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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章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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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向来品味不佳,整座修罗鬼阙大归大,装饰却少得可怜,仅有的那么点儿也是乏善可陈。质辛在灵山上生活了数百年,耳濡目染久了,也是有点看不上这阴森空洞的魔族风格,但他在此之前也从未动过重新装修的念头。
直到这次楼至韦驮过来,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母亲今次到来只是一个开始,日后这便是母亲的又一个去处。除了灵山,母亲能留驻的,还有这块独属于自己的地方!这样一想,他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了,总不好让母亲总见到修罗鬼阙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倒显得自己这个魔王不尽责似的。
当然,修罗鬼阙若有意识能说话,恐怕会大声反驳:我堂堂天阎魔族的魔宫,要什么漂亮?鬼阙鬼阙,装修风格不鬼里鬼气,对得起这名字吗?一点也不想要魔王在这种地方尽责,谢谢!
当然魔王若是执意要搞,谁反对也没用,目前装修方案也只在魔王脑瓜里酝酿,倒还暂时相安无事。
质辛的寝宫,也一如既往地又大又空洞,连半个侍从的影子也没有,在暗淡的魔火里显得既没有温度也没有人气,格外冷硬阴凉.
楼至韦驮行在此处,心却又飞回上一世,他想着当年的质辛,在这阴森之处孑孓一人,被抛弃的痛苦日日折磨,那些对他的愤恨不甘,如附骨之疽噬心吸髓,一个被绝望逼到极端的魔,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是这个孩子,即使恨自己恨到发狂,他的目标也极度明确、行为也极度克制,他当上魔王之后,确是处处针对厉族与佛乡,却从未在苦境大开杀戒,真论起来,自己立罪墙造下的无辜杀孽,早远多于他了。
止战之印盖下,这孩子前尘尽忘,也是远远躲起来做一个看客,与他相比,执念太过的自己倒更接近“魔”了。
两人各想各的,直到站到摆在寝宫正中那张大到离谱的床榻前。
这床质辛没用过,现在他却有点止不住地想入非非——这床可真大啊,怎么滚都行的吧?
他这一念起,顿时就有点刹不住车了,本就敏锐的感官瞬时放大数倍,体温升高,本来若有若无的佛香立时仿佛有了形,轻纱一样向他缠绕过来,就像那次一样。
可这次又有不同,这次,他的心之所系,他的欲||念之源,是真真切切站在他身边的!他心鼓渐起,克制着不转头去看,只是他也僵硬着,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楼至韦驮看到质辛突然发愣,十分疑惑,问道:“质辛,你怎么了?”
质辛脑子里正一片混沌,那佛香搅得他心猿意马,被催问着,脱口便道:“我在想,母亲你满身佛香,躺了这魔族的床,日后除了我,可没人敢再动这张床了吧?”
楼至韦驮满脸茫然:“啊?”
至于质辛,质辛已经恨不得就地刨坑钻进去了,什么满身佛香什么除了我,他是色迷心窍到失心疯了吧,这种话也敢当母亲面说!他赶紧试图找补:“我不是,我意思是,那什么……”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楼至韦驮自来听不出轻薄调笑之语,只看质辛那抓耳挠腮的样子觉得有趣,他也知道自己于此间格格不入,便体贴道:“好了好了,紧张什么,我在此处确实不便久留,便先离开,你去忙你的吧。”
他语气轻快,言词间更是少见的亲昵之意。他的话让质辛心头一松。可同时,又有更大的不满升起来:如何叫不便久留?母亲留在儿子的居所,不是理所当然吗?世间那些凡人不都是这样吗?是因为佛魔之别吗?母亲这是对自己起了分别心吗?
这样一想,质辛感觉血液都仿佛逆流了,那股情潮更有克制不住的迹象,他想:反正母亲也不明白、不知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更过分一点呢?
越想越是心神难抑,什么克制什么理智,连魂都已经要飞了。他转身用力抱住眼前人,向后一仰,滚倒在了那张大床上。
他果然是不具慧根的魔物,愚蠢、多欲又贪婪,不仅对自己的生身之人起了妄念,更是在妄想玷污佛。世说“一阐提迦”乃指永不得成佛的根机,便是大欲又偏执,起邪见,焚尽善根,自甘堕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质辛抱着他此生唯一的爱、欲、执,心道:那又怎么样呢?我是魔呀,即使我身具佛元,我也是魔,更是魔中之王,我要慧根做什么?我要善根做什么?这大千世界,我也只要他一个呀,我要得多吗?
一点也不多。
他用手抓着楼至韦驮的后脑,将他死死按在怀里,在大床上滚了几圈,最后压在了他身上。
楼至韦驮毫无准备地被质辛箍在怀里,不过几下翻滚,他却体会到了大约已阔别万年的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懵了。
质辛还没从他身上下来,手托着他的后脑,在他耳边说:“母亲,哪有不便久留一说,我的便是你的,这地方,你想来就来。天阎魔族自也是你的,若无你的恩赐,它也早已传承断绝了。”
质辛说完便松开了他,但是说话时炽热的吐息仿佛还烫着他的耳朵,楼至韦驮用了好大力气才克制自己没去摸一下耳朵,在他迟钝的神经里,也终于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质辛坐起来,有点期待又有点绝望地看着他,轻轻地说:“母亲,别对我说‘不’,好不好?”
他说完,仿佛害怕从楼至韦驮嘴里听到不想听的回答,便轻轻吸一口气,急忙道:“我先去看看豹戟那小子有什么要说,母亲你先在此处休息吧。”他翻身下床,眨眼就跑没影儿了。
楼至韦驮怔愣着看他离开,本想叫住他,但是叫住了又该说什么?孩子越是长大,越是变得让他琢磨不透。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别对我说‘不’”?自己应是从末拒绝过他的呀。
百思不解,之前感受感受过的失落便又侵袭上来,可这事,又能找谁要一个答案?缎君衡目前也正对十九头疼得狠,也真是难为他上一世养两个。
尤其质辛的情况恐怕比十九更麻烦,也不宜对外人启齿。他毕竟是魔中之王,是因执着求生而成胎。魔本就是偏执的产物,他较平常魔物更胜,欲念恐怕也远非寻常魔物可比。
就在质辛压在自己身上时,虽然很快就放开了,但那短短的肢体相接,他感觉到了——质辛硬了。
这对楼至韦驮来说可真是旷世难题,便是普通父母碰上儿子长到“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都有得头疼,更何况他这累世修行却偏偏养大了一个魔王的和尚,他从未动过情|欲,毕生所负亦皆为世人各色贪欲中的罪与恶,这要如何去教一个魔呢?
楼至韦驮生平第一次毫无形象地将自己摊在床上,捂着眼睛想:养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