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空余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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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钟婳婳的示好，正处在和小狐狸青葱的交往之中，我曾美妙地幻想她会仿山摹水。后来才知道她最拿手的作品不过是自己的脸；最引人的技巧不过是随意挥洒深粉色系的眼影和唇彩，再用烟灰色的纱皱领把紫目红唇包扎成触目惊心的玫瑰。
对于我来说，玫瑰所有的迷人的之处，婉妙之处尽在于茎秆上包被的尖刺了。我再长老个十岁，这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穿透风霜阅历的保护，直扎到内里去。我从来逃不掉她闪烁其词的勾引和坚韧扎实的伤害。
婳婳嘴里吐出的话没有几句真的，全身骨头却清清白白，讲述的都是曲折神奇的内媚，再没有比她更善于运用身体语言的女人了。小狐狸曾经步步后退着，含着泪，绝望地轻摇着头断断续续地重复“你走，你走!你明明知道，她的美丽，她的温柔，都是将来用来伤你的。你还是要走！你走，你走呀…….”她背转身，极慢极沉地向远处走去.路两旁,法国梧桐垂下苍郁的剪影,璀璨的华灯从阴影里开辟出水晶般灼目的通道，小小的女孩青莲色的苗条身影虚映在潋滟的光波里，怕疼似的颠簸着飘荡着。那每一点跳动的零碎的金光,都是她受着酷刑的心脏的瓣和膜.
2006年2月1号深夜11点,整条甜爱支路流光溢彩的都是她从我这里得到的斑斑伤痕.
“小狐狸！”我颤声呼唤她“小狐狸。”我的声音低了两度，弱不可闻。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得地动山摇——钟婳婳在等我给她满意的结果。
仿佛一阵青灰色的旋风，小狐狸已俏生生地立在面前,泪痕狼藉的脸绽开甜甜的笑靥，亮晶晶的眸子仰视着我。她攀着我的胳膊惊喜地问“麟儿，你想清楚啦？回到我身边来，对吗？”
她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没有像花冠片片碎裂。我伸出手去抚摸她茸茸的鬓脚，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灵秀可爱的小狐狸，我是你说的四不像，我配不上你……”
小狐狸眼里的光芒渐渐暗下去，暗下去，她垂下手臂，把踮起的脚尖放平，微微低下头去，瘦弱的肩头哆嗦得很厉害。
“丫头”我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你的身体也养好了，过完年，是不是该念书去了？”
“嗯。”小狐狸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到了学校，我写信给你……。”小狐狸突然跃身挂住我脖子，冰冷的唇摩擦着我温热的颈项。她搂得那么紧那么紧，似乎在预先补偿余生漫漫的离别。我身不由己地回抱住她，柔肠寸断。
“麟儿。”她的声音和躯体一起在我怀里暖和了过来“你好久没这样抱抱我了—从你们好上后。”她轻轻絮语着“我走啦，你再也找不到我，当然你也不会找我。因为你已经不是他了，那个在七月的淀山湖里背着吉他，怕闻花粉的阳光男孩儿；而我也不再是你穿花拂叶的灵狐少女……”
“不！”我赶紧掩住她的唇“小狐狸，都是我错了！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最好的！”
小狐狸不说话，头窝在我左肩，右手游蛇般灵巧地攀爬上来，中指从我额头，眉心，鼻梁，下巴细细地蜿蜒下去，其余四指一遍一遍描画我面颊的轮廓，默不作声，指肚冰凉。
“不要这样！”我把头埋在她胸口温暖的羊绒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狐狸。”
“我要回家了，妈妈在等我。”小狐狸柔柔地呢喃。
从她肩头看过去，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静静地停在路尽头，灯光最亮的那棵梧桐树下。
“又胡说了！爸爸来接你了，丫头。”我推推她说。真怕车里的人走下来。暴打我一顿倒舒服，只是良心谴责吃不消。
小狐狸悄悄地叹口气，松开我，转身就走，边走边从公主裙的衣兜里掏出手机来——我以为她要打电话，但她居然拆了后盖，拿出什么来顺手一扬。
我愣了愣，赶上前去拉住她，气急地问“为什么扔掉手机卡？”
小狐狸低头看着脚尖，哀哀地说“从现在开始，我成了你的背景——背景怎么能走进现世？”
她爸在旁边，我不敢动手，只压低声音喝道“抬起头看着我！让我找得到你！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你只该关心现世，让我退回山林。”小狐狸仍旧低着头，轻泣着“不要看我的脸，我现在是熊猫。”
“小狐狸！”我冲动起来“等我，我去跟她说清楚，我答应过你给你画一辈子睫毛的，因为你总也画不好……”
冰冷柔软的嘴唇堵了上来，堵住了不多的几句虚假承诺。看来，她长大了，坚强了，已经不需要白谎了，我的背叛给了她严格的魔鬼训练。大片大片的风刮得我们的脸生疼生疼。无数彩色的光珠子温暖地沾在小狐狸扑闪的睫端，一滴就是一片莲叶田田，一滴就是一个纯真的伊甸园，那么多那么密的荷塘伊甸，而今，我已经不配得到它们了。
我的呼吸短了又长了，暖了又凉了。再睁眼时，小狐狸已不见了，腮上只余两滴水痕。
黑色别克满腹愁肠地缓缓离开，一路辗碎了无数绮丽的光线，而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那些美妙的伤痕重新纠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空余痕
