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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情结玉兰 ...

  •   等候复选放榜的日子还剩两天,柒颜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闲逛,也不知怎地回来走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小巷。柒颜颇为惊异,与其相接的外巷人声鼎沸,仅仅岔了一个道口,这里竟然与之完全相反,两旁宅院的门庭虽然甚是老旧,却屡有硕大的钟状白玉兰探出墙头,香气清丽优雅,叫人沐醉其中,景色更为别致,用‘曲径通幽’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在巷中又行了几步,发现一处门漆已经斑驳的宅院内玉兰花尤盛,花枝开展,花瓣皎洁晶莹,灿烂夺目,一时竟迷眩了柒颜的神智。她鬼使神差一般地揪起了铜狮口中衔叼的铜环,叩响了门扉。

      有女子温和轻柔地吟诵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句出屈原的《离骚》,大意为:早晨饮用木兰花上滴落的露水,傍晚咀嚼秋菊飘落的花瓣。当然也可以更深层次地理解作者的含义:饮木兰花上的露水是表示自己不与世同污,咀嚼秋菊是寓意其内心品行高洁。

      声音毫不矫揉做作,更难得的是在那个时代鲜有女子熟读《离骚》这等志向高远的诗句。柒颜大感投缘,立马应对道:“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很快,大门被打开,一名端庄稳重年轻女子着寻常的石青素裙从门后款步而出。柒颜仔细瞧她:素裙的衣袖边角虽也讲究地用七彩线箍压出一幅云霞流卷的纹样,却无半点金银丝线绣描的富丽。面无胭脂,倒比那些千金官姐儿傅粉施朱的脸颊更加肌脂肤琼,瑰姿雅韵。只是高梳的叠云髻分明是做妇人的装扮。

      少妇见是生人,微微一愣,即刻又恢复了常态,礼貌性地问道:“我见姑娘面生得紧,似乎我们从未谋面过,不知你敲我家大门,所为何事?”

      “我无意中来到你家门外,看你家庭院内的玉兰花洁白如玉,静放于春阳之下,如冰似雪,煞是可爱。不知这位姐姐,可否送我一两朵,我想将其插于鬓发之上或是扣结在衣襟结带间。”柒颜坦诚以对,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少妇听到柒颜这般说辞,觉得她性子纯真率直,也笑了起来。徐风慢回,身后大片晶莹玉兰花迎风摇曳生舞,映衬着她的笑靥,宛若一株立于雪中的梅花,心性清幽盛洁。“好吧,你站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问问我家官人。”少妇回身退回院中,半掩住门扉。

      柒颜见这名少妇不仅外表出众,举止更为娴淑,不得不暗自感慨:不知是哪家的儿郎竟能娶得如此佳妻良伴!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大门再次打开,少妇笑着招手道:“进来吧,姑娘,我家官人说了,这里的玉兰随便你选。”少妇一做这个动作,她的袖子便轻灵灵地飘扬在春风中,霞光荡漾,连成一片,尽管没有金丝银线,更远胜于那些华贵繁琐的织锦绸料。

      “好的。”柒颜欣欣然点头,在少妇的引领下,迈进了宅院。越看少妇越觉得亲切,她边走边问道:“姐姐可有闺名?”

      “有啊。”少妇回眸一笑,媚态横生,“闺名轻影。”

      “轻影,好名字,既有女儿家的娇柔,又有书卷里的墨香。”柒颜真心称赞道。

      “谬赞,谬赞!”这远离尘世,偏居一隅的少妇,可不正是被王兄逼嫁于荒芜的紫轻影?!
      庭院不大,只有一方小小的天地,满院一株玉兰树间隔一株腊梅树,过季的腊梅树仅剩秃枝残叶,此刻唯有玉兰亭亭玉立,葳蕤生辉。那花瓣颤巍巍地累结在枝桠上,仿若盛满了水汁,只要你轻轻一触,便能倾泻溢出,委实清新可人。

      一名麻衣布衫的男子手执竹制长杆,立于玉兰树下。紫轻影一指男子,对柒颜笑道:“这是我家官人,荒芜。”

      “这个名字也太古怪了吧,好端端的一个人风华正茂地,怎么叫了这么个颓败的名字?”柒颜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荒芜,不仅有侠客磊落洒拓的风采,又有书生斯文儒雅的气韵,复杂而又独特的气质,让她无法寻到适合形容他的辞藻。不过,倒也与紫轻影般配相宜。

      “呵呵……”荒芜不以为意地笑道,“姑娘就是那位能够应对拙荆所出《离骚》诗句的人吧?我一向尊重那些有理想抱负的人,想来姑娘不拘一格平时愿意多读《离骚》,必定拥有雄心壮志!”

      “雄心壮志可不敢当,小小的志向倒是略有一些。”柒颜在此刹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心里默默想了下去,她小至今,唯一不变的志向就是要为父母大仇雪恨,重振柒族一脉。

      “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株玉兰树上开出的花朵,我与拙荆送予你。”荒芜久历人世,知道柒颜有些话不愿说出口,未免尴尬,便言归柒颜此行的目的。

      柒颜扬起头颅,乌黑溜圆的大眼睛闪了又闪,看花了眼,仍旧觉得每只玉兰花都让人贪婪得想要据为己有。紫轻影看到柒颜举棋不定地踯躅在玉兰树下,笑着说道:“姑娘不必犹豫,这花每朵具是上品。你尽管去选,选多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多送些给你,我们夫妇都不是小气吝啬的人。”

      “那么,我要……”反正都是一个样子,随便点来,也没有什么不妥。柒颜伸出右手食指隔空虚点道,“那朵……”

      “这大门怎么都不关牢?”一个男子醇厚地声音突兀地自大门口响起,打断了柒颜的话头。

      在场的三个人都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去看门口。

      柒颜从此确信,有些东西,比如缘分,说不定真的被老天爷玩弄在手心里,奇妙地使人无法置信!

      ====================我是被人拎着小鞭催文的作者派来的剧情分割线===================

      日头正值上竿,绚烂的光芒如无波的一泓静水倒映出男子半含笑意的面容。漆黑的乌发随意用一根牛角簪挽在当头,只穿了件最普通不过的提花几何边纹的绸绮长衫,在四处皆是晶亮阳晖里,黯然失色。全身唯一值钱的地方,大抵就是自腰间坠下的一对翠绿欲滴的碧玉镯,悬于下裳旁,竟有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他眉端微微凝滞,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罩在玉兰花簇暗影婆娑之中,多了抹特别的神采。

      柒颜的心如果是面鼓的话,肯定会被擂地山响,默默地看去,隔着许多或杂乱或疏离的影,似是痴了。

      “原来是贵客登门,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荒芜将手中的长竿靠在玉兰树上,空出双手拱于胸前,神色镇静如常,并无两样。

      “我可是发过请柬,事前通知过的。”男子眉梢略弯,似是在笑,但言下之意已是不悦。只这一句压下来,份量已是极重,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气势流露了出来。

      “这位姑娘恰巧路过宅院门口,看满树玉兰仿若天工精琢,心下按耐不住,前来求花几株。我也有对诗词予她,未料她也是位追求抱负的有志之人,顺口便能拈来《离骚》,实难相拒。”紫轻影怕男子怪罪自己的夫君,连忙把责任都扛在了自己的肩膀。

      “顺口拈来《离骚》?”男子转目去看柒颜,眸子里堆积半壁的盛光,另外半壁或许退守在胸怀,“那倒是不易。”终褪敛笑意,又说:“不过好人家的姑娘似乎不该这般没了礼数,随便乱闯别人的宅院。”

      “怎么是乱闯?”柒颜强作沉稳,回应道,“我只不过来讨几朵花来赏赏,不过逗留须臾便走。不仅敲过了门,也被征得了主人的同意,这才进来。”

      紫轻影和荒芜一听柒颜的这番话,顿时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这是与谁在对话,她究竟知不知道?

      哪知男子又逐渐露出笑意:“这话回答的真是精妙。既为自己辩护,又为主人脱罪,还暗指我多管闲事。小小的年纪,一语多关,甚为精明。你,叫什么名字?”

      “我?亦柒颜。”柒颜望着男子眉间拢住的笑,心跳漏了几拍。
      生香的玉兰浸染在三月的春光里,片片舒展,伴着酥软的风漫过,生起细细濛濛的雾气,如同蒸笼内袅娜而出的香烟迤逦出仙境的错觉。

      “亦柒颜?这名字该作何理解?”男子目光专注地凝视在柒颜的身上,或是说此时此刻眼中唯一存留的人只有柒颜。

      这样目不转睛的眼神,即使里面没有蕴含太多的内容,柒颜也是会沉醉的。有一刻,他们的目光胶粘在一起,她又想光阴尽可能地就此停驻,又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有点乱了方寸,毕竟世间万物没有太多的鱼和熊掌让你共同选择。她只得收回视线,恋恋不舍地垂下头,竭力镇静地回道:“‘亦’本是姓,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柒颜嘛,涅磐火凰,转世七轮,那是柒颜。”平平淡淡地一句话,内里似乎有种千军万马犹能从容的气魄。

      “果然正如轻影所说,外虽稚嫩,然而内怀凌云之志,不易、不易。”男子抚掌赞叹道。

      “我说是吧?”紫轻影暗暗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快进来吧,哪有客人临门却站在外边的道理。知道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待客不周呢。”

      男子深觉紫轻影说的有理,颔首向前,迈入了院门。

      紫轻影待男子进了院门,顾盼了几下杠上了门后的木栓,将门锁住。

      谁知她这厢刚把门栓撂下,那厢柒颜紧走几步,翩然下跪,行大礼:“民女亦柒颜愿吾王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异常。

      日色浓烈到让人不得不把眼睛眯缝起来,玖阙天本来温和的目光却仿佛遭遇了数九寒天,瞬间冻结成冰,语气平平,已然无波:“你……怎么知道寡人会来这里?”

      柒颜自是别有番滋味上心头,她并不面对玖阙天犀利的质疑,把头埋地更低,顺目道:“在不久之前,大王曾驾临王城正门城头阅见黎民百姓,民女因此有幸瞻仰圣颜。此次前来,确实只为得些玉兰,其他真的是一概不知。”

      “哦,这么说,确也合情合理。”玖阙天见柒颜神色矜持自若,心中疑窦渐消。

      “即是如此诚心来求,就让亦姑娘挑选些玉兰拿走算了罢。”紫轻影再次出声,为柒颜说话。

      玖阙天眼光扫过紫轻影,把话扔给了她,两潭幽深的眸子却仍旧只看柒颜:“你屡次为她说情,这是为何?”

      紫轻影心知身为君王的玖阙天又犯了猜疑症,略带苦笑地跪下,解释道:“大王明鉴,妾身只是觉得天下之大,知音难觅。难得亦姑娘豁达知礼,跟妾身颇能谈得来,所以才忍不住出语相助,并无为他。不过,妾身不分场合如此造次,实属心系知音,还望大王恕罪。”

      “知道自己造次就好。”玖阙天说到这里,忽然低叹一声,又接着说道:“寡人与你和荒芜也算推心置腹了,你们可不要辜负寡人。这次作罢,寡人希望下次不会再看见相同的事情发生。毕竟事关朝局,如果太过儿戏了的话,岂不是要动摇社稷了吗?”

      “是!”荒芜也跟着跪了下来,保证道:“臣无时无刻不在感念大王的情深意重,以思报答大王。请您只管放心,此事绝无下例。”

      抛去那些恭维的话,玖阙天听到他们夫妻俩这般说辞如此坦直,自己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得作罢,脸上又似带笑意,放缓语气说道:“寡人对你们一向放心,你们都起来吧。选花就选花罢,女孩子喜欢花花草草这些个玩意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寡人先去屋子里吃盅茶,你们慢慢来,不急。”

      “谢大王恩典。”虽然得到旨意可以起身,但是他们依然目送玖阙天进了堂屋,这才起身。

      荒芜又执起之前靠在玉兰树上的绿竹竿,笑吟吟地说:“亦姑娘,不必放在心里,大王都已下旨,你就尽情选吧。”

      柒颜感激地点了点头,这是自她爹娘早逝以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人间尚有温暖存,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她又细望了一下沉沉压弯枝桠的玉兰花,刹那间心境辽阔了许多,淡淡地自语道:“花开花落人间常有事,好景却难常在。不如就让它们留下来,保有一捧馨香,至少还能芳菲人间片刻。”

      紫轻影没有多问什么,理解地付之一笑:“亦姑娘不想要了,我们也不作强求,你说呢,官人?”她的内心何尝没有痛苦,没有悲凉?她的那些怀揣满满的高远志向不知曾几何时统统被岁月封存入了泛黄的藤箱中,不知去向。现实如此残酷,必须去面对你所不愿面对的,不如存留希望,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算为自己保有期盼。

      “那也好,怎样都好。”荒芜知道柒颜触及了紫轻影的伤心事,碍于柒颜毫不知情,只能温柔地盯着紫轻影,缕缕柔情蜜意竟让清雅舒洁的玉兰花香难敌。
      柒颜唯恐夜长梦多,不好再过多地打扰他们夫妻两人,屈身下福:“那么,我便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再坐坐吧,一起吃盅茶再走也来得及。”紫轻影也说不清对这女孩的情感是惺惺相惜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或许两者都有,这有什么关系呢?引其为知音,足矣!

      “不了,我还有事。不过,咱们的情谊就此结下,终生难忘。日后如果能够相遇在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定当竭力!”柒颜走至门口,又回首望了望满院的玉兰花,期望借此长久地记忆这幅繁盛明艳的画面,这才打开门栓,走了出去。

      紫轻影依依难舍地将柒颜一路送至了小巷口,站在那里看酸了一双眼睛,直到柒颜的背影渐渐地融晕在人群里,杳无踪迹。

      =======================================本章完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情结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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