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世很嚣张》君无故

52、纵身莫往井

　　季無言无奈叹气，从怀间香囊里取出一物，道：“我去玄月那取完法器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一路寻着踪迹才追上你，”见她眸色松动，走近两步将法器递与她，“来的路上看见你的马……已经被狼群吃了！”

　　至此，寇小荞方才信了他两分，看着他手中的石块，她并不轻易去接，以防有诈。寻思着再试他一试，问道：“你还记得那次在恒庙的小竹林，你搂着我说了什么话？”

　　她这是以虚探实，什么小竹林……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老老实实道：“我……”后面的话凝在了嘴边，错目盯着她身后的井口，眸色陡然变得凌厉，来不及多想，一把揽过她，飞身后退。

　　寇小荞只道是他突然袭击，扬手便将匕首挑了出去，正中他肩头。但闻一声闷哼，她心头一颤，慌得丢了匕首，无措地去抚他肩头，却触了一手血，“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無言索性探手至她膝弯，一把将她横抱于身前，视线却牢牢盯着那口井，安抚她道：“无碍，不疼！”

　　她已凌乱了，辨不清他究竟是真是假，反正已知自己心意，即便是假的，她也是下不去手的。

　　莫往井那边的异动越来越大，井上的光圈乍然“嗡嗡”作响，猛地缩成一团刺眼的光团，再延展开来竟是一个金色的巨阵，阵中符文井然有序地旋转着，随着警声渐大转得越来越快。

　　寇小荞后知后觉，回眸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季無言凝眉看着，“阵法被人动了……我们赶紧离开！”

　　灵阵瞬息万变，即便季無言动作够快，终是被染了墨的雾障阻断去路。原本白茫茫的雾海，一瞬之间变作滚滚乌云，在闪烁的灵阵映照下，俨然雷电交织的云层。此景看得寇小荞震骇，呆了一般。

　　转身再去看，那莫往井哪还是井，分明已成浓烟滚滚的烟囱，那是——

　　“怨灵！”

　　寇小荞惊呼，攀在季無言肩上的手不禁捏紧。那浑浊一团的怨灵挣脱灵阵，立即张牙舞爪起来，片刻工夫便分离成团团黑雾，呼啸着朝地面的某处掠去，定睛一看，它们抢夺的竟是被她丢掉的匕首，上面沾着季無言的血。

　　她的心一下子提溜上来，挣扎着下地，慌忙道：“阿默，法器给我！”

　　季無言毫不迟疑地递给她，双眸敛得深邃，扫过她手上那片血色，提醒道：“法阵沾了血，恐怕会更糟。”

　　寇小荞也注意到手上的血渍，一挑眉，“谁说我要布阵，我是要带你逃跑！”

　　季無言：“……”

　　本来就慌乱，很快寇小荞更慌了，她那块破石头，居然不管用！可当下她也没时间去想究竟是哪出了问题。眼见着黑雾团循着血腥气朝这边涌来，她甚至连害怕都忘了，随手扔出几张灵符，到底是初生成的邪物，甫一触到灵符，便成了符火的燃料，化作一团幽蓝鬼火。

　　天分明已大亮，此处却暗如地狱，越来越多的怨灵从黑雾中分离出来，发出瘆人的尖锐叫啸，争先恐后朝二人袭来，似要将他们啃噬殆尽方肯罢休。

　　怨灵来势凶猛，寇小荞应付得非常吃力。季無言皱眉观察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颇为凝重，瞅准两道极速掠来的黑雾，抽剑送出个剑花，解了寇小荞的危机。

　　“这个你拿着！”

　　寇小荞闻言低眸，见他递过来的竟是柄剑鞘，不及疑惑，依言从他手中拿过，只见眼前白影一晃，季無言已掠了出去，她不禁惊呼，“阿默！”

　　眼前寒光乍现，倾澜被他舞成一道浅碧色屏障，蜂拥而至的黑雾似在忌惮他手中的剑，盘桓缠绕着却不敢逼近。寇小荞的呼吸早已窒住，及至感觉到身后也有寒气袭来才仓皇回神，下意识地振臂挥去，直把那团从背后偷袭的黑雾击了个粉碎，而击碎黑雾的，正是手中剑鞘。

　　再看此物，心头不由多出几分思量。这鞘，另有玄机！

　　此时，后背一热，竟是季無言靠了过来，只听他道：“主人，怨灵越来越多，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寇小荞焦灼：“那怎么办？这里的怨灵不下数万，比千军万马还要凶悍……这些恶灵极其凶恶，如果全部逃出，附近生灵必遭荼毒……”想及来时遇到的遍地枯骨，她不禁毛骨悚然。

　　季無言却在沉思一事，莫往井底……究竟有什么秘密？不然那黑衣人何必费尽心思引他来此！

　　他早就察觉到黑衣人的存在，大约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那人故意暴露自己让他察觉，却又始终不露面，来无影去无踪诡异莫测，竟连他都无可奈何。这样的人倘若要杀他，自己恐怕不知死多少回了。

　　但此刻无暇思虑太多，墨色在他眸底越染越浓，再不决断恐怕要拖累她了。他一剑劈去迎面扑来的怨灵，斩钉截铁道：“保护好自己，我去引开它们！”

　　背后倚靠陡然一空，寇小荞回眸，但见说话的人已飞出丈远，白色身影很快被雾岚吞噬，她疯了般追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威压弹得飞了出去。

　　噗——

　　一口鲜血喷出，喷至空中瞬间被怨灵抢食，噬了血的怨灵登时幻化出一张张人脸的轮廓，张大了嘴想俯冲下来取食，却在离她两尺的地方纷纷停滞不前，叫啸着盘桓着，始终不敢靠近。

　　寇小荞只觉五脏俱裂，肺腑间剧痛到险些晕厥，好在她身体的自愈能力非凡，缓过一阵儿勉强能支起身子。她勉力撑起身子去寻那抹白影，却是满眼黑，眼中渐渐充了血，似要泣出血来。

　　“阿默……”甫一张口，便有殷红液体溢出，满口血腥。

　　他给的剑鞘尚握在手中，此刻正幽幽泛着墨玉一般的光泽，泪水糊了的视线也有清晰异常的瞬间，她还以为是错觉，抹了泪再仔细端量，发现果真是在发着黑色的光。让怨灵们忌惮而止步不前的，正是这剑鞘。

　　寇小荞从恍惚中抓到一丝清明，抬起剑鞘挥退障眼的几团黑雾，以鞘杵地想站起身来，胸间顿时一阵剧痛，她咬牙忍了，一步步朝黑雾深处走去。

　　而前行没几步，雾海似激起千层浪，不绝于耳的叫啸陡然变得尖锐，直刺得人心颤。寇小荞一时受不了，驻足掩耳，再次呕出一口血。周围的怨灵疯抢着地上那摊血，还有雾团朝她腿脚扑去，却被她藏在鞋袜里的灵符逼退。

　　她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季無言消失的地方，尽管那里早已被黑雾湮没。突然一声异响，金光陡然大亮，霎时又黯淡下去，本还能视物的空间陷入了漆黑。寇小荞慌了，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捂着胸口喊着“阿默”，却被刺耳的尖啸声彻底掩盖。

　　撕心裂肺几次，她终是脱了力，倒了下去。再眼睁睁看着莫往井的方向，不计其数的怨灵追着赶着，汇聚成浓得化不开的墨雾，追着它们的食物沉入了井底……

　　——他竟然跳下去了！！！

　　寇小荞彻底怔住，久久不能缓神，直到一柄利剑从肩窝穿透，带着淋淋血光。

　　原来天又亮了 ，雾还是原来的白雾，遮天蔽日的怨灵追着她的阿默回井里去了。

　　阿默……

　　而肩头的疼，尖锐剧烈，令人晕眩。

　　朦胧视线里白影飘忽，她差点看成是阿默。几道灵符自那白影处飞出，几只纠缠着她的怨灵瞬间灰飞烟灭，来得倒是同道中人。

　　“师尊，她好像伤得不轻。”

　　竟还是熟人！寇小荞痛得满头大汗，泪早已糊了眼，肩上一轻，利剑被背后的人拔了出来。戳了窟窿，却没多少血流出，痛还是照痛不误。

　　眼前又多了片衣角，以及一双不染纤尘的云头靴。

　　“你怎么不躲？”依旧是那日淡淡的声音，问话也问得毫无波澜。

　　寇小荞差点就怒了，乘人之危背后捅人刀子……还师尊！还名门正派！

　　可她太疼，怒火燃不起来，更因有求于人，终只颤颤道：“躲，躲不开……”说着一把揪住眼前那片衣角，不想立时换来一阵大呼小叫。

　　“你做什么？”

　　“放开师尊！你弄脏了师尊的衣服！”

　　寇小荞抬眸一瞅，果见那片雪白上多了几个血指印，顿生几丝愧疚，却被他那两个徒弟吼得不耐烦，啐道：“吼什么吼……你们师尊又不是……不会躲！”

　　宁督和阮瑜吃了瘪，确实，他们师尊是什么人，岂能躲不开。

　　这人不躲也不让，竟真让她这么抓着，兴许是因为刺了她一剑心中有愧吧……蓄了些力气，她抬起头来，入眼的正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神仙脸，不知怎的，她突然就笑了，也许笑得很难看，但她是真的欣喜若狂，“仙……仙君，快救救我的……朋友！”

　　仙君的徒弟们脸色很难看。

　　而仙君无甚表情地看了她片刻，薄唇轻启，道：“吾，救不了他。”

　　笑容瞬间凝固，她再次脱力，缓缓放开他颓倒在地，胸中气血翻涌，似要再次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