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少年邪离 ...
-
过度的惊吓使柒颜辗转无法入眠。只得斜靠在床边，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静静地看那桌上的两盏纸油灯，里面燃着橘黄的光，没有过多的修饰，可柒颜觉得这是世上最可靠的希望——陪
她度过蛰伏危机的不眠长夜。
黎明终归会取代黑夜，驱赶走夜的冷寂，带给人们渴盼已久的温暖。
油枯灯灭，窗外漫天的彩霞迎接着朝阳的到来，有几缕艳彩从柒颜发鬓处移转而过。在朦朦泛白的天光中，她安心地阖上熬得肿胀的双眼，沉沉睡去。
睡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有人轻轻叩门。
柒颜身子翻侧向内，不去理会扰人的声音。
叩门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尽管声音轻柔，但是倔强地紧，似乎不把柒颜叫醒开门便誓不罢休。
她的眼睛迟迟不愿睁开，顺手一拽，把张薄被覆在面上，一心要阻隔那厌恶的叩门声。
可是叩门声继续顽固地响了下去，若涓涓溪水叮咚缭绕。
终于，柒颜受不住叩门声的敦促，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站的女子一身墨色窄袖高裙的装扮，高耸的发髻上罩着皂色的浅露，那纱绡质料的底端来回反复绣描了八重艳紫丝线，构成无数各式的花纹。浅露遮藏起一双伶俐的目与小巧的鼻，只是露出一张上唇带有小痣的薄薄菱唇，还凝了几分妖娆的笑意。可不正是昨晚想要刺杀她的杀手苏溦！
“你……你不会是说现在你的心情大好想要取我性命吧？”到底是要来的，无论怎样都逃脱不开吧？柒颜的心向下一横，既然如此，那就面对吧，至少最后是从容赴难，也不失为堂堂柒族族长的风范。
苏溦哑然失笑，那欢颜仿佛夏日里最浓盛的一株睡莲，虹潋霞滟地极为绚烂：“怎么会呢，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聊聊。”
“跟我聊聊？”真是异事，杀手要与将会被她杀死的人聊天。柒颜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搞不懂苏溦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苏溦颔首道。她闪身进了房间，随手带拢了房门，皂色的浅露随着身形略略起伏，掀起漆墨般的层叠微浪，意态皆是风情。
柒颜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当，正在思忖到底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又听苏溦妩媚的笑音倾流而出。她转过身子，银白的裙衫散卷漫舒，宝蓝的灿金凤蝶振翅旋转，叫人沐醉的暖阳轻飘飘地浮荡在裙裾边，为她带来豆蔻年华应有的娇俏。
“你想怎样？”柒颜的话语安静冷淡，如果横竖都是死的话，还不如一死了之，总比现在这般被玩弄于他人的股掌之中来得要好。
“你大可放心，既然我的容貌已被你看见了，是断不会杀你的了。”苏溦在床边坐下，直视柒颜，浅浅地笑着说道，“我做杀手已经有两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至今还没被仇家寻到吗？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看清我的面貌，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模样。不过，我也有要求：不准把我的长相说出去。”因为笑容甜腻，所以其背后深怀的杀机才会永远融化不开。
“倘若我说不呢？”柒颜半垂眼睑，睫羽的阴影在阳光的投射下斑驳在眼睛的下方。
“那么，你只能死，而且会死得很痛苦！”苏溦依旧在笑，真真是甜美到了好似入口便能尝出精心酿制的桂花蜜的滋味。她笑得有多温和妩媚，她的杀机便有多重。
柒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心底寒冷陡升。她可不想死得这么早，父母之仇还未昭雪，怎么就可以死呢。原本犀利的目光只得缓缓黯淡了下去，话锋也软了下去：“不会的，我有分寸。”
“那样最好……”苏溦唇角的笑意不着痕迹的又往上弯了弯，“你原来就认识我表哥吗？”
“你说冰公子吗？”柒颜认命地低下螓首，老老实实作答，“不认识。他是为了苏姑娘才救我的吧。”
“是嘛……是为我嘛……”苏溦笑着笑着，眼尾竟笑出了几簇银亮亮的光，“要真的是为我该有多好……”她不再说话，光的金屑细碎地打入她狭长的凤眼中，失去焦距的瞳仁分明是在惆怅记忆里的某些片断。
日色已转浓，新鲜的金黄打透窗纱，直射了进来，欲刺盲人的双目。
柒颜细碎的莲步向前轻移了几下来至桌旁，拿起放置其上的檀香木折扇，展开扇面，打在眉额上方。齐额的鸦黑刘海铺陈在扇面之上，尽染漱漱的璀璨晨光。她见苏溦这般神色，心下也明了了几分，原来是一个痴情的种子，因爱不成，至此沉沦。半天不见她神色转换，只得出声提醒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哦……”苏溦从往事里醒转过来，唇角又挂上了习惯性的笑意，“没什么了，既然你肯帮我隐瞒我的容貌，作为交换条件，以后你若用的着我就找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纹繁琐的小锦囊递给柒颜。
柒颜接过来，一掂，沉甸甸地，打开来细看，里面是一块黑黝黝的普通石子，与路上随便拾来的石子没什么特别之处。正感诧异，苏溦解释道：“这叫并蒂知暖石，雌雄一对。我给你雄石，遇到危险擦热它，我便可以拿着另一块雌石来寻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柒颜封好装有石子的小锦囊，放入怀中。
“你本就不必客气！”苏溦白皙手指从绽有大朵金莲的黑袖中探出，拂过浅露，依然笑道。
=====================我素代表作者感谢亲亲们的剧情分割线=======================
苏溦送柒颜石头之后，也没多做盘桓，便起身作别。
这天剩下的光阴对于柒颜来说打发地很轻松，她先是小睡了半天，天色将晚之时，起身梳洗一番，出了客如归客栈，到街市上寻一处吃罹天特色小吃的场所。
走到永安大街尽头斜岔口的东来巷，从巷头至巷尾两行排满各色的小摊，什么胡饼、蒸饼、汤饼（面条）、毕罗（就是馅饼）、煎饼、环饼等主食暂且不提，就是糯米糕、酥糕、七返糕这些作为正餐辅食的寻常糕点也做出了别样的风采。
柒颜挑了一家做春茧极为有名的艾二伯小吃摊。摊子不大，只放得下七八张桌子，十几张长条板凳。高高竖起的一面旗帜迎风抖开，大大的‘艾记春茧’四个墨字不由不逼入远处观望摊子的人的眼帘。顾名思义，人称‘艾二伯’的小吃摊老板已经六十多岁了，胡子头发雪白地像秋日晨初时瓦砾上结满的冻霜，甚是慈眉善目。别看年纪一大把了，精神头儿却旺盛地紧，手脚麻利干净，看见柒颜来了赶紧招呼：“姑娘吃点什么？是薯泥春茧还是栗子春茧？要么来点荠菜汤饺吧，也是老朽这儿的招牌食物。”
“来份薯泥春茧吧，春茧是你们这个招牌点心不点就白来这一趟了。”柒颜含笑说道。
艾二伯呵呵直笑，手里的活不停歇，仍是用铲子在翻动着锅子里的春茧：“姑娘等下，这份春茧便是薯泥的。”旁边站着一名刚过及笈年纪女孩子，在帮衬着艾二伯，看上是他孙女的模样。
柒颜点完吃食，左顾右望，发现仅有的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她只能跟人拼桌。正巧，离道边最近的一张桌子只坐着一个少年，正埋头吃着面前的红豆蒸饼。
“这位公子，我与你拼下桌子，你看怎样？”柒颜靠在了板凳旁边，欲坐未坐，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不行！”少年口中塞满了红豆蒸饼，也不看柒颜，继续埋头吃饭，含含糊糊地说道。
“不行？”柒颜一听，犟脾气就上来了，“凭什么不行？哪家说的不行？这板凳不是你家的，桌子也不是你家的，就当你能付得起吃食的钱，我就付不起了呗？”
少年听到柒颜如此不依不饶，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扬起面来，挑眉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呀，是你，那个倨傲的丫头！”
“呦，我当是谁哦，是那个被人侍候惯了的公子哥哦。”柒颜恣肆地撇了撇未着颜色却呈粉红的唇，轻视之态自面目间流露而出。
艾二伯端来了吃食，听到柒颜与少年的对话只当是说笑，笑吟吟道：“姑娘、公子你们认识啊？那可太好了，公子说他喜欢安静，执意不肯与他人搭桌，你们既然认识，不妨搭下桌子，也省得另外安排。”说毕，给柒颜的吃食悉数放在桌子上。
“啧啧……没看出来哟，果然是贵公子的架势，毛病多如牛毛啊……”柒颜从袖中拿出檀香木的折扇，轻轻抖开，拂过唇畔，掩不住嫣然生笑的容颜。
少年一时只顾看那抹熏人欲醉的笑靥盛放成花，忘记了反驳。待到缓过神来之际，柒颜早已坐下，略显稚气的素手执着筷子夹拾薯泥春茧，送入口中。他酡粉了一张俊脸，使劲瞪视着柒颜，如果目光可以成为利刃的话，他早已不知刺穿了柒颜多少次。
看到少年睁圆一双利目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柒颜夹着春茧的筷子停在唇边，毫无惧意地笑容更为繁丽鲜活：“倒真真是个贵公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别是那公子身子奴仆命哦。”说完，把春茧放入口中，挑衅似的用力咀嚼了几下，暗藏讽刺地自言自语道，“那些看上去华贵的，骨子里未必真雍容。反倒是这低贱的，说不定还吃出些滋味来。”
含沙射影地话人人都能听得出来，少年自然不笨：“你……”他还未待发作，就听到摊子里面有人呼救。
他和柒颜望去这才发现，刚刚他们只顾着互相斗嘴，什么都没有留意，周围的食客早都不知哪里去了，整个小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吃东西。一群士兵来到艾二伯的摊子前，其中为首的一名武官模样的人拉扯着艾二伯孙女的袖子，欲逞凶非礼。艾二伯被几名士兵拦截在一旁，插不上手，只得苦苦哀求：“各位大爷，你们想要钱就拿去，可别轻薄小老儿的孙女，小老儿就只剩这唯一血脉相依为命啊！”
拽着女孩袖子的武官嗤笑一声：“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将军让超多手下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你这个孙女水灵灵地，好像熟透的蜜桃一般鲜嫩透亮，我真是喜欢得很。反正本校尉也没有娶亲，不如……不如就将她许给我做妾吧，我是不会嫌她身份卑贱的。”
“不要！”女孩扭动纤细的腰肢极力挣扎，如同柔软的柳枝在狂风中将要被折损。
“怎么不要？告诉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校尉勃然大怒，手劲加重一拧，‘嘶啦’一声，女孩半面的衣袖被撕裂了下来。顿时女孩子失去了重心，踉跄着向后倒去。后面是整锅滚沸的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眼见得女孩子就要摔跌入了水锅之中，好端端的花样容貌顷刻便要化为惨不忍睹的模糊血肉。
石破天惊一般，一道冰蓝的霹雳划过眼际，少年抢步上前，从腰间拔出平素充作腰带的软刃，手腕一翻，长鞭一般的软刃被甩出，轻巧地拦住女孩的蛮腰。借劲往前再一带，把女孩护到自己的身后，脱离了险境。
“你再抢抢看！”少年回手将软刃缠至腰间，清亮的眸子冷睇站在一旁吓傻的武官，语气沉硬，势不可转。
“哎呦呦，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堂堂的都城罹天竟然世风日下，人心竟然如此不古。”柒颜睫毛微微闪动，看到这幕大快人心的行侠仗义，不由得不对少年另眼相看，似笑非笑地放下竹箸，也帮着讽刺挖苦校尉道。
没成想，校尉经此挖苦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地抽出系在肋下的腰刀猛扑少年而去。左劈右砍，卯足了力气，招招致命。少年斜睨一眼，反手一挥，软刃随势隔开两侧袭来的腰刀，直奔
校尉的面门，只差毫厘便能致他于死地。
校尉心生恐慌，手中的腰刀更是不听使唤地从右手中滑落于地。
少年眼里尽皆冰寒，手中的软刃由刺改为抽，朝校尉的左脸减轻八分的力道横拍了下去。
即便是减轻到只剩下二分的力道，这一拍也让校尉的左脸紫淤高肿而起。他面无表情却似阎罗再世，口中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威仪之姿犹有万钧之势，任谁都无法想象这是名年仅十三岁，刚过孩童年龄的俊美少年。
校尉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说什么，不管身后的士卒，自己率先连滚带爬地跑去。没跑几步，就听见少年厉声喝道：“回来！”校尉以为是少年临时起了杀意，鬓角就忍不住淌出了汗。他慢慢旋转身子，双脚已经再也挪动不了半步，‘扑通’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少年用手中的软刃刃尖挑起地上的腰刀，撇给校尉，眼底隐隐浮动一片戾气：“拿走你的脏东西，小心污了艾二伯的小摊。”
“是，是……”校尉连声称是，捡起腰刀，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本来夹持艾二伯的士兵们一见头头先跑了，也一哄而散地跑走了。
艾二伯口里叫道：“恩人！”两字才甫出口，已是老泪纵横。他弯弓着腰背，蹒跚上前作势要跪倒谢恩。
少年伸手一扶：“老伯，莫要客气！”这一扶力道十足，让艾二伯蹲了几蹲愣是没有跪成。艾二伯见自己的恩人执意如此，便只好作罢。旁边的女孩却娇羞了一张俏脸，低身福了下去，道：“那么，公子，就让奴家艾米莉以身相许公子，以表感谢之情吧。”
少年听见这话，差点没有晕厥过去，自己一心救人，没料到反而惹火上身。他忙把软刃缠回腰身，从怀里随便摸出一锭半两的银子掷在桌上，好像活见了鬼一样疾跑而去。
柒颜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滚圆的泪珠，爬在桌子上无力地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步子凝滞了一下，懊恼道：“亦柒颜，我早说过了我叫邪离，记住了邪恶的邪，离开的离，下次见到了别再问我……”也不等自己说完，又继续跑去，声音随着人影越去越远。
“邪恶的邪，离开的离，邪离。”柒颜重复了一遍，眼中复染了笑意，“那不就是离开邪恶的意思吗？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却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本章未完，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少年邪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