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六章 很久之前有只猫 ...
-
第六章很久之前有只猫
袁朗不慌不忙的也跟着起身，慢慢擦干身体穿好衣服，顺手拿过一块软布，这才坐到床沿上。
“还在生气？”
吴哲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回答：“和你没关系。”
“你在失望。”
袁朗冷静的下结论。
吴哲掀开被子，翻身坐起，直视袁朗，同样很冷静的下结论：“你不相信我。”
信任，但不相信。
你可以完全信任某一个对象，不管能力、操行、情谊，甚至包括默契，但就是不能彻底相信他，脑子总有一根弦绷得紧紧，下意识的半强迫着你有所保留。有时候源于理性压抑，有时候则属于是情感冲动。
袁朗与吴哲，都清楚的看到彼此的那根绷紧的弦。
越是聪明人，看得越透，想得也就越多。所以说，太复杂了，不好。
袁朗叹了口气，帮吴哲把头发擦干，这是狐狸时期便养成的习惯，所以吴哲很顺从的接受了。
“吴哲，你很聪明，也不缺乏对人了解。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明白——”
“比如说为什么这次最后落网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哦，不对，应该是一心修炼成妖却不过半吊子的人。”
吴哲第一次参与捉妖，最后却演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贪图捷径的妖狐魅惑人类采补精气，却不知自有那妄图长生不老的道人黄雀在后，最讽刺的是幕后真正操纵着的居然是为那个上位者修炼不老金丹的当朝国师。吴哲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谁才算犯人谁才算受害者，袁朗早已一道灵符下去，将二者一齐灰飞烟灭，然后若无其事的接受事主感激涕零他从淫妖魔爪下救出女儿。
“袁朗，你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我曾经遇到过多少吗？狐族修炼自成一系，不知有多少种族贪图一步登天，觊觎我们的内丹。其中，以人最为狂热，手段最为卑劣毒辣。但我就是奇怪，兽类苦心积虑要摆脱畜生道接近人道，人自己却殚精竭虑追求妖道。但归根结底，妖成不了人，人也成不了妖，所有挣扎到最后不过人不人、妖不妖。两种徒劳，到底哪一个更加天真？”
做人有什么好，朝生暮死、处处限制。却有花花世界七情六欲，百般滋味一一尝遍。
做妖有什么不好，日月同寿、无所不能。然而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终究蒙昧不明未曾开窍。
做人，拘束，也精彩。
做妖，自在，但无趣。
都不快活，所以都互相拼命的一边鄙弃诋毁，一边艳羡模仿。
“吴哲，你想做人吗？”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是妖，学习人间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做妖。我走近他们，但是并不能走进他们。我们毕竟属于各自的世界，交叉但不重合，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如果连自己也混淆了人和妖的界限，到时候陷进去了毁掉的就不止我一个。”
“可你一直帮着成才。你知道他和许三多是当真了。”
“那是他们的选择。你也说过，不管选择了什么，都得负责到底，为别人也为自己，即便再窄再难，他们乐意走到山穷水尽，哪怕后悔也认了。何况，没走过的，未必就是一条死路。”
“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本少爷是狐狸，天性凉薄，当小妖当的很快活。”
“想不想听故事？”
很久之前，有一只猫，准确的说是一只猫妖。
和很多妖物一样，他对人世产生了兴趣，决定来人间修行。不过他的选择很特别，他参了军。因为之前他在人间遇上的第一个人，现在是一位将门之后。当然了，那是更久更久之前的旧事了，几番孟婆汤的后劲足够消去一个人几世的记忆，只有一只超脱轮回之外的妖犹记当年。
结果就真的成了那个人的副将。他真是一只聪明能干的妖物，把个人做得风生水起，行军布阵安营治兵样样漂亮，对上司忠诚对部下爱护对兄弟仗义。所以人人都喜欢他，甚至身份不慎暴露后，他的上司和兄弟不但不介意，还尽力帮他遮掩。上司宠着兄弟罩着部下跟着，小日子过的美吧？
吴哲点了点头，心悦诚服。“果然厉害，我确实比不上。不过过于一帆风顺了，总觉得早晚会出大事。”
对，太舒服了，不好。
他不小心卷进了一起针对他上司的阴谋。藏匿妖物纵容其作乱行伍蛊惑军心，再加上当事人身份特殊树大招风，趁机捏造个图谋不轨的罪名——不，只要嫌疑就足以毁灭那个人及其家族的声名前程乃至身家性命。
而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一位法力高强的术士，和几只犬神，当众揪出那只妖物——当然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个证据的价值，不能当场格杀。大可以借势大兴冤狱清除异己陷害政敌，事情闹得越大越对打击对象不利。最好对方按捺不住劫狱或灭口，到时候捉贼坐赃，这罪名就算彻底坐实了，百口莫辩，。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故意设好的局。
“那，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去救那只猫妖呢？”
“你觉得，那只猫妖到底希不希望那个人来救呢？”
“我不知道，他是妖，但已经养成了人的思维，所以难以踹度他的想法。”
那个人想救他，但不能。甚至必须阻止部下擅自行动，因为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乘机栽赃嫁祸，牵连到无数无辜的人。而且一旦对方达到构陷的目的，所谓的证据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再苦再难，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他不想面对一张冰冷的毛皮。
那只猫妖，也不会想不到。
“然而，他们已经陷入无法解决的困局，两边都是死路，无从选择却又必须尽快抉择。”
解开死棋的，只有外力介入。
袁朗诡秘的一笑：“人去救当然不行，不过如果是妖物的同伴，那就无从追查了。”
吴哲了然的点点头：“就算没有妖物同伴，也保不齐从哪冒出个妖孽路人来呢。”
“吴哲，你觉得妖物能进入轮回吗？”
妖物因为获得了近乎无限的寿命，因而也相应剥夺了轮回转世的资格。生于混沌、归于尘土，什么也留不下。与一生短暂然魂灵不灭的人相比，不知哪方才是真的得到上天的恩宠。
“大概不能吧，不过小生尚未亲身实践或亲眼验证过，所以姑且存疑。”
那只猫妖好容易逃脱升天，只是必须远离自己重要的人。他样子很疲惫，却并不后悔。
“一切的缘起，不过是几百年前，一个小孩无意中救下了一只小猫。”
“其实，我早就记不得当初那个孩子的模样。倒是现在这位和……算了，就当我前辈子一起欠了他们的。”
他甚至还能笑出来。
“对哦，我好像没上辈子。做人做得习惯了，也就当真了。”
“这下可坏了，我也没有下辈子。这笔帐也只好欠下去了。”
最后，认真的问：“你觉得妖物能进入轮回吗？”
吴哲看向袁朗，袁朗学他平时的样子一耸肩：“我告诉他人是人他娘生的妖是妖他娘生的，不过如果妖有了人的心，没准就可以不再做妖，而是做——人。虽然不敢肯定做人一定比做妖快活，不过也算求仁得仁好歹冷暖自知。”
“你真这么说的？”
“对啊。”
“你骗我！”
“怀疑一切是你的优点，但不要乱扩大范围。”
“那你骗他！”
“他可不像某些——，好了，别咬了~~知道人家怎么回答的么？”
“怎么？”
“他说，再舍不得我也是个妖，不过我喜欢做人，包括经历过的一切，很值、很快活。如果有下辈子回，我想试着做一回人。”
“那么你想用这个故事告诉我什么呢？
袁朗摇摇头，“我教不了你什么。你得自己慢慢琢磨，什么时候想通了，也就想明白了。”
吴哲托腮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猛地跳起来：“神神秘秘的，肯定又在忽悠我。”于是嘟囔着往里面挪了挪，反正在烂人身边还有得呆，想不通就慢慢琢磨好了，现在，睡觉最大。
袁朗看着他已经干了大半的头发，再看看手里的湿嗒嗒的工具，出师后第一次有了被忽悠的觉悟：小混蛋，用完就甩啊？
恨恨的从枕头边上捻起一小撮绒毛，假装生气的嚷嚷：
“吴哲，你掉毛了!”
“以后帮你洗澡不准再变成狐狸，知道了吧?”
“没反对意见我就当默认了啊？”
吴哲裹着被子，呼塌呼塌睡得正香。
袁朗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确定真的睡熟了，不甘心的在他头发上呼噜了几下，想了想，凑近去拿唇角蹭了一下吴哲的额头，这才满意的搂着。
吴哲迷迷糊糊的想：果然是变成人睡得舒服，连偎着梦里的火炉都比平时受热面积大，于是幸福的往那边又缩了缩。
袁朗得意洋洋的想：果然是变成人的吴哲搂得舒服，接触面积明显比平时大了好几倍，于是得瑟的往怀里又掂了掂。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六章 很久之前有只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