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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全局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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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颜马上的功夫并不弱,然而不仅要逃避追兵,还要顾忌怀内被吵醒的心台,纵有天大的本领都无法尽情施展出来。春分时节正是乍暖还寒之际,疾驰之下,本就有些许寒意的风急速刮过面颊耳际,阵阵作疼。怀内还是羸弱婴孩的心台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哇哇大哭起来。蒙面人随着孩啼声策马追来,眼见近在咫尺之外,柒颜却无计可施。
时间仿佛就此停顿,她一味地逃,后面一味地追,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她的心一沉,暗想,难道,今日,我便要葬身于此吗?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刻,有女子清脆地笑声突兀地响起在旷野之上:“娘娘,莫怕,苏溦在此。”
柒颜勒住缰绳,定睛细看。面前一匹白马之上身着青蓝色纺绸裙衫的女子纵然用帷帽遮住了容颜,柒颜还是从那神态举止间认出了她,可不就是苏溦嘛?!
“娘娘且去,此处有我,谁敢造次?”说着,苏溦翻手而起,无数的银针破空飞出,仿若陡然乍开的流光飞逝闪过。针风疾利,蓄满了劲力,飒飒作声。还未近身,追赶柒颜的蒙面人便已栽下马去数名。看来针里煨了剧毒。
柒颜点点头,有苏溦在此,她的心便定下了大半。她探手刚要拍马继续前行,蒙面人后方一阵大乱,只见一骑马匹飞驰而出,手执长枪,劈光斩霞一般划开一道直通柒颜面前的路。
柒颜大惊,难道敌方还有高手助阵不成?一瞬间,气息完全凝滞住,冷汗浸透了衣衫。
“娘娘莫怕,邪某在此。”马上的年轻男子象牙的发钏箍住长发,一身檀紫的衣袍,立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目光炯炯如炬。
是他,邪离!
眼前的薄雾迅疾凝聚到了一处,连同心里的那份委屈与凄惶,让柒颜在马背上感到微微的眩晕,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里缰绳。发抖的嘴唇似是被什么东西给胶粘在一起,那个名字盘旋在心里,竟无法开口唤出。
蒙面人一看邪离赶来,纷纷撤走。邪离知道那是自己姐姐派来的杀手,都是些誓死效忠零国的将士,并不追赶。对他来说,只要未能伤害到柒颜也就够了,他所想保护的人至始至终只有柒颜一人。
柒颜与大业,他选择前者。但,一直以来他看得很清,若想得前者,却要先取后者。
“娘娘,您还好吗?”邪离翻身下马,快奔至柒颜面前,伸手帮她拉住了缰绳。看到她平安无事,阵阵发紧的心总算是可以就此放下。
再完美的局总归是局,况且柒颜没有傻到看不破这局里的奥秘。
有恃无恐的徽恩,及时赶来的邪离,或多或少说明了局后的秘密。
一颗颗泪珠慢慢的逼出了眼眶,落在胸前包裹着心台的锦绸,湿润地无声无息。是邪离,是他,真的是……刚刚只差一点便命丧此地了。那些人个个训练有素,身手非凡,被这些人一路追赶,虽然拼死逃命,却几乎都要绝望了。祈求过天,祈求过王,还有过世的父母,无论怎样也未能想过来救自己的竟然是他。孽缘吗?果真是孽缘吗?!
她死死咬住下唇,终是失了声:“你……”刚吐出一个字,声息便尽皆凝噎于喉,吐不出咽不进。杀她的是南朝的人,是覆灭她满门的人,是她穷尽全力欲铲除而后快的人。而这些人的幕后主人虽无确凿证据,但已明了,是大王的后宫——淑婕妤梅徽恩,也就是邪离的姐姐。那么面前的邪离又怎能推脱得了关联?他们都是南朝的人,杀自己是出于他们心中的大义,救自己却是出自邪离一人的私心。
柒颜透过迷朦的眼去看立于马侧的邪离,似是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驾马于前,倨傲地敛住眼神。而今,那眼神还是一样的倨傲,只是深处隐藏了一丝卑微。那卑微只有柒颜再懂不过了,那是自己狠心一笔一划刻在他心头的——错失。
“娘娘,”面对差点失去性命的柒颜,邪离想唤那名,脱口而出的还是基于礼教的‘娘娘’二字。他的心被一寸寸地锯裂开,心在痛,痛得他微微弓下腰,失了常态。他好歹也是一介太子,南朝复兴的希望与砥柱,明明应该指点江山,激扬人生。可为什么只有在她的面前自己要那样的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生怕她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明因由的苏溦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已猜出了几分状况。她离开也不是,呆在那里也不是。踯躅了半晌,还是决定离开。牵缰回马,正要走,听到柒颜在低低地唤她,嗓音都变了:“苏溦,苏溦……”苏溦慌忙转过身去瞧,只见柒颜在马上晃了几晃,翻身栽下马去。就在马旁的邪离旋即伸臂,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柒颜,柒颜!”他不知所措地唤着柒颜,哪里还顾得什么礼教,眼中只有倒下的柒颜。也许,他从遇到了柒颜起,眼中便再无其他。
柒颜只觉得眼前徒然乍开漫山漫野的漆黑,深陷其中,一时无法自拔。
她一时梦到回芙蓉苑,坐于梳妆镜前默默地梳画着妆,等待大王驾临的讯息。一时梦到玖阙天第一次驾临王城正门城头,冕旒珠串的阴影下,是他俊秀的脸庞。一时梦到暗阁门内凄惶无助的自己正在黑暗之中无声地哭泣。一时梦到她和怀内的心台颠簸于马上,疲于奔命。
累……
猜疑、诡诈、算计,处处需要提防。
寻仇、保命、育儿,又处处需要思忖。
那繁华景象万千的宫廷,不是她所强需的归宿,只是太多的情感割舍不得,让她放下不得不放下名门的尊严,屈身争得君王稀薄的怜爱。
面对灭门的仇人,竟是处处暗中保护、在意自己,紧要关头还救了自己一命的邪离。真下得去手杀他吗?况且,她全家灭门之时,他不过是名稚儿,又懂得了什么呢?
梦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丝的光亮显现,她听见耳畔有人在说话……
“大夫,她到底怎么样了?”
那是苏溦的声音。是在担心自己吗?她不过酣睡一场罢了。
“双手脉象俱缓,乃是思虑过甚所致啊。”一名长者缓缓说道。
是吗?思虑过甚吗?也是,做事总是瞻前顾后,不知这样的毛病是几时养成的。柒颜记得从前的自己并不是这番样子啊。
“她几时会醒?”
那是邪离的声音。分明是焦灼不耐的语气。想当年他总是目空一切,他也变了。他们是不是都在变?
“老夫也不太清楚,大抵是病人想醒之时自然会醒吧。”长者又说,“暂时并无大碍,只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积郁难纾终成疴啊。”
想醒之时,是吗?
可是醒来便要面对一切,有时不如梦一场。
柒颜酣睡不醒,不能返回罹天,此时的王城却乱成了一锅粥。
玖阙天得到奏报去远山寺上香的车舆糟了埋伏,只有淑婕妤受伤得救,而固宠于六宫之中的蓉妃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大怒,下令加紧搜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想去雅苑问个究竟,但听说徽恩伤势不轻还在昏迷之中,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天后,听闻淑婕妤醒来,便急匆匆赶往雅苑。
玖阙天一见斜倚在绣床之上无法行礼的徽恩,也不顾因为失血过多,脸如蜡纸的她,问她到底真相是什么:“婕妤,到底怎么一回事?”
“有蒙面的黑衣人突袭我们,妾仓惶下车,便中了一刀。”说着,徽恩轻抚受伤的胸口,皮肉的痛并不算什么,皮肉之下的那颗心才真的激痛难当。自己分明也受了伤,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之后盼得的不是他的嘘寒问暖,而是他心中的疑问。
“寡人是在问你为什么生不见蓉妃人,死不见蓉妃尸!”玖阙天口气已是不豫,见不到蓉妃和心台让他这两天寝食难安。当初是淑婕妤力主去远山寺上香的,此刻她虽受了重伤,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任何的嫌疑。
徽恩挑眼去看立于床旁的君王,这样的问话显然隐含着兴师问罪的意味。她本不想回答,却被玖阙天冰棱般的眼神再次刺透了胸口。
她略缓口气,答道:“妾倒地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蓉妃娘娘抱着帝姬骑马逃命了。其余的,妾真的不知。”
说完这番话,已是恨到极处,竟忘记了自己已经受伤,捂住胸口的手有些使力,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胸前的血色透过重重衣衫薄晕而出,渐渐由淡转深,浓浓郁郁中有种令人怜惜的脆弱。
玖阙天见此状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急传御医前来诊治,并吩咐宫人好好照顾受伤的徽恩。
他临走时,到底探手将徽恩遮颊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温润的指尖划过徽恩冰冷的脸庞,轻轻地叹息:“你好好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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