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 海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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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海枯
成才是一只很讨喜欢的猫，大家都这么认为，除了他自己。
妖物的记忆，说好也好，说坏也坏。漫长的生命下，每一次相遇、每一份经历都显得短暂而浅淡。妖记事情和人堆柴火一样，往往后来居上。前尘往事不见得随风如烟散，多半是安稳的压在仓库底下发了霉睡大觉，即便哪天无意刨出来也早已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不过大部分妖物还是喜欢不定期的把回忆翻出来晒一晒，随便看看哪些大可无所谓的扔掉哪些值得修葺保留，这个时候一个人整理未免显得有点傻，不如与人分享来的有趣。
和成才分享记忆最多的要数吴哲。狐狸家族最被看好的下任族长，从小就被誉为前途无限的天才，熟悉后其实也就是偶尔迷糊，时不时犯花痴外加间歇性有点话痨的好奇宝宝兼八卦王。两只小动物成天黏在一起打打闹闹，彼此也就没什么秘密好剩下。
那天晚上，他们去安慰吴哲的妻妾之一，一株爱上人类男子的小桃树。因为还只是最低等的花灵，法力卑微，既无法开口言语也不会幻化人形，只能眼看着心仪的男子拉着另一个人类女子的手，在自己身旁相约白头。甚至连悲伤都无法传达对方知晓。
吴哲拉着成才蹲在树下，放软语气劝道：
“平常心，平常心。喜欢过了就是了，为什么要因为喜欢而折磨自己呢。我们狐狸常说，喜欢一个人，只为欢喜，不要伤心。放得下便放下，放不下就继续去喜欢。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不来。”
成才也帮着哄她：
“喜欢上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要讨他们的喜欢也不难。不过，来的容易去得也快，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他们的喜欢和不喜欢都不需要理由。所以我们家猫也流传着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话：对人的感情，千万不能太当真。不然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小桃树抽抽啼啼哭了一晚，当年那人亲手将她栽下，玩笑着说要等她开花。于是她努力的长大，希望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结果等到真的花满枝头，却也不过被心爱的人折下装点在人类少女的发鬓。她无声的呜咽，唯一的听众只有一只狐狸和一只猫，花瓣纷纷扬扬散落一地，吴哲和成才静静的趴在草地上听着，偶尔抖一抖毛，拂掉沾了满身的花瓣。
成才盯着花瓣雨出神，夜晚的露水有点凉，水气上来熏得眼睛有点潮。他记起自己的第一个主人，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也最喜欢带着自己在花园里钻来钻去捉迷藏，一颗颗的摇着树，将花抖落下来，也像下雨一样。“花花，花花！快来跟我玩！”童音于是也染上了甜甜的花香，跟着落花掉啊掉啊，香香甜甜的味道就忽然消失了，只有冰凉的雨珠大滴大滴的打在身上，又冷又疼。成才浑身湿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只能小声的喵喵呜咽，可是回应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单调的混成一片，将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于是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只是孤单的一个，没有其他可以依靠。
真的很冷，所以他在梦里禁不住往温暖的地方又缩了缩。
醒来的时候，下巴处果然垫着一个又暖又软的东西有规律的微微起伏着，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毛茸茸的尾巴尖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这才记起自己现在的名字叫成才，有了一个真的能不离不弃的朋友。
“吴哲！吴哲！快醒醒！”
“噢？成才啊，挪开啦，你好重哦！”
“先别管这个！快看你的妻妾！她……她，不哭了。”
小桃树真的不哭了，永远也不会再哭了。一寸相思一寸灰，相思寸断，心已成灰。她的生命与青春，也随着爱情的死去而枯萎，在那个心碎的夜晚，化为满地落花一树枯枝。
“何苦呢。明明……”
吴哲没有说下去。成才心里接道：明明还这么年轻，明明一点也不值得，明明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可是她其实从来没有选择，爱上谁或者被谁爱上，永远无法自主。她只是平凡不过的尾数之一，因为渴望博取人的怜爱和垂青而处处被动，显得卑微和渺小。
成才想，吴哲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东西一定要被驯化才能找到立足之地，并不是所有都像他一样幸运，天生拥有选择无拘无束自由率性的生存方式的权利。
世界其实大不公平，有的选择，有的被选择；有的抛弃，有的被抛弃。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成才不甘心和其他人一样沦为后者。
被蛇咬过，一辈子都会远离井绳。有些伤害，只要尝过一次就足以铭记。
后来成才还是忍不住告诉吴哲关于自己的梦。
“我做过一个梦。”
飞溅的水花，独自一个人，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没有，风刮得猛烈，飘忽不定。
吴哲认真的听完，想了一下，回答说：
“我也做过类似的。”
瀑布从山崖间激坠，天地辽阔无限，日月静默无声，风很大，感觉好像在飞。
成才仔细比较了一下，还是不一样，主动选择和被动承受的区别。不过，他喜欢吴哲的梦，也愿意与吴哲分享彼此的梦。因为尽管内容些微不同，吴哲确实在理解成才的梦，而且他梦中的美好也似乎逐渐渗透到成才的梦中。
后来吴哲告诉成才，他们的梦可能是关于海。虽然他只见过湖泊，但大海才是最瑰丽神奇变幻莫测的水域，每一条流水，不论来自何方，细微或澎湃，都奔向海的方向，最终归入海、融入海、成为海。过程也许崎岖也许风光也许惊险，但一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最终山川河流尽入怀抱。
成才想，这样真好，成为永不枯涸的海，强大而宁静。不会担心被拒绝，不必惧怕被抛弃。
那时的自己，大概就能像吴哲一样，乐观而坚定的去信仰那些海枯石烂的传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 海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