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然若悠》尘耀

3、第二章 更深月夜半人家

　　每到夜晚的时候，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恰好照亮了房间中央的小桌子。奚危躺在床上，看了看被白色笼罩着的方桌。把脸埋在被子里使劲揉了揉，柔滑的被面，松软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小小的脑袋考虑不了太多，只觉得这里很好。哥哥很好，房子很好，院子很好，被子很好，那个有时候凶凶的小丫头姐姐，其实也很好。那么，这里，从此，就是自己的家了么？忽然想到那个几乎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心里揪了一下，又漏出了大大的笑脸，虽然大半夜的不会有人看到。娘，我终于回到你说的家了。至少，是半个家。

　　毕竟还是个孩子，总是带着自来熟的能力。来到永安王府也有大半个月的日子了，开始的日子，虽然没人限制他的活动，还是会很小心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哥哥来叫自己的时候，才会跟着出去走上几圈。过了几天，毕竟在外面野惯了的孩子，自是受不住总是把自己禁锢在屋子里，便开始在王府里四处转悠，寻觅着好玩的地方。

　　这天跑到花园抓蚂蚱的时候，筱筱硬是要跟过来。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丫头，奚危说不上喜欢，因为她总是似乎仗着自己年龄大一些对自己管东管西的。一会儿说什么不要穿着鞋子爬到床上，一会儿又说趴在地上抓蚂蚱是掉了身份的事情。这些，奚危不懂，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可心里却总不免排斥着。

　　被小丫头唠叨的头痛，一个好看的蚂蚱都没有抓到，惟一的一只，还是断了腿的。看看日头，也到了快吃饭的时候，便向一个方向跑去。回头看看，筱筱果然没有跟来，每天，也只有去这里的时候，她才不会紧紧看着自己。

　　看着紧闭的房门，奚危很小心的不发出声音。靠着门边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门里的动静，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坐了好半天，仍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便站起来，透过狭窄的门缝努力向里面看。正对着门的书桌后面，坐着熟悉的身影，埋着头书写着。可是门缝实在太窄了，即使使劲眯起眼睛也看不真切。不觉间，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门上，身体的重量推开了双扇门。

　　“吱呀”一声，吓坏了奚危，也惊动了屋内的人。慌乱间站稳了身子，瞅着抬头看着自己的人，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地叫了句：“哥哥。”

　　坐着的人也笑了，眼睛如月牙般弯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温柔地说道：“饿了么？进来吧。”

　　奚危走过去，被一把抱了起来，坐在了奚安的腿上。

　　“你看我，一时又忘了时辰，以后如果饿了就给云嫂说一声，让她先给你盛饭。”

　　“不饿。要……娘说，一家人，要一起吃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后半句哥哥能不能听见。

　　“那好，奚危等哥哥一下，马上就完成了哦。”言罢，也不把孩子放下，就让奚危坐在自己的腿上，看着自己写东西。

　　不到一刻钟，奚安便停了笔，看着怀里的奚危不好意思地说：“奚危等急了吧？咱们这就去吃饭。”

　　“没。”正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笔墨的孩子连忙抬起头。

　　顺着刚才奚危的眼神又看了看桌子，奚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奚危想不想帮哥哥？”

　　听到这句话，也不管究竟帮什么忙，怀里的孩子忙不迭地点着头，似乎生怕自己改变了主意。

　　“奚危想学写字么？学会了这些，以后就可以帮哥哥处理事情了。”

　　“想！娘以前也教过我写字的，我现在都记得的！”

　　看着他憋着小脸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奚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好，明天哥就给你找个先生来，看看咱们奚危是不是这么聪明。那现在，去填饱肚子吧。哥都听见你小肚子叫唤了。”

　　把奚危放在地上，牵着满脸通红的孩子走出书房，奚安心情难得的这么开心，看来，自己果然没有做错。以后，会有一个不错的帮手。

　　这顿饭仍旧只有自己和哥哥两个人，父亲总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逢五的时候，才会和他们坐下来吃一顿午饭。虽然父亲仍是很少和自己说话，可是有时候，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欲言又止，又带着些许自己认为的怜爱，奚危已经很满足了。或许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父亲只是有一些情绪，等过一段世界，他一

　　定会像虎仔他爹宠他那样宠着疼着自己的。

　　第二天，本就不怎么赖床的奚危更是起了个大早。天边还只刚刚泛了白就坐在了凳子上。嘱咐着筱筱一看见哥哥过来就要告诉自己。

　　筱筱端着放了一碗粥和几个小菜的托盘走进来，放在桌上，大模大样地摸了摸奚危的脑袋，也只是六七岁的女孩子，不自主地就爱在比自己小的男孩子面前充大人。“危少爷，您先吃了饭。这才什么时辰啊，人家先生还不定起没起呢。世子爷应了您的事儿，怎么会忘了。等会儿，一准儿有人来叫你，放心好了。”
　　“哦。”呼噜呼噜地喝着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饭后，又过了一会儿，没遣他人，奚安自己过来了。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奚危，奚安笑着说：“走，到你的书房去，今天，就要开始授课了。你可别只图个新鲜，以后，也要这么上心才好。”

　　“我？我的书房？”吃惊地望着哥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其实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的。”

　　没走几步路，小书房离自己的房间不远，拐个弯就到了。进了房间，新奇地看了一圈，虽然房间不大，书架上也摆了满满的书籍。

　　“咳！”一声轻咳，奚危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屋子中间的一脸严肃的老头子，心想这便是夫子了，连忙按着哥哥的嘱咐，弯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夫子好。”

　　“老夫姓范，世子也是老夫一手教大的得意门生。你以后由我授课，自是要勤奋刻苦，否则，老夫自是不吝教训，我想，世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威严地端着架子，看了一眼不安地双臂夹紧站立的小娃，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奚安。

　　“先生所言极是。学生这十几年来跟随先生学习，受益良多。也希望先生能像当年一样，收下学生的弟弟。这孩子天资聪明，跟随先生，定会比学生多有几分所得。”奚安也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听着哥哥和夫子一来一往文质彬彬，虽听不大懂，奚危也多少明白哥哥在和先生说着自己，更是不敢随便，一丝不苟地站着。

　　“世子谦虚了。不过，既然世子如此说，老夫定会倾授老夫所学，但愿小少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对于这个王爷忽然冒出的儿子，外界自然是议论纷纷。而永安王府似乎也不欲藏着掖着，大方地公之于众。这里地处江南，离京都郢玺城甚远，这位世袭王位的异姓王爷自然便是这陵州最有威望的贵胄。虽然端着架子，可自己能成为永安王两位世子的恩师，心中自然得意非凡。对世子的态度，也是自傲中不敢少了恭敬。

　　“那奚危就交给先生了。”

　　“世子公务繁忙，老夫也不敢叨扰了。今日，便开始给小少爷授课即是。”

　　奚安离开，范夫子和奚危面对面坐在了书桌两头。

　　“奚危是吧，你像世子那样，称老夫先生便可。我们今日先来看看你的程度如何。”奚危紧张地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老先生，吐了口气，恭敬地又唤了一声：“先生。”

　　便是自这日起，名震史册的悠帝，迈出了他传奇般一生的启蒙学习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