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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八章 【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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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的病房离龙崎教练的病房颇有一段距离,边这样走着,河村一边这样说着:“不二。”
“嗯?”不二轻轻应声,有些询问的语气微微上扬。河村停下脚步,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不二,眼神里有种欲言又止让不二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了么?隆?”
“刚才看见大石和英二。”河村的脸背着光,让不二看不分明他脸上的具体神情,“就想起了你。”
“我?”
“嗯。”河村点点头,“你和迹部……”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明明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却不再继续下去。
“我和迹部?”不二下意识地重复一遍,颇有些喃喃的分贝。
“对!你和迹部!”河村使劲地点着头强调着。
不二看向远处,走廊的窗外天蓝得高远,他的眼神悠远而深邃:“不该的……不该的……”
“不对!”河村鲜少这样绝对这样干脆地反驳别人,可眼下,他的神情语气焦躁万分,“没有该不该的问题,你如果真的这样选择了,大家都会支持你!”他眼里那种坚定的光芒让不二心头一暖,“不要去顾及什么该不该的问题!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微的担忧来,“你和手冢……”
“我和手冢?”不二又重复一遍,这里的语气,却是有些好笑的成分蕴含着了,“手冢自有自己的抉择,隆你在想什么呢。”
“不对。”河村又一次这样认真严肃地反驳说,“你这是当局者迷。手冢和你的关系,就连英二都看得出来,我们大家又有谁不清楚?”
不二怔然片刻却又笑了:“我本也以为,我于他,是特殊的。”他的语气和平常并无二致,可眼神闪烁之间,河村却分明看见了那抹哀愁,那种情绪,是河村从来没在不二身上看见过的,“越前是个好孩子。”不二突然这样感慨着,“也许比我,要更适合他一些……”
“越前?”河村皱起眉。
“不谈这个。”不二悄悄眯起眼,手指虚点前方,“橘的病房就在前面了。”
河村这样认真挑起的话题,被不二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不想提,就是不想提了。这些事情,太烦太烦。
橘对河村和不二的突然到访有些惊异。毕竟这两人该是现在正参加着集训合宿的时候,莫名地出现在这里,橘有些始料未及。知晓了龙崎教练住院的事情之后,才颇有些恍然地点头。
“如何?”不二的笑容一如以往春风化雨般温润,似乎先前沉重的话题全然不曾出现过一般,“还好么?”
“托你的福。”橘也一笑,“石膏已经拆了,想来是快出院了。”
不二轻轻颔首,又叹息一声:“这次你没能赶上青少年选拔合宿,实在是有些可惜呢。”
“是呀。”橘旋即又笑笑,“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神尾和深司他们也是该好好锻炼一番了。”
不二没把橘杏在选拔期间的事情告诉橘,怕他担心,只是提了提切原的转变,笑容里有点欣慰的感觉。聊的时间不长,将大致上的情况告知给橘听,又叮嘱了出院的时候一定要喊上自己,便起身告辞。走出病房的时候,不二又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真田平稳无波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幸村想见你。” 微微迟疑了下,河村停下脚步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不二:“怎么了吗?不二?”
不二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他提步向反方向走去,“走吧,隆。”
避开了幸村的病房,终究还是没能避开他的人。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迎面正遇上了被人用轮椅推着出来的幸村。幸村的额上满是亮晶晶的汗水,蓝紫色的发湿湿地粘在鬓间,一绺一绺地格外卷曲。有些狼狈的样子。
看见不二和河村,幸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种以往没有的释然:“不二。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不二也怔忪片刻,才慢慢地这样应道。河村眨巴着有些疑惑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两人,不相上下的清丽,却给人不一样的印象。
河村与不二熟络得很,对于他的模样早已经习惯。可眼前这个,却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将“漂亮”这个形容词用在个少年身上并不太合适,或许还有些不礼貌,可好像并没有比这更贴切的了。满头汗珠的狼狈模样却没有减去他一丝一毫的风华,反有种柔弱但却坚毅的美感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隆,这是立海大附属中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不二回过头来对河村解释说,又望着幸村指指河村,“幸村,这是我们青学的正选河村隆。”
幸村含笑对着河村轻轻点头:“你好。”河村忙不迭地俯身弯腰,慌慌张张的,有些没见过大人物的样子:“你好你好!”幸村掩着嘴扑哧一笑。河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刚去做了复建。”幸村有些歉意地拿手腕上缚着的毛巾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去我那坐坐么?”
不二下意识地婉拒说:“我们还要回去合宿,就不……”这样说着的时候却被河村打断了,他说:“不急在一时。”这个时候的河村面容敦厚,神情坚定又隐隐有些鼓励的意味,嘴角漾起那个质朴阳光的招牌笑容,“不二,我先回去替你和神监督请假。”
“诶?”没等不二说什么,河村纵身跃进了电梯,下一秒,钢化的电梯门缓缓在面前阖拢,阖拢。
不二有些不明白了。河村这样做的用意。他究竟,是看出了些什么,才要选择让不二独自留下的呢?也许,心灵愈是纯粹,能看出的东西,也就愈多愈深刻罢。
“幸村君?”推着轮椅的小护士突然出声打断了这样一片的沉寂。幸村和不二这才反应过来,幸村点点头,又对着不二展颜一笑,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前慢慢地走着。
护士本还想将幸村挪到床上去,只是耐不过幸村温婉却坚决地摇头,还是离开了病房,顺带着体贴地关上了门。
护士一离开,幸村便撑着轮椅的把手想要慢慢站起身来,轮椅微微向后滑去,让幸村有些使不上力来,不二走到幸村身后,伸出手来固定住轮椅,幸村这才一点一点地站起身来,他扶着窗框,更准确的说,该是撑着窗框,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颊边滚落,双手双脚都些微的有些颤抖。
不二没去扶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幸村是不愿意别人伸手来的。虽然狼狈不堪,站立的姿势都与寻常人那样的不一样,可这才是幸村精市。最是坚强的,像菖蒲一样坚韧的幸村精市。他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白,可眼里的那种不容忽视的光芒像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那样璀璨夺目。他自有他的坚持,神之子,不单是指他的球技。
身形消瘦,肤色苍白,幸村看着窗外,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句:“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来呢。”他轻轻喘息了下,换个手撑住窗框,“本想着稍稍好些了,才会再见到你的。”
“是吗。”不二微笑。
“嗯,是呀。”幸村侧过身来噙着笑望着不二,“所以最近很努力呢,要快些好起来。”
“恢复得还算顺利吧?听柳是这么说的。”不二也勾出个柔和的笑意。
“……”幸村微微沉默了下,才垂下头去,“不,不顺利。”
闻言,不二愣了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么?还是追问呢?
幸村的语气里带了点黯然:“他们都瞒着我,说手术成功的很,只要努力复健,没多久就会康复出院的。我本也是那样以为的。”然后他苦笑着摇摇头,“反倒是那天无意中听见医生说的,想来才是更可信一些吧。”他顿了一顿,那声调低沉无比,“我可能以后再也打不了网球了。”
不二轻轻“啊”了一声,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只是可能……医生说的,总是往最坏的方面打算的……”他一时有些慌了神色,竟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眼前这个遭天妒的英才。
见不二这样的反应,幸村掩嘴然闷笑,瞟向不二的眼神里突然带了丝狡黠:“骗你的哦。”
诶诶诶诶?不二佯怒不吭声。
幸村轻轻一笑:“经历了生死,之后,才会发觉,自己仿佛在不经意间,错失了许多美好。”他抬手抚上不二的脸颊轻轻摩挲,“比如,你脸上或深或浅的笑容,还有现在这个……”他扑哧一笑,“这幅装作生气却偏偏没半点威势的表情。”
不二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幸村有些颤抖的手掌。两人同时怔忪地望着幸村空空的手心,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幸村收回手,叹了口气:“第一缕晨曦,第一抹露珠,妹妹清晨活力四射的早安问候,还有等车的时候身边人带着的善意笑容。这些东西,以往总是不注意的。”他又将视线投向窗外,“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还有来来往往下班下学的行人。”他的神情专注,在阳光下竟反出些许圣洁的味道来,“有时候突然很想念捏着画笔的时候,用那些可爱的色彩去描绘自己的心情。往日里觉得粘在衣服上总也洗不掉的油彩,此刻竟然分外想念。”
“只可惜现在有了画笔和油彩,怕是也捏不起笔,绘不动心情了罢。”他轻轻叹息,“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他回过头来含笑望着不二,“不二,你还记得当初在这病房里,我和你说了什么么?”
不二的神情有些悠远,听见幸村这样问他,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做情人。”幸村这样说着的时候,自己也笑了起来,“给你带来困扰了么?”
见不二不回话,他自顾自地噙着满满的笑意说下去:“当初总是想着与寻常反应并不一样的你很有趣,并没有真正交往的意思呢。”顿了顿,他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不二有点想扶额。觉得我很有趣不还是把我当玩具玩么!喂!
“躺在手术台上。”幸村瞥了眼不二,仿佛是对自己当时的举动有些好笑,“反倒释然了,死还是不死,那是天意。总听人说,人在死之前脑海里会回顾一遍,一生经历的所有的事情,我倒是很想在死之前,看一看自己做过些什么,可仔细想了许久,却总是想起自己做的坏事。”
“真田总是被人估错年纪。和他一起在大街上走着,有孩子总是叫我哥哥,叫真田叔叔,这个时候,会在心里一番大笑。赤也刚进立海大的时候,明明不需要用全力的,可总是想看看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孩子,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当初在桑原埋头睡觉的时候,是我撺掇的丸井在他光光的脑袋上用黑色记号笔画张脸上去,还骗丸井说是为了防止他被老师发觉上课睡觉的事情。那次比赛之前和仁王打赌,如果不能在我手底下拿到4局,就要把辫子剪掉,这件事害他肉痛了好久,蓄了很长时间才又重新长到那个程度。”这样说着这样说着,幸村嘴角的弧度却愈来愈大。不二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慢慢地这样回忆着,每件事,每个人,然后他就说起了不二:“有些奇怪。”他这样说,“之前做的那些事都会有些后悔呢,明明不做的话,于我,好像也没有许多损失。”他沉紫色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沉静,“但我却一点都没有为那句‘情人’后悔过呢。”轻轻抿唇,他笑,“这件事,可能是我做的最不靠谱的事情了呢。”他望着不二,神情认真而专注,“一点都没有后悔,奇怪么?”
没等不二回答,他又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再换个手撑住窗框:“直到手术结束那天晚上,迷迷糊糊之间感到有人守在自己身边,潜意识里,我希望那个人。”他注视着不二,“是你。”
不二愣。
“但不太可能呢。我想,为我守夜的,总不可能是你的。无论立海大是胜是负,这天晚上的你,总该是属于青学的。所以呀,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你,说不惊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惊喜过后,我却是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他低低地叹息一声,“惊喜什么呢。这种情绪,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才会有的。”他自嘲地笑,“就像是看见了心仪的女孩子一样的感觉。奇怪的,又莫名的。”
“看见你会觉得别扭。看不见又想念。想见你,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幸村语气突然急促,“怕你会推开我,说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来,什么不支持同性恋的,对你没感觉的,不希望断子绝孙的……”他闭上眼,表情有些受伤的模样,“当初听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很伤人呢。”
幸村这样这样的说着,不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幸村有些变了,变在哪里,又好像说不清楚。
幸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脚却突然一软,消瘦纤细的身形下一秒就要砰然倒地的时候,不二伸手扶住了他。一手托着幸村的背脊,一手环住幸村的腰,四目相对之间,幸村的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竟有种哀求的意味:“呐,不二,你喜欢我么?”
喜欢么?喜欢么?
不二静静地垂下眼去,把幸村扶上床,然后坐在一旁,就是不做声。
“是吗。”幸村笑笑,“这样啊。”他的语气带着叹息带着感慨,然后他静静地淡定地转开话题,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不二,“那么我说完了,换你了。”
“我?”不二只觉得今天颇有些跟不上幸村的节奏,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放在一起,居然有种煽情的感觉。连带着不二都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难道要再重复一遍在橘那里的话,叫幸村放心,立海的下任接班人也开始改变了么?太煞风景了!
“嗯。对。”幸村很认真地点着头,“总觉得光让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很不公平呢。”他温温一笑,“随便说些什么吧。比如说……”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不二,“你在烦恼些什么?”
不二略略一惊。在旁人看来几乎是深藏不露的自己,居然在幸村面前透明得像白纸一样。一针见血,不二几乎没说什么,幸村就已经发觉了不二在烦恼着。
沉默良久,不二轻微地叹息一声:“幸村啊。你说你,这么敏锐做什么呢。”
幸村无声地笑,不说话。定定地望着幸村,不二也不说话。
良久幸村才笑笑,有些慨叹地叹一声:“不二,有时候觉得,你实在是个很残忍的家伙呢。”他含笑望着不二,可不二分明觉得幸村的眼里藏着的无论如何都不是笑意,“不该说的,不愿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说。”他低低叹息,“罢了。”然后他抬起眼来晏晏地望着不二,“我觉得有点累了。”
这已经是非常直接的逐客令了。
不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几乎算作是和幸村不欢而散。眼前的幸村,只怕是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语气来面对不二。暂且就让两人都冷静下吧,离得远远的,看不见彼此,或许,会让头脑清明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