺好的,孩子从在母体里起,感受基本都是温暖柔和的,可见天之佛确实是很用心在养育他。但是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了。他是个活过几千岁的老鬼精了,猪肉没吃过,猪跑那是见过一茬接一茬,还有个成天长吁短叹的缉老鬼,这求而不得的哀怨样儿那是认得真真的,可是,这也太逆天了!太逆天了呀!!!

      缎君衡一把抓起水晶骷髅冥献杯,这时候也记不得这是自己最爱心的宝贝了,抡起来就去砸质辛:“你是真长能耐啊!啊!啊!”
      质辛这次也不躲,由着他哐哐哐地敲在自己脑袋上,他没喊疼,倒是缎君衡有点心疼了,没心疼那脑袋,心疼自己的宝贝杯子,毕竟这种冥顽不灵的脑壳,就多余敲。
      他又去看十九,十九立刻交待:“几百年前就这样了。”质辛接道:“也是当时太过年轻,心绪无从排解只能写写日记,其实一开始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俩孩子从小作伴,也会把日记内容拿出来闲聊。但十九是人类血脉,他的长成速度是远快于质辛的,在质辛还在懵懂地写日记时,他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缎君衡此时已成惊弓之鸟,心道这俩写日记,一个写出了惊天之情,那另一个呢?他怀疑地看向十九,十九潇洒耸肩:“秘密。”把他气得险些吐血。

      质辛抓着缎君衡:“师父,你帮不帮我吧?”
      缎君衡怒道:“你师父我都孤家寡人多久了,还帮你?!更何况那是普通人吗?我之前说你盼着我早死那都是轻了,你是盼着整个中阴界都不得好死!这事儿是我能随意插手掺和的吗?”
      他是天生的政治家,已经从这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对质辛的城府实在有些心惊肉跳,这孩子,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了?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孩子吗?
      果然,质辛露出了一个让他陌生的笑容,说:“缎灵狩,您再想想,这事要是真成了,中阴界会怎么样?”
      缎灵狩?缎君衡抚额,妈的!直觉为什么要这么准!
      中阴界能怎么样?那当然是固若金汤了,左有魔皇右有天佛,他愿意认谁当中阴界的皇帝谁才是皇帝,他缎灵狩有生之年,便成了这中阴界的无冕之王,谁都不可能再越过他去了。宙王再叛逆,也得看他的眼色,侵略苦境的念头恐怕都不敢再冒头,这件自己最为挂心的两界祸事就此消弥于无形,岂不美哉?
      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质辛的笑容更大了:“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师父。”
      缎君衡沉默许久,最终拿起水晶骷髅冥献杯:“你赢了。”
      此时质辛却收了笑容,端端正正跪下嗑了三个头:“谢师父。”缎君衡感叹道:“你长大了,还望日后能守住本心。”不然……不然那就是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缎君衡此时怎么看他怎么碍眼,看着那张脸就气不顺,正要开口赶人,质辛却道:“师父,还有一事,你看看这个,熟悉吗?”
      他手心凝出一丸小球,竟是一枚厉元,泛着淡紫色雷光,缎君衡一撇眼,立时站了起来:“你从哪里来的?!”
      质辛道:“雷之厉。”他指尖一转,那枚小小厉元便在他指尖跳动,淡紫色雷光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刚刚讲过,我吸了雷之厉厉元,这便是了。”
      缎君衡咬牙道:“竟是他!可恨,当初他下中阴界,我竟丝毫不知是此人。我若知道,岂能容他活着回去?”
      这下轮到十九莫名其妙了,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雷之厉怎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章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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