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前路遥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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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宫上下所有的人全部忽略了这件事的最大的受害者——羽涵烟。
没有人会去顾及她现如今的感受。当初，她是以怀有王室血脉而宠冠三宫，现在又是以失去王室血脉而被彻底冷落。只是短短的一夕，她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轻而易举地崩溃坍塌，不复存在。
宫人当然有理由怠慢她，甚至憎恶她。如果不是她执意去御花园散步的话，胎儿便不会就此不保，那些随侍的宫人们便不会被活活地打死。天知道，为什么会从草丛里钻出来小蛇，那小蛇又为何缠上了她的脚踝。总之，自从玖阙天杀一儆百之后，宫中人人都求自保，难免兔死狐悲，懒得搭理哭得死去活来的羽涵烟。
某日，春飞雪在春华宫的宫苑内散步，路过康宁阁时，听见里面传出女子的啜泣声，不由得蹙紧了眉头，问跟在身后的女官总管水子：“她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太后娘娘没有下旨，奴婢们不敢擅自作主。”水子看出春飞雪面色不悦，赶快解释道。
“做奴才的，就要学会察言观色。这王宫里总共多少的人？难道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哀家一一过问吗？”现下只要是涉及羽涵烟的问题，春飞雪就会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着一块大石，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在她的眼中，没有降罪给羽涵烟，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典了。知道自己怀有子嗣，还要这么大胆地出去瞎转，明明就是恃宠而骄。结果可倒好，硬是把春飞雪的寄托生生给斩断了，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可说的？
无缘无故被春飞雪劈头盖脸一顿申斥，水子只好自认倒霉，但是踯躅了半晌，还是多问了一句：“搬出康宁阁后，如何安排羽婕妤？”
春飞雪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搬出来就不要再回彩凝阁了。后宫西北角不是有个伽蓝的佛堂吗？哭得这么厉害，就让她去那里静静心也好。”
水子领旨，却迟迟不肯退下。她不敢确定春飞雪是否真的如此盘算。
那座名为伽蓝的小佛堂始建于玖千羽的母后在世的时候。相传玖千羽忽然梦魇，高烧不退。他的母后笃信佛教，为他许下心愿，长跪佛像前不起，夜半昏昏欲睡，竟梦到佛祖指点她后宫怨气太重，当建造一座佛堂，以镇妖魔。醒来后，她立即招人修建这座佛堂，特别选择在毗邻冷宫的位置，来震慑后宫积累已久的哀怨之气。建成之后，取名伽蓝，专门供奉伽蓝菩萨。不久，宁远的母妃也做一梦，当时大王玖月凉的已故生母伏地大哭不止，说是佛堂挡住了冷宫冤魂往生的路，请求大王体恤生时不易，死后能够让她遂愿投胎转世。大王一时举棋不定，一边是病重在身的唯一儿子，一边是有生身之恩的母亲，两边都是至亲骨肉，难舍难得。为了这件事，满朝上下争论不休，竟为此分成后派和妃派。衍生到最后，以至于整个北朝，百姓们也分立两派，僵持不下。大王干脆封掉伽蓝佛堂。既不供奉，也不拆除，等于两边谁也不向。
后来，玖千羽的病拖了又拖，无论正方偏方都用遍了，金石无效。眼看病入膏肓，命悬一线，王后迫不得已趁着天黑，偷偷打开伽蓝佛堂的封条，祭祀香火。第二日，玖千羽的病立刻有了好转的迹象。虽然玖月凉知道王后的所作所为，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身子渐有起色，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等于是默许了。
王后薨后，宁远的母妃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伽蓝佛堂封了起来，直至今日，再无香火。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难怪水子会踌躇不决。伽蓝佛堂和冷宫并无任何区别，只是名称上，佛堂也许会好听一些。实际上，且不说那佛堂建造在冷宫旁边，别说是个人影了，就是阳光常年也不会照晒到那里。单单说那里几十年没有开过封条这一桩，根本就不可能马上住人啊。
“那里不好吗？开封伽蓝佛堂是先王在世时，顾忌当年在朝旧臣，一直未能完成的夙愿。现在，旧臣在朝已经所剩无几了。借此机会，不如就把佛堂启封，让她顺便供奉香火，还清孽障，也没有什么不好。” 夏日的光，浓灼地扑透春飞雪绣金云霞财锦的披帛上，凉滑透薄的衣袂遮不住热浪排山倒海的侵袭，几乎贴黏在肌肤上。女子哭声缕缕不绝，呆在这里，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不再多做耽搁，转身往春华宫的主殿走去。
话说另一处，柒颜被迦陵派人急急唤到驿站。
“你找我？”柒颜满脸疲乏地问道。这几日，她可是累惨了。经羽涵烟一事，玖阙天夜夜宠幸她，仿佛精力永远旺盛不衰。这样无休止的粘缠，一方面柒颜觉得从未有过的甜蜜，另一方面又忐忑不安，生怕玖阙天对她的宠幸只不过是为了发泄他内心的忿恨。
“是，听说宫里出了大事，所以想找你问问。”见到柒颜，迦陵不想饶弯子，爽利地开门见山地问她。
柒颜惊得深深地看向迦陵：“问这个做什么？在宫里，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是不是羽婕妤小产了？”迦陵不管柒颜怎样说，继续问道。
原来，她是有备而来。
来不及细想，柒颜下意识立即恢复了惯有的笑语嫣然：“公主知道何必再问呢？”
“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小产的吗？”迦陵垂下眼睑，倚在桌子上，一手撑住下颚，一手指尖慢慢地扫过衣襟上斜绣在胸口的如意纹样。似乎她什么都知道，又似乎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柒颜几乎敢断定迦陵这次找她，并不是要从她这里探听一些消息，而是要告诉她一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迦陵才缓缓说道：“小心梅美人。”
“是她……”柒颜收回凝在迦陵脸上的视线，流光溢彩的眸子渐渐涣散，眼眶下面的黑色阴影突兀地现出。无限的困倦一齐涌上来，本来上扬的唇角微微一抖，敛去了笑意，“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旁食的公主，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的探子，不是吗？”迦陵不以为意，掠过鬓边碎发，嫌着麻烦，随手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枚鹅卵大小的血红猫眼石镇在鬓发上。
“她为什么……”她内心波澜汹涌却还要死死压抑，一张脸没了血色。
“这你就不要管了。这次我派人唤你来，只想跟你说，我打算回旁食了。”眼波从柒颜的面上轻飘飘拂过，转眼已不着痕迹。
柒颜被迦陵的话弄得一怔，半天没有缓回神来。良久，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前几日，公主不是还说执意不回旁食吗？”
“蓉嫔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吧？你们中原有句成语，叫做以退为进。”眼睛一眯，迦陵对此事仿佛已是胸有成竹。
“那么，公主仍旧打算入宫？”几分光影从窗隙中戳刺过来，直抵柒颜的眼睛。她闭上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睑重有千斤，不想再次睁开。
“留在中原，就一定要入宫吗？”从一开始，迦陵就没有打算过要被关进富丽堂皇的樊笼中做一只白长翅膀的金丝雀，“听说前几日大王封了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不如就邀大王派他回访旁食。”
“从三品？这品阶未免太低了吧？公主莫不是想……”柒颜惊道。她如今着实搞不清楚迦陵的想法。
“他的父亲可是追随大玖先王南征时战死沙场的大将军莫溢。算作是开国功勋之后，此次又立下大功一件，日后大王不提拔他，都难堵众口悠悠。”早就知己知彼，盘算好了，经柒颜一问，迦陵才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要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嫁入中原，仅仅做一任将军夫人？”难道说旁食人的想法就是和中原人的想法不同吗？门不当户不对，前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后半生却要相伴边疆风沙。
“无论怎样，我都要留在玖朝。”母妃薨的创伤，在她心里投下了永远也无法磨灭的阴影。她要远远地离开旁食，再也不用想起母妃薨时凄惨的模样。
“至少也要找个适合你的吧？”这样的匆忙，未免太过草率了。
“我是公主，他是将军，他自然不会也不敢怠慢我。换做是大王的话，你时时事事都要小心谨慎，活得太累。”她有她坚持的道理。
既然什么都已想到，柒颜再多说也是无益。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一下来，同时垂下了头，时间寂静无声地从她们细密的发梢眼睫间匆匆流过，好像只有缓缓移动的绚烂日色才是唯一有生命的。
“你打算何时出发？”柒颜此时此刻能问的，只有这一句话。
“明日便会上奏大王。不几日便要回去。”迦陵抬眼去看柒颜，一抹明丽笑栖落在她的唇畔。塞外的人，连笑都如同他们那里的碧蓝天空，分外爽朗。
“那这几日可要好好逛逛。”意料之外的仓促，让柒颜不知所措。
“不需要。我会回来，会留下来。”宛若一切都已在迦陵的掌控之中，她笑得几近春风得意。只有她自己知道，笑容张狂的背后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不由得想起她在旁食的时候，有一日，父王邀她一同赛马。争强好胜的她一路遥遥领先她的父王，最后转弯时，□□的马已经疲累不堪。父王趁此机会，突然超出了她，一局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赛后，父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做大事，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步，永远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切记谨慎。”做事大胆没有错，但要每一步都要小心计算，不能太过掉以轻心。
“记得找我。”柒颜仍旧低头，望着自己金粉绘就的圆润指甲，轻轻地说道，复又沉默。
“当然会的。”不知为什么，迦陵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生出许多的不舍来。
她们是朋友啊。虽然相处了短短十几日，但是她们终归成为了朋友。在旁食人的眼里，成为朋友就意味着要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来看待。
所以，面对离别，她们才会如此地依依不舍。
时间不会因为她们的不舍而停止流逝，相反，飞一般地速度，很快将分别的那一刻带到了眼前。
迦陵上殿辞别玖阙天以后，出了王城，骑上自己的骏马，率旁食的使者们离开。
为她送行的柒颜，候在王城门口已久，热辣似火的太阳烤蒸出她额角许多细汗。看见迦陵过来，她冲上去，一把抓住马的绳缰说：“路上，小心。”有汗水流入她的眼中，蛰得生疼，一滚，又流了出来。分不清那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一点一点拉回缰绳，迦陵朝柒颜微微颔首，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是她心肠狠硬，
只是她怕自己这一回头，就会流泪来。她怕她会为柒颜临时改变从小到大执意了许久的心愿。
她，只能向前走。
走在自己人生的路上，不能耽搁，也不能回头。
=============================本章完结，谢谢捧场，下章27日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前路遥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