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鸟战记》金缠

16、chapter2-7

　　旺达用手中的弓支撑着地面，半爬半行着向圣约里的方向移动着。他既焦急又痛苦，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滴落，腿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他无法像来时那样奔跑，只能这样缓缓的爬行，待伤痛稍稍缓和些了再站起身，蹒跚的快走几步，再次跌倒在烂泥和黑土之中...
　　当他回到圣约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红色异种已经被拦腰斩断，样子极为血腥可怖，两截尸体之间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一条长长的血痕将其连接在一起。旺达并不知道，夜莺如果不动用狂战士之血的话，是否能够做到这样，而他本人现在也不在这里，因此，他开始担心躺在瓦砾之中的莫兰琪是否也是同样的下场。脑海中的幻想让他发了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那一堆废墟旁，而令他吃惊的是，莫兰琪和南已经不在那里了。

　　旺达反倒松了口气，似乎只要不是看到她的尸体便比什么都要好。

　　他瘫在地上，让自己的四肢和身躯稍作休息，他能想到的，众人唯一的去处，便是那间客栈了，想到将与莫兰琪见面，强忍着疼痛的脸上又浮现起笑容，但转念一想，她的伤势并不算轻，脸色又低沉了下来，一个激灵站起了身，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客栈。
　　喘着粗气的旺达在客栈的门前站稳了脚步，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就像一个初次赴约的小男孩。他刚要推开门，但本该向内侧对开的门板却猛的向外崩坏开来，将他击翻在地，随着一声巨响，一团雪白的不明物体顺势飞了出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不停的拍打着翅膀，用它锋利的爪子猛抓他护着头部的手臂。
　　旺达惊慌失措，心想着这种状态下的自己根本无法迎战，侥幸获胜后仍躲不过成为异种饵食的命运，只能紧紧地闭着双眼，无力地抵抗着，静候着死亡来临。

　　“喂！快停下！那是我们的同伴不是敌人！”

　　男人的声音厉声喝道，那东西便停下了，旺达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一只白色的猫头鹰正歪着头凝视着他的脸。旺达猛然想起，自己是见过它的，它是莫兰琪的信使，它似乎也想起了旺达的样子，盘旋着飞进了客栈二楼的一个开着窗的房间。

　　“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一个熟悉的身影半俯着身，向他伸出了手，那个男人的身上缠着绷带，穿着沾满泥土的衣服，带着一顶古怪的头盔。

　　——是夜莺。

　　旺达忽然安下心来，将要抬起手时，却晕死了过去。待他醒来，夜莺已经用玛丽亚遗留在教堂里的药品，还有在战场上学来的应急处理知识对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虽说不会很快就好起来，但走起路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夜莺还是吩咐他尽量不要走动，以防止固定好的腿骨再次错位，但旺达并不愿听从，多次想要闯进莫兰琪的房间看个究竟，但夜莺并未让他如愿，用一条结实的麻绳把他紧紧的捆在了床上，以泄将他扒了个溜光，害他在十万火急之时只能裹着床单迎战的仇。
　　南的样子有些奇怪，虽说身体情况比最初再见时的样子好了不少，但他头顶的阴云和周身的薄雾却变得更加浓厚了。他很少与其他人说话，常常外出到很晚才回来，总是一个人孤坐在角落里喃喃自语，众人却听不懂他那含糊的语句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夜莺很担心他独自一人四处乱跑会遇到危险，也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会不会把自己搞疯，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疯了...
　　莫兰琪的伤势是最重的，不仅多处骨折，脏器也多有破损，这让夜莺极为头疼。起初将她搬运回来的时候，夜莺便想为其尽力治疗，与其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不如用尽一切办法赌赌运气，不料那猫头鹰却从窗外闯了进来，守在昏睡不醒的莫兰琪左右，不让任何人靠近。夜莺恼火得想要杀了它，好尽快为莫兰琪治疗，但那家伙却灵巧得很，抓不住也伤不到。一人一鸟不分昼夜的争斗着，夜莺用尽了各种战术去应对一个该被称为‘宠物’的小家伙，一次次冲进或摸进莫兰琪的房间，又一次次抱着头狼狈奔逃而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战争持续了几天后，莫兰琪竟奇迹般的苏醒了，尽管很虚弱，但身体却的的确确在渐渐的康复着。
　　对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本人并未作出半个字的解释，其他人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她将这种使人变为异种的奇病称作火纹症，并将人类变为的异种和普遍所见的异种区别开来，取名为火纹种，又将这一信息和所知的情报以及应对的方法写在了羊皮纸上，交给了她的信使，希望精灵会把这些情报散步到大陆的各处，让世人皆知。
　　在莫兰琪醒来之后，夜莺与她两人便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争吵。
　　莫兰琪觉得此时的大家应该尽早动身搜寻玛丽亚的踪迹，毕竟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仍不见她回来，实在令人放心不下。而夜莺的主张则是养精蓄锐，待伤势恢复得差不多时，穿过银杉森林直奔落叶城去收集异种的情报，继续完成讨伐异种的大业。
　　关于玛丽亚，夜莺并不觉得她有十足的能力单枪匹马的战胜火纹种，所以认定她已经战死了，而风信子部队不应该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浪费时间和精力。莫兰琪却觉得，或许玛丽亚已经战胜了火纹种，并像除了夜莺外的人一样，负了重伤等候着救援，况且玛丽亚是风信子部队的恩人，不仅救了南的命也道破了旺达不能说话的原因，又在此次的行动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就算是死了，也该找到她的尸骨，将其厚葬以表敬意。
　　关于落叶城，夜莺觉得可以得到城主的帮助，而莫兰琪却觉得到落叶城去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
　　落叶城是帝国领内的另一座城池，由曾与夜莺并肩作战的希尔顿将军担任城主。此城的四周围绕着茂密的银杉树林，从不远处的匹里纳斯山顶峰俯瞰下来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一般，因此而得名。
　　两人谁也不服从谁，也毫不退让，语气神情咄咄逼人，只差摔锅砸盆，刀剑相向......旺达只得在两人的中间周旋，不愿让莫兰琪受委屈，更不敢激怒夜莺，免得真的大打出手，也因此，众人又多在圣约里耽搁了几天......

　　这一天夜里，众人吃过简单的晚餐，莫兰琪与夜莺便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争吵，就在两人又要大动肝火的时候，传来了南的声音。

　　“我该爱谁？又该恨谁？”

　　他静静地坐在窗台上，望着漆黑夜空中浑浊的半月。我们哑然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甚至怀疑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人类吗？异种吗？”

　　“南！在说什么傻话？”

　　莫兰琪有些慌了，尴尬的苦笑着，想试着劝说他些什么，却又被他的话语打断。

　　“人类让我受尽奴役之苦，害我远离家乡，而异种无情的夺走了很多我珍爱之人的性命，不论哪一方，我都有痛恨的理由不是吗？”

　　“坚强起来！南！可憎的人固然存在，但是并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你有值得信赖的同伴在，我们将会一直在背后支撑着你。不要被眼前的幻象冲昏了头脑！异种是我们人类的大敌，必须将其毁灭殆尽！”

　　“别开玩笑了！！！”

　　南紧紧地抓着残缺的断臂，悲伤的大吼着，惊得夜莺闭上了嘴，整个大厅寂静又压抑，当夜莺再次开口时，却被南细小而颤抖的声音抢了先。

　　“...杰西卡已经死了...”

　　夜莺惭愧的低下了头，将如鲠在喉的话语吞下了肚。
　　确实，他们并没有保护好杰西卡，甚至没有保护好南......或许他们坚定的意志是值得信赖的，但在异种的面前，风信子部队并没有强大到可靠的程度...如今的南，还愿将性命托付给众人，与大家并肩作战吗？

　　“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觉得累了...就留下来吧，在这个村子里...好好的活下去...”

　　夜莺的话不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激怒了南。他紧皱着眉，凶狠的瞪着夜莺，大声怒吼着，那样子可怕得如同夜叉一般。

　　“你是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用了是吧？已经是你们的累赘了是吧？不愧是帝国的前任国王，利用过之后，失去了价值之后就冠冕堂皇的舍弃掉了是吧？权力和地位还真是便利的东西呢！人心可真是廉价的东西呐！漂亮话说得可真够熟练的！”

　　夜莺一言不发的沉默着，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才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吧。这时莫兰琪站在了两人之间，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别说了南！夜莺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再有任何闪失，在这里生活下去，等着我们消灭了异种，熄灭火墙，到时你再回到家乡去也不迟啊！”

　　“谁会安安静静的等在这里？让你们去完成这种事情我根本就放心不下！呐！你要消灭所有的异种是吧？之前的绿皮怪和鼠人也就罢了，可现在我们遇到的可是活生生的人类啊！如果杰西卡没有死在下水道的话，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是吧！？我又该如何面对她？还会像从前那样爱她吗？还是像你们这群疯子一样把她残忍的杀掉！？人类和异种，到底有什么分别！？为什么一定要战斗？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什么方法了吗？”

　　夜莺并不知如何回答，但他的内心依旧坚定。他沉默不语的转过了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喂！你干什么去？”

　　莫兰琪慌乱地追了上去，夜莺头也没回，冷冷的说。

　　“睡觉。”

　　莫兰琪没再多问，只是站在楼梯口担心绝望的望着南的侧脸。夜莺在走到转角处的时候，稍稍停住了脚。

　　“我们一定会穿过那片火墙，你一定会回到家乡的，我向你保证。”

　　犹如心有不甘的南低下了头，从紧咬着的牙关中挤出了低声的话语。

　　“在那之前，你别先死了...混蛋...”

　　“...你也是。”

　　夜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南的表情也渐渐从愤怒平复至悲伤与忧郁，莫兰琪才轻掩着倦意十足的嘴巴，回房去了。

　　旺达望着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独自神伤的南，回想起下水道中发生的种种。

　　——或许，我不应该只在意着她...毕竟，南曾几次救过我的性命，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他掏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撕下来放到了南的旁边，便跟着莫兰琪的背影走上了楼梯。

　　“嘁...明明没有那种实力...何必逞强...”

　　南看着纸片上的字，喃喃的念叨，随即猛然一怔，试着去触摸那已经不复存在的手臂，静静地啜泣...

　　“...真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纸片划过窗台，飘落在地面上，在月光的照射下，上面的字迹那么的清晰又那么的坚实。

　　——你的背后由我来守护，不再会让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